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珍清清楚楚聽到一雙兒女的心音。她不想睜開眼睛，不想讓幻化在眼前的夢境破滅，那個夢多美啊，一雙溫柔的手撫平她內(nèi)心的傷痛，輕柔的手所

        到之處，包裹她身心的寒冰漸漸地消融。雖然她知道這雙手是兒子沈金林在用藥棉為自己擦拭傷口，可是她卻感到已將成人的兒子那么像死去的戀人陳

        凌風(fēng)。她知道沈金林與陳凌風(fēng)一點關(guān)聯(lián)都沒有，可是在無形中卻有著陳凌風(fēng)的神韻，就好像是陳凌風(fēng)的兒子，而不是沈得文的兒子。這難道是陳凌風(fēng)看

        到自己處在永無盡頭的黑暗之中，利用沈金林打開自己塵封已久的心門，傳遞給她一點點的溫暖么？

        高海珍感覺自己累了，她再也不想睜開眼睛，她沒有想讓自己哭，可是眼淚如決堤一樣止不住地流。她今年已經(jīng)四十五歲，記憶中值得留戀的事情并不

        多。自從陳凌風(fēng)走后，她就在苦日子中煎熬，她的命運怎么就這么苦呢？黃連的味道也不過如此吧？

        自從陳凌風(fēng)永遠(yuǎn)離開她以后，她再也沒有發(fā)出由衷的笑聲，即使一雙兒女的問世更是如此，除了讓她不停地挨打受罵之外，更多了對孩子的愧疚之情。

        丈夫沈得文沒有因為一雙可愛的兒女的降臨，而對她體貼有加，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實施家庭暴力。她知道自己理虧，也知道沈得文是因為自己不是處女

        而心懷憤怒。

        沈得文曾經(jīng)是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想當(dāng)初愛戀高海珍的時候，對她一直是體貼入微的，自從與高海珍結(jié)婚后，在新婚之夜發(fā)現(xiàn)她未見紅，就變成了這

        個樣子。整日郁郁寡歡，經(jīng)常酗酒，借酒澆愁，回家后就打罵她，不分輕重，也不計后果如何。她認(rèn)為這都是自己的錯，是她有錯在先，所以只能打掉

        牙往肚里咽。這也是為什么她要不停地重復(fù)著告訴允兒要維護女人的貞潔，只是她一直未透露真實的原因。如果人能夠先知先覺，預(yù)知未來發(fā)生的事情

        ，她怎么也會告訴允兒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允兒人心險惡，需要辨明是非，看清接近自己、對自己獻殷勤的男人的真實面目。

        “唉……”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媽媽，您睜開眼睛，喝口水吧。”

        允兒的手里端著一杯沖泡好的蜂蜜水，水溫正合適，看到母親絲毫沒有動彈的意思，她拿起杯中的小勺子要喂媽媽喝水。

        沈金林聽到父親“呼嚕呼嚕”的鼾睡聲，他的肺像氣炸了一樣。這個酒鬼在暴打媽媽，被他奪下棍子后氣喘吁吁走向臥室，仰面朝天大睡過去。他忍不

        住恨恨地說：“這樣的日子再也過不下去了，媽媽不為我們考慮，也要為自己著想啊，畢竟您現(xiàn)在并不老，應(yīng)該擁有自己的幸福，干嘛要在這棵歪脖樹

        上吊死呢？離婚，堅決和他離婚１

        沈允兒待弟弟說完后，她也極力勸慰著媽媽，他們姐弟倆心里都擔(dān)憂，怕媽媽早晚會死于惡魔的父親棍棒之下。

        媽媽是他們姐弟倆在世間唯一的親人。

        那個整天發(fā)酒瘋的父親，在他們的眼里還不如形同陌路之人。

        “允兒，你去弄點宵夜，讓金林墊吧一點，他現(xiàn)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熱量消耗大……”高海珍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她強忍著疼痛，有氣無力地對女兒

        說道。她感覺自己非常對不起允兒，學(xué)習(xí)成績那么好卻不能繼續(xù)上學(xué)，小小的年紀(jì)就去賺取那份微薄的工錢。可是，話又說回來，上學(xué)又有什么用呢？

        自己倒是有大學(xué)學(xué)歷，可是到頭來還不是要過著連沒有文化的人都不如的生活嗎？

        現(xiàn)在的女人社會地位那么高，而自己卻始終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說來可笑，讓她遭受無數(shù)次身體和精神雙重折磨的竟然是那層小小的膜，而這層膜則

        是檢驗女人是否貞潔，是否忠于丈夫的唯一。

        這些事情又能怪誰呢？要怪只能怪自己遇人不淑，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只是，無論如何，她不會后悔自己將女人的第一次奉獻給最深愛的人。盡管

        甜蜜中伴著疼痛，那也是刻骨銘心的愛。也正是因為這樣，后來所發(fā)生的一連串的事情，偏離了幸福的軌道，成為她一生都擺脫不了的噩夢。

        男人可以花天酒地，可以周旋在不同女人之間，而女人卻只能用眼淚和痛苦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記得那時，高海珍在陳凌風(fēng)去世半個月后，開始感覺自己渾身都不對勁。

        最初，她沒有往心里去，只是以為自己傷心過度，沉浸在失去戀人的痛苦中不能自拔的緣故。直到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讓她吃啥吐啥，甚至喝口水都能

        吐個不停，直到苦膽水都吐出來為止。

        她整日里面色蒼白，無精打采，聞到同學(xué)們吃零食的味道，也能刺激她感覺胃里翻江倒海，好像有十萬只毛毛蟲在不停地蠕動。這時，她就控制不住，

        不分場合，也要大吐一番。直到有氣無力，癱軟在一旁為止。

        那天，還是細(xì)心的舍友，對她很熱心的學(xué)姐發(fā)現(xiàn)她的狀況，瞅準(zhǔn)旁邊無人，將她叫到一旁，悄悄地問：“海珍，你上次的例假是哪一天？”

        “怎么？……”高海珍抬頭看著學(xué)姐，眼神中有一些疑惑。突然，她好像意識到什么，捂著嘴巴，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會吧？命運真能捉弄自己，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會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她強忍著心中的悲傷，想起身清掃地上的污物。

        學(xué)姐見狀，趕忙制止住她，安慰著她：“你先休息一下，這里就交給我。”

        高海珍感激的點點頭，無力多說一句話。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樣，身體如一盤散沙倚靠在床頭，靈魂卻飛到九霄云外。她要尋覓陳凌風(fēng)的蹤跡，她要問

        一下，為何要棄她而去，讓她一個人遭受無盡的苦難。

        哀莫大于心死，是自己這樣的狀況嗎？

        高海珍的嘴巴澀澀的，她想喝水，卻無力伸手去拿近在眼前的杯子，眼眶酸酸的，淚水直打轉(zhuǎn)，終于順著臉龐滑落下來，心中的無助感讓她再也忍不住

        淚水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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