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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結


  殿門再次緊閉,地上的人摔得不輕,一時之間未能起身。

  “紜英?”重紫最先看清她的臉,詫異萬分,她不是和燕真珠一同被害,昏迷了么?

  虞度亦動容:“捕夢者!”

  此刻的紜英,紫衣白發,一雙紫眸閃著魅惑的光,周身散發著與仙門格格不入的邪氣,若非面容未改,重紫幾乎認不出是她。

  行玄嘆息:“原來如此,怪不得能數次逃過我的卜測。”

  “不愧是洛音凡,栽在你手上也不冤枉,”紜英喘過氣,緩緩自地上爬起,“不錯,當年我奉主人之命潛入南華,好作內應,誰知圣君一時糊涂,功虧一簣,否則什么天尊老兒……”

  幾位師兄弟都死于逆輪之亂,閔云中本就耿耿于懷,見她言語辱及南華天尊,哪里忍得住,怒喝一聲,揮掌拍出。

  法力受洛音凡所制,紜英未能反抗,飛出去撞上殿門,滾落于地,鮮血自口里溢出。

  閔云中猶不解恨,要再動手,卻被虞度制止:“夢魔一派所修術法擅于滿天過海,故難卜測,上次重紫與天魔令之事,也是你設計?”

  紜英不慌不忙拭去唇邊血跡,道:“我看她天生煞氣,或許與當年圣君有淵源,因此在她身上動了點手腳,讓她試行血咒,解天魔令封印。”

  行玄道:“當時我看她并未中夢靨之術,原來是被你及時解了,我事后也曾懷疑過九幽魔宮的夢姬,想不到是逆輪舊部。”

  紜英傲然道:“夢姬當年不過是我家主人座下右侍,區區術法,如何與我家主人相比!”

  虞度道:“昔日逆輪左有天之邪,右有夢魔,我們一直懷疑天之邪,原來都錯了,夢魔也在南華?”

  紜英道:“別人把你們南華看得如何,我家主人卻不曾放在眼里,南華山裝得下他老人家一根指頭么。”

  此話雖狂妄,但當年夢魔自視甚高是出名的,要拜入仙門當一名尋常弟子,實在與其個性不合,虞度頷首:“此番設計阻止魔劍凈化,是他授意,要挾陷害萬劫的也是他。”

  紜英沒有否認:“圣君之劍不能被凈化,當年挑中楚不復做宿主,為的就是阻止此事,前日我將楚不復魂魄尚存的消息告訴虛天魔蛇,趁燕真珠不備,制住所有守衛弟子。”說到這里,她轉向重紫,“可惜還未來得及上山,就被重紫撞見,還叫出斷塵飛,險些壞了大事,待我殺了斷塵飛他們趕上山,聞靈之已放她進去,正省了我動手……”

  聞靈之面色大變:“你胡說!”

  閔云中道:“你既能害斷塵飛他們,又何必單單對重紫手下留情?”

  紜英愣了下,笑道:“我見她天生煞氣,可能與圣君有淵源,反正她身份特殊,不是正好為我頂罪?”

  “一派胡言!魔族擅長欺騙,不過想保全同伙,”閔云中嗤道,“照你說,是我督教弟子有意徇私?”

  聞靈之白著臉看重紫。

  重紫沉默片刻,道:“是我趁聞師叔不防備,用學來的昏睡咒制住她。”

  紜英道:“分明不是你,你……”

  閔云中喝道:“巧言狡辯!你既想要重紫頂罪,如今又為何句句維護?夢魔一派還沒死完,好得很,你家主人現在何處,速速招來,否則進了刑堂,只是活受罪!”

  紜英聞言大笑:“我家主人何處,你還沒資格知道!”

  閔云中冷笑:“不怕你嘴硬,本座自有辦法叫你開口。”

  說到這里,忽覺魔氣迎面襲來。

  原來紜英見不能脫身,已抱定必死之心,不惜毀壞真神,沖破洛音凡仙咒禁制,全力一擊。

  閔云中千年修為,自然不懼,他本就深恨魔族,見狀亦不驚慌,鼻子里冷笑了聲,手中浮屠節飛出,同時旁邊虞度亦出手。

  “砰”的一聲,紜英撞上殿門又被彈回,在地上翻滾,身形逐漸模糊。

  “閔老兒果然有兩下,為圣君遺志,我等死不足惜,你,你們!都等著!六界必將成為我魔族天下!”

