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織布工場 下
一條寬敞的道路通往生活區(qū)，中間有一扇的門相連，推開門，眼前立刻出現(xiàn)大排整齊的房舍，皆是兩層木樓，今日秋高氣爽，各個窗前都飄滿了紅裙綠襖，樓前雖無大樹，但卻花叢處處，已經(jīng)過了秋海棠的花季，卻正是菊花怒放時節(jié)，但見姹紫嫣紅，分外好看。//Ｗｗw.ｑΒ⑤。cOｍ/
生活區(qū)內(nèi)整潔異常，哪有劉亞伯說的那般不堪，李思業(yè)瞥了他一眼，但見他表情木然，機械似的跟在后面隨眾人挪動，早沒有地主應(yīng)有的熱情。
目光收回，卻突然發(fā)現(xiàn)在花叢下有一團白，格外的顯眼，順手拾起，竟然是尚未剝籽的原棉，再望前看去，前面還有幾朵，呈一條直線。就在幾朵原棉的邊上，隱隱有車軌壓過的痕跡，若不是低頭拾棉，李思業(yè)也絕計看不出來。
“看來是送棉花進來時掉的，可這是生活區(qū)，送原棉進來作甚？”李思業(yè)百思不得且解，便隨手將棉花揣進袋里。
這時前面匆匆跑來一名黑衣婦人，面目姣好，看來她是這里的負責人，她早瞧見進來一群士兵，而走在前面的兩人雖是普通人打扮，但氣度不凡，尤其左邊這個年輕人，后面的士兵明顯是護衛(wèi)著他的。
她詫異地看了看劉亞伯，見他絲毫沒有反映，心中有些不安，只得低頭道：“民女是這里的管事，不知幾位大爺來這里有何貴干？”
“你不用害怕，我們是來尋個人。”李思業(yè)柔聲道，便讓親兵上前把妹子的名字告訴了她，那婦人想了想，終于記起。
“好象是有這么個人，病得挺重。”她不敢做主，求助地望著劉亞伯。
“你就帶他們?nèi)グ桑 眲啿曇羯硢。蛣偛诺木褊氰p完全換了一個人，他尋一塊大石坐下，用勁拉扯自己業(yè)已花白的頭發(fā)，欲言又止，最后勉強慘笑道：“大將軍，我心里疼痛，就不去了。”
“既然工場長心中有病，那就在這里歇著吧！”李思業(yè)盯了他一眼，又對那婦人淡淡笑道：“你在前面帶路！”
“幾位請隨我來！”黑衣婦人帶領(lǐng)他們穿過兩排木屋，幾個在井邊打水的女人，見大群男人過來，嚇得丟下桶便沖進屋內(nèi)，‘砰！’地把門關(guān)上，窗簾兒卻一陣亂動，簾上隱隱凸出幾副臉孔的模樣。
再走了一段路，婦人手指最邊上的一間屋道：“就這兒了！”她敲敲門，聽里面沒動靜，又推開門探頭看了看，這才對娃娃臉親兵道：“她剛剛喝了藥，已經(jīng)睡了，你看看便可，別吵醒她”
待親兵進去，婦人搖搖頭嘆氣道：“可憐！累死累活剛掙了兩個錢，這一場病又什么都沒了。”
這時，一旁的李治突然問道：“我聽元大人說總管曾想推行醫(yī)藥互助基金，這可是真的？”
李思業(yè)嘆口氣道：“不僅是醫(yī)藥互助基金，我還想過建立養(yǎng)老儲備基金，個人掏一點，工場再出一點，等老了干不動活，再逐月還給他們，也有口飯吃，只是軍機處的幾人都反對，只得作罷！”
“為何？”
李思業(yè)苦笑搖頭不語，原來他見山東的產(chǎn)業(yè)工人越來越多，便想效后世的法子，建立養(yǎng)老及醫(yī)療保險制度，以解決工人的后顧之憂，同時也可以將宋國的工人吸引過來，但卻遭到軍機處其他幾人的強烈反對，理由是現(xiàn)在山東的制造成本已經(jīng)高于宋國，若再加重工場和商家的負擔，山東的商品將面臨頹勢。
“此事以后再說吧！”關(guān)鍵還是在于民眾的觀念，養(yǎng)老自然有兒孫，何須官府操心。
突然，只聽‘撲通！’一聲，李思業(yè)回頭，卻見那婦人跪了下來，她并不愚笨，聽出面前之人竟是個大官，嚇得她趕緊跪下道：“民女不知，請大人恕罪。”
李思業(yè)又想到那事，尋思道：“此事倒可以問問她。”便和氣道：“你并未觸犯律法，何須請罪？你先起來，我有話問你。”
親兵找來一張長凳，李思業(yè)坐下道：“你先告訴我，你每月能掙多少錢？”
那婦人卻不敢站起，依然跪在地上，她低聲道：“民女是一級管事，每月可掙八貫。”
“八貫！”李思業(yè)突然一陣冷笑道：“你即不紡紗也不織布，卻也能拿八貫，不用說，你一定是那劉亞伯的親戚，否則如何能謀到這個肥差！”
“不！不！不！”那婦人嚇得直擺手，“民女原本是徐州人，全家都在那場洪水中被淹死，我只身逃到山東，后來改嫁給一軍官，按照軍屬優(yōu)待條例，我才得到此職。”
“哦！原來你是軍屬，你丈夫在哪里供職？姓什么？”
“民女丈夫姓吳，在萊州港駐防，現(xiàn)任果毅都尉。”
李思業(yè)點點頭，低聲道：“我實話告訴你，我便是振威主帥，想必你丈夫也告訴過你。”又從口袋里掏出那朵原棉，扔到她面前道：“我來問你，這生活區(qū)怎么會有棉花？”
婦人聽說他便是李思業(yè)，正心中惶恐，突然又見到棉花，身子猛然一顫，她當然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此事關(guān)系到劉亞伯的身家性命，他待她不薄，可是若不說恐怕又會連累到丈夫。
女人心中千思百轉(zhuǎn)，正無處理會，卻聽見遠遠有婦人哭叫聲傳來，她回頭偷眼望去，卻見一軍官揪住一名婦人的頭發(fā)，拖著她走，那婦人熬不過痛，殺豬般的哭叫，劉亞伯就跟在后面，被幾名士兵押著，低著頭，深一腳淺一腳地向這邊走來。
“大將軍，劉亞伯私用童工，就在這生活區(qū)內(nèi)。”她知道，再不說可就遲了。
儼如石破天驚，旁邊的李治臉色大變，山東刑律，私用童工超過一百人，那是要殺頭的，聽她口氣，所用童工決不在少數(shù)，一轉(zhuǎn)頭，見李思業(yè)眼中已經(jīng)釀出殺意，他急道：“總管，劉亞伯可能是不得已……”
李思業(yè)手一擺，止住他的話頭，斷然道：“學(xué)正不必多說，此事我自有分寸。”
又對婦人厲聲道：“童工在哪里？你帶我去看！”
只轉(zhuǎn)個彎，赫然就見一空地處修了座獨屋，再近前，大門用鐵鏈鎖死，隱約可聽見童聲稚語，那婦人滿面通紅，從腰間取出一串鑰匙，開了鎖，急解釋道：“我是要給他們送飯，所以有鑰匙。”
李思業(yè)不理，一把推開了門，目光所至，竟驚退兩步，呆立在那里。
不過幾丈寬窄的屋子，白色的棉花堆積如山，在這棉花山下，密密麻麻坐滿孩童，竟有三四百人，大的最多十一、二歲，小的不過六、七歲，甚至還有十幾個正啃手指的幼童，每人面前各放一個竹籮，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剝?nèi)プ训拿藁ǎ犚婇T響，孩子們都一齊回頭，呆呆地看著李思業(yè)。
“這里面一些是女工的孩子，也有鄉(xiāng)下人家送來的，還有買來的，每天做五個時辰，最多的每月可得錢一貫．．．．．．”
婦人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近不可聞。
“學(xué)正感覺如何？‘不得已’三個字可以洗去他的罪孽嗎？”李思業(yè)一陣冷笑，逼視著剛剛趕到的李治。
“這．．．．．．”李治探頭一看，倒吸了口涼氣，吶吶說不出一句話來。
私用童工之所以要被嚴懲，從字面上是理解不了的，只有目睹，但凡親眼目睹過的人。心里都會極大地被震撼。
“大將軍，此女人實為人口販子，這里面的許多孩童，都是她拐買而來。”
劉整揪住哭叫婦人的頭發(fā)狠狠把她摔翻在地，剛才攔截她時，這女人的兇悍，竟讓幾名弟兄都吃了虧。
李思業(yè)怒視劉亞伯道：“現(xiàn)在你有何話有說？我倒要看看，你死到臨頭了，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劉亞伯已經(jīng)癱軟在地，突聞一個‘死’字，他的腰倒直了起來，硬道：“這山東工場內(nèi)私用童工的豈止我一家，大將軍視而不見，反抓住我不放；況且這工場也不是我的，我用童工不過是想降低成本，能為官府賺些錢，這又有何過？”
越說越氣，最后他恨恨道：“再者，這童工大半都不是我強迫，大將軍怎的不追究他們的父母，還有許多孩子都是宋、金兩國街頭上的孤兒，我接來讓他們來做活，可以養(yǎng)活自己，也總比凍餓死在街頭的強，如此，我又何罪之有？”
“總管，畢竟他并未真做下什么人神共憤之事，再者法不責眾，總管還是酌情饒他一命吧！”
李治見圍觀的女工越來越來多，雖然不敢開口求情，但眼睛里都明顯地包含同情，他也知道劉亞伯人不壞，猶豫再三，還是替他求情。
“法不責眾？哼！”李思業(yè)冷笑一聲道：“當日通過刑律時，學(xué)正也是簽了字的，既然定了律法，卻不照它辦事，那要這律法還有何有？輕描淡寫的一句‘法不責眾’就可以抹殺他犯的罪惡嗎？反之，越是法不責眾，越是人人都去做，久而久之，這罪惡就成了習(xí)俗。別的我沒發(fā)現(xiàn)，但我看到一樁，就要管一次，來人！”
“在！”
幾名虎狼士兵抽刀上前，只待主公一聲令下，就當場砍頭。
但李思業(yè)卻道：“把此二人押送到刑部司，依律處置！”
他又對旁邊的吳氏婦人道：“我升你為副工場長，這工場就暫由你管理，好好安置這些孩子，若我再聽說此處還用童工，我連你也照斬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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