  聽到“遺志”,虞度猛然想起:“逆輪將一半魔力封入劍內,究竟有何目的!”

  “終有一日,六界入魔!”笑聲里,魔靈盡散。

  .

  殿內沉寂許久,閔云中忽然厲聲喝道:“靈之!”

  聞靈之當即跪下,顫聲:“弟子在。”

  “我與掌教見你辦事穩妥,才命你守在要處,你身上分明帶有傳訊的信香,怎會這么容易中咒?身為督教弟子,莫非真有私心?從實說來,倘若有半句假話,為師絕不輕饒!”

  “此事與弟子無關,是她誣陷!弟子……弟子委實不知,重紫會趁說話之際突然動手。”

  “如此?”閔云中看重紫。

  重紫不語,算是默認。

  這等大禍,一個人承擔與兩個人并無區別,何必連累旁人。

  閔云中聞言將面色緩和了三分:“你明知重紫與此事關系匪淺,總不該如此疏忽,以致惹出大禍!”

  聞靈之叩首:“弟子知錯,甘愿領罪。”

  “罰你面壁三年。”

  “是。”

  對上兩道淡淡的目光,聞靈之一個哆嗦,遲疑:“其實弟子當時聽重紫說過,山下出了大事,斷師兄派人報掌教去了。”

  “口說無憑,死無對證,”閔云中不耐煩,揮手命她退下,“掌教看,如何處置?”

  還是把這燙手山芋丟過來了,虞度暗暗苦笑。

  師弟對這徒弟如何,別人不明白,他卻清楚得很,多次設計維護不說,此番自神界匆匆趕回,連天劫也不顧了,不過此女上南華就接連出事,實在留不得,還是趁機處置了為好,自己師兄弟感情交厚,總不至于鬧成怎樣,師弟向來以大局為重,也該知道他的難處。

  見洛音凡無表示,他只得開口:“照教規辦吧。”

  有這句話,閔云中便不再顧慮,正色道:“身為仙門弟子,卻心懷邪念,與魔族勾結,殘害同門,今將你逐出師門,受五雷之刑,震散魂魄,你服也不服?”

  重紫全身一顫,抬眼望去。

  他亦看著她,不帶任何表情地。

  重紫迅速垂眸,緊緊握住星璨:“重紫……愿意。”

  閔云中再嚴厲古板,對同門晚輩還是關切的,到底她是師侄唯一的徒弟,先前已多次為此事傷和氣,如今總不好再當著他的面處置,于是轉向洛音凡,語氣盡量和緩:“音凡,這里有我與掌教,你是不是先回紫竹峰?”

  洛音凡緩緩起身,卻是看著地上重紫開口:“重華弟子,不須勞動掌教與尊者。”

  閔云中皺眉。

  虞度忙道:“師弟門下,由師弟處置最好,我與師叔還是先回避吧。”

  .

  夜半大殿,空空落落,所有人不著聲息退去,他一步步走下階,站在她面前。

  八年師徒,終于還是讓他失望了,重紫有點茫然,這一生,到底是做夢還是真實?若說做夢,為何心會痛得這么難以忍受?若說真實,為何卑微至此,命運還是這般與眾不同?

  默然許久,重紫雙手捧起星璨,彎腰,輕輕放到他面前地上,然后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什么也沒說。

  她是真的想救大叔,以至生事給他丟臉,震散魂魄是應得的,逐出師門……也并不委屈。

  頭頂沒有動靜。

  對不起,不是有意讓你為難的。

  重紫以額碰地,久久地維持這個姿勢。

  “有何話說。”聲音依舊無悲無喜,在寂靜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重紫略抬臉,搖頭。

  她很想聽他的話,永遠留在紫竹峰陪伴他侍奉他,然而她始終不能做到為蒼生舍棄一切,如果可以代替,她愿意一死,卻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叔離去。

  “你拜入重華宮多久了?”似是詢問,又似自言自語。

  “回師父,八年。”聲音顫抖,是最后一次叫“師父”了吧。

  “八年了,”他重復念了遍,忽然道,“未能護你,是我無能,未能教好你,亦是我之過。”

  任何時候都沒有此刻震驚,重紫立即仰臉,眼底滿是痛色:“師父!”

  “免你死罪,送去昆侖,好自為之。”他緩步自她身邊走過,走向殿門。

  “師父!”重紫膝行著追上他,抱住他的腿,“師父!弟子不孝,鑄成大錯,死不足惜,求師父別生氣……”

  收她做徒弟,是他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吧,他現在肯定失望極了,也后悔極了,她寧愿他罵她,寧愿死在他手上,也不要活著聽到這些!無情又有情的話,用那樣的語氣說出來,仿佛一條鞭子,狠狠抽在她心上,他說過,沒有人可以逼她離開紫竹峰,她寧愿死在南華!

  她居然還敢求他不生氣?洛音凡定了定神,側回身,低頭看她。

  “師父!”重紫拉住白袍下擺,額頭重重碰地,“是我沒聽師父的話,我不想看大叔死,是我的錯,如今惹下大禍,甘愿留下來受刑,今后師父就當……沒收過我這個徒弟吧。”

  護身仙印驟然浮現,將她震飛。

  重紫險些昏過去。

  他淡淡道:“如此,你便背叛師門,與魔族合謀?”

  他也這么以為?重紫趴在地上,抬臉搖頭:“師父。”

  “走。”

  “弟子愿領罪,求師父成全。”

  話音剛落,人再次被震出去。

  饒是半仙之體,也受不起強大仙力沖擊,重紫拭去血跡,忍痛支撐起身體:“就是死,我也不會走的!”

  他誤會沒有關系,可是她萬萬不能走。他是她的師父,也是仙盟首座,是人人尊敬的重華尊者,平生無愧仙門無愧蒼生,怎能再讓他為了她的過錯而徇私?現在她走了,別人怎么看他?他又怎能原諒他自己?茍且偷生需要用這樣的代價,那簡直比殺了她更痛苦。

  沉寂。

  大殿上響起細微的急促的聲音,那是魔劍在顫動。

  用性命換回的機會,就這樣被她輕易放棄?小蟲兒,不要放棄!不能!

  “大叔!”重紫倏地轉過臉。

  一絲極淡的溫暖沁入心頭,在冷冰冰的大殿里,讓人倍覺珍惜,不由自主地想要跟著它走。

  別難過,別心痛,這是她情愿的,不想再看到他失望的樣子,不想再讓他為難,她活在世上或許原本就是一種錯誤。

  想錯了,做錯了,以至被人陷害,可她不后悔,因為至少還有大叔信她、喜歡她。

  大叔,帶我走。

  “回來。”冷聲。

  重紫恍若不聞,朝那劍爬過去。

  洛音凡沒有再說話,只側臉看著那小小身影,不帶感情的。

  魔劍下一個宿主,逆輪遺留的棋子,她的宿命,終于還是要在這里結束?

  一定需要,那,就由他來了斷吧。

  雙目緩緩閉上,右手逐漸抬起,四下氣流如受吸引,飛速聚攏,匯集于掌心,形成巨大旋渦。

  逐波冷然出鞘。

  悄然無聲的、看似溫和實際凜冽的劍氣,蘊含著摧毀萬物的力量,一式“寂滅”,極天之法,匯集數百年修為的一劍,下去便是肉身盡毀,魂飛魄散。

  纖手扶上魔劍的剎那,心反而出奇的平靜。

  雖然早已料到他會親自動手,事到臨頭,還是有點傷心的。

  他不知道,其實她一直都在努力,想要做他的好徒弟,長伴他身邊,侍奉他,為他磨墨,為他斟茶,送他出去,迎他回來,看他皺眉,看他微笑,聽他的話,討他歡心,不讓他有半點失望,真的很想,很想。

  可是她沒有做到,永遠都做不到。

  那個小心翼翼藏了很久的、藏得很辛苦的秘密,給了她無盡的甜蜜,也給了她無盡的絕望。幸好,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有多不堪,否則更失望更嫌惡吧。

  不敢看,只怕看了會不舍,卻又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

  淡淡光暈映著小臉,她緊緊抱劍,回頭望著他,大眼睛更黑更深邃,無悲無喜,依稀有解脫之意。

  再也不用辛苦了,所有的誤會與真相,所有的防備與愛戀,都將結束。

  多不甘,他不肯相信她。

  多遺憾,他不能原諒她。

  對不起,假如不能原諒,那就忘記吧。

  那樣的人,心里想的裝的,除了仙門就是蒼生,應該很快就會淡忘她的。

  感受到主人危險,星璨自地上飛起,到她手邊,示意她反抗,片刻之后又飛至他身旁,焦急地圍著他轉。

  洛音凡恍若不見,只看著半空中的手,心有點空。

  他做了什么?

  沒錯,誅殺孽徒,他有什么錯?要錯,也是她錯了。

  他迅速轉身,一步步朝殿外走。

  殿門大開,強風灌入。

  衣擺曳地,潔白袍袖被吹得飄飛起來,背影一如往常挺拔,透著淡淡的孤獨與自負,步伐從容穩健,離她那么近,又那么遠。

  門如天地,天地間是無盡黑夜。

  就好象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年輕的仙人獨立門中央,仿佛自遙遠天邊而來,高高在上的,不帶一絲煙火味,是真正拯救蒼生的神仙。

  他對哭泣的小女孩說,我收你為徒。

  八年時光,短暫美好,他忽然像來時那般悄無聲息離去,漸行漸遠,消失在天地間,再也沒有回頭。

  來與去,了無痕跡。

  .

  冷清大殿只剩了一人,逐波劍毫不留情斬下,寂滅之光,無底旋渦,要將她卷入從未去過的世界。

  身形與意識逐漸模糊,惟有一雙眼睛依舊望著殿門。

  恨么?

  無可救藥的迷戀,他的手,他的唇,他的懷抱,他的聲音,早已經刻入靈魂,是她這短暫的一生里最美好的記憶,怎么恨得起來?

  還是,有一點點吧。

  她已經活得很卑微,為什么還是過不上尋常的生活,處處受防備受猜疑,到死,他也不相信她?

  如果有來世,不想再做他的徒弟。然而,若非師徒,又怎能走近他?若是師徒,又如何承受這一切?

  幸好,沒有來世了。

  心中豁然,所有恨意愛意盡數消失,重紫緩緩閉上眼睛。

  旋渦無聲卷來,逐波斬下的那一刻,懷中魔劍輕鳴,一縷若有若無的白影自劍上掙扎而出。

  .

  空蕩蕩的大殿,惟余魔劍掉落于地的回音,不見人影。

  幾乎是同時,慕玉燕真珠卓昊等人撲到門口,看清里面情形,都怔了,緊接著閔云中與虞度也快步進殿,仔細掃視一圈,同時松了口氣。

  總算去除一個心腹大患,閔云中慶幸之余又有點不安,想不到他會親自動手,算來總是自己二人逼死他的徒弟,這個結恐怕難以消除,于是轉臉看虞度。

  到底還是那個師弟,該狠心的時候也絕不手軟,虞度搖頭,拿不定主意,心知眼下不宜再提,還是等過段時間,事情淡了,再挑個好弟子送與他。

  “此事已了,就不要再提了,都下去吧。”

  掌教吩咐,眾弟子不敢不聽,各自散去,慕玉默默進殿拾起魔劍,燕真珠痛哭不止,被丈夫成峰強行扶走,惟獨卓昊站著不動,閔素秋也跟著留了下來。

  虞度接過魔劍,遞給閔云中:“有勞師叔先送回洞內安置,幾位仙友那邊,我去說聲,總歸有個交代。”

  閔云中答應,帶魔劍走出門。

  聞靈之跟出去:“師父……”

  “你的心思,真當為師不知情?”閔云中冷冷打斷她,“饒你,是因為重紫天生煞氣,留不得,你好自為之。”

  聞靈之愣了下,垂首:“是。”

  .

  白衣無塵,長發披垂,數千雙眼睛的注視下,他鎮定自若,緩緩地,一步步走下石級,走過大道,走上紫竹峰。

  紫竹峰頭明月落,四海水上寒煙生。

  一路上山風太大,長發微顯散亂,數縷自前額垂落下來,終于現出幾分狼狽。

  步伐漸緩,在石橋畔停住。

  長空劍鳴,卻是逐波飛回,如水劍身閃著寒光,潔凈美麗,然而此刻,他總感覺上面依稀飄散著血腥味。

  體內欲毒又開始蠢蠢欲動,沒有壓制,任它蔓延。

  那是種奇怪的感覺,心頭空空的,倒也不痛,只是空得出奇。

  他對這種感覺很不解。

  恨欲?恨自己沒有看好她,教好她,恨她不聽話,任性妄為,枉費他一片苦心。

  星璨一直跟著他,在身旁轉悠,此刻忽然靜止。

  洛音凡冷眼旁觀,沒有任何表示。

  不是天然正氣么,到現在還維護她?明明是她錯了,是她不聽話,孽障!讓他費盡心思,如今還逼他親自動手!

  水面清晰顯示,主峰大殿外人影逐漸散去,一切都結束了。

  主人已殞,星璨靈氣耗盡,搖搖欲墜。

  跌落的瞬間,他終于還是伸手接過。

  竹聲冷清,送來昔日話語,還有重華宮無數個朝朝暮暮,四海水畔,師徒相伴,清晰又模糊。

  “我一定會學好仙法,幫師父對付魔族,守護師父!”

  “不是守護為師,是守護南華,守護天下蒼生。”

  “蒼生有師父守護,我守護師父,就是守護它們了。”

  “……”

  手里杖身微涼,透著無數傷心,說不清是誰的。

  忽然記起那個滿地月華的夜晚。

  “為師只盼你今后不要妄自菲薄,心懷眾生,與那天上星辰一般,此杖便名為星璨。”

  心頭猛地劇疼,欲毒蔓延,有液體自嘴角溢出,淡淡的腥味飄散。

  她是錯了,想錯了,其實他從未認為自己收錯徒弟。

  別人不知道,他怎會不了解她?

  縱然她天生煞氣,不能修習術法,縱然他的徒弟不能名揚天下,他不曾后悔過,因為知道她的善良,他以她為榮。

  縱然,她錯將依賴當成愛戀,存了不該有的妄念,他也不曾有半分怪罪的意思,沒有關系,時間長了她自會醒悟。

  這些年她為他受的委屈,他都看在眼里,她被欲魔侮辱,他卻援救不及,沒有人知道,他當時有多驚痛多氣怒,氣她不知愛惜,氣她怎么可以這么傻,這么看輕她自己,僅僅是因為怕他知曉,為了維護他的虛名,她就做出這樣的荒唐事!

  明知她的自棄,他卻無能為力,裝作不知。

  那只是個糊涂善良的孩子,被人利用,含冤認罪,死也不肯走,這些,其實都已算準了吧。

  第一次將她帶回紫竹峰,那小手始終拉著他,緊緊的,生怕放掉,她是那樣信任他,受同門欺負,被逐去昆侖,被萬劫折磨,被他責罵,數次蒙冤也不曾有半句怨言,怎么可能與魔族同謀?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他是她的師父,又怎會不知道。

  她錯了,因為她根本無須他的原諒。

  他一手帶大她,教導她,卻始終防備著她。不授術法,時刻擔憂,都是不信任而已,或許不斷出事,他開始沒有把握了,也和虞度他們一樣,認為她應該死,認為這才是最好的結局?這場變故,只是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借口,妄圖減輕心中內疚。

  不能阻止,那就放棄吧,順從天意。

  閔云中與虞度?沒有人能逼死她,是他,他的放棄,才是對她最大的傷害。

  他騙了她,騙了所有人,惟獨騙不了自己。

  八年,一天天看著她長大,她的品行,她的心思,他了如指掌,她一直都是他的好徒弟,一直都是,他愁過也氣過,卻從未失望過。

  沒有錯,只是注定要被舍棄。

  命格怪異,魔族棋子,天魔令上殘留不去的的血跡,背負仙門與蒼生的安危,他必須作最合適的選擇,可那又如何,這些都改變不了虧欠她的事實。身為仙盟首座,只因天生煞氣,就要犧牲無辜的孩子?用徒弟的性命換取仙門安寧,天意面前,他是如此的無力與無能,他根本不配做什么師父!

  欲毒在體內急速流竄,此生注定被它糾纏,只是,終此一生,真的再也無恨無愛了吧。

  身后傳來腳步聲,顯然是有意發出的。

  壓下欲毒,他緩緩抬手,不動聲色拭去唇邊血跡。

  一聲響,逐波釘入殿門石梁,直沒至柄。

  “師弟!”虞度震驚。

  “此劍不用也罷。”淡淡的語氣,他緩步進殿去了。

  .

  南華主峰后,八荒神劍泛著幽幽藍光,白衣青年執劍而立,冷冷看著對面的人。

  “為何要這么做。”

  “你以為是我?”

  “萬劫殘魂的消息,是你放出來的。”

  “你聽誰說的?”

  “之后又是你放她進去,”秦珂冷冷道,“我卻不明白,她與你究竟有什么過結,安能狠毒至此!”

  聞靈之臉白如紙,半晌冷笑:“是,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兇狠惡毒不會心軟的人。”

  她抬眸直視他:“不錯,我討厭重紫,從第一天遇上,我就討厭她!她不過是個丑叫花子,身份卑賤,憑什么運氣那么好,能拜入重華尊者門下!還有你,你越護著她,我就越討厭!論相貌,論術法,她究竟有哪點勝過我?”

  “就為這些,你……”

  “秦珂,我是喜歡你,那又如何?”

  沉默。

  “是我徒生妄想,枉顧倫常,不知廉恥,你盡可以笑話!”俏臉不自覺滑落兩行晶瑩眼淚,聞靈之忽然側過臉,提高聲音,“今日我便明白告訴你,此事我知道,卻與我無干,我有我的驕傲,不需要這么做,是她自尋死路。”

  秦珂沉默半晌,道:“但她們說,萬劫的消息是你放出來的。”

  “她們的話也比我可信么,”聞靈之冷笑,“算我看錯了人,你竟糊涂至此,果真是我放的消息,又豈會傳得人人盡知。”

  她看著他一字字道:“我聞靈之乃督教親傳弟子,再惡毒,再討厭誰,也不至于真的下手去害同門性命!”

  秦珂愣住。

  “當初你帶重紫去昆侖,卻有人寫信報與了掌教,你只當告密的是我吧,但我明知此事會害你受罰,又怎會去告密?”

  “那你……”

  “是誰,你還想不到?青華宮兩次提親,卓少宮主年輕風流,妹妹不少,能從師父那兒打聽到消息的也不只我一個,當時重紫求我,我已察覺不對,阻攔過她,但她非要進去,我犯不著為一個討厭的人考慮太多。”

  纖手輕抬,不著痕跡拭去眼淚。

  “事已至此,我也該死心了,”見他要說話,聞靈之厲聲打斷,“你不必安慰敷衍,我并不稀罕!今后我聞靈之再纏著你,有如此劍。”

  響聲凄厲,長劍折為兩段!

  攔阻不及,秦珂收回八荒,緩緩放下手,欲言又止。

  聞靈之再不看他,轉身,決然而去。

  .

  長夜悄悄過去,南華十二峰仍一片沉寂,似乎都不愿意醒來。

  黎明天色,一道模糊的人影潛出南華,踏風而行。

  晨風吹動雪色斗篷,還有蒙面白巾,只露一雙眼睛,清冷而瑩潤,長睫優雅,如夢如幻。

  “還是死了。”

  “是你。”

  亡月幽靈般自云中浮起,黑斗篷在風中居然是靜止的,只現半張臉,手上依舊戴著那玫碩大的紫水精戒指,光華攝人。

  白衣人雙眸微動,抬手:“你究竟是誰?”

  亡月道:“你不知我,我卻知道你。”

  “魔尊九幽不該有這樣的力量。”

  “我有我的力量,也可以揭穿你的身份。”

  “不入鬼門轉世,我自有辦法續她魔血,只有她才能解天魔令封印,召喚虛天之魔,也只有我才能成就她。”

  亡月長長“恩”了聲:“讓她成了氣候,對我沒有好處。”

  “你要的,絕不是現在的地位,你有你的野心,可惜這件事靠你自己是永遠做不到的,”長睫微動,白衣人淡淡道,“你帶人攻南華,不正是要助我們保住圣君之劍?你早已明白,我們的目的其實是一樣的。”

  亡月沒否認也沒承認:“她已死了。”

  “事出意外,想不到會害了她,”白衣人嘆息,“幸好我早有準備,尚能補救。”

  “如何補救?”

  “你忘了,當年圣君也是三世成魔,死,不是。”

  “我很期待。”亡月笑得死氣沉沉,轉身隱去。

  遺忘的歷史

  雖然有卷名,但是,本文到此已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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