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忘記第一次見到簡朝晟是哪一天了，畢竟我倆同一年出生，我倆的家在同一小區、同一棟樓。

        在我早已無法回想起的嬰兒期記憶里，一定出現過簡朝晟。

        畢竟我和他出生時間前后只差了一天呢，他就比我大一天。

        我爸媽和他爸媽，經常一起購買嬰兒用品，讓我倆一起學爬、學走……誰家沒空，就讓另一家幫忙帶孩子。

        很多年前，我就聽來家里吃飯的簡伯伯說過，他和我爸在這小區住了兩三年，都沒什么交集，一直到去醫院產檢，意外地發現兩人的老婆懷孕月份差不多，為了交流育兒的事，兩家的聯系才多了起來，還越來越多。

        至于苗苗，是我們上小學后才認識的。

        苗苗家雖然也在我們小區，但所在的樓和我們家的樓距離很遠。

        倘若沒有什么特別事情，她家和我們兩家一直不碰面都有可能。

        當然，要不是我、簡朝晟、苗苗玩得這么要好，也可能我們仨的家長在業委會，或者什么家長會之類的場合碰了面，但僅限于知道這么個人，卻未必會像后來般，大家都成為好朋友呢。

        扯遠了。

        說回我記憶中，最早的、和簡朝晟有關的畫面。

        那一天，我剛上幼兒園。

        那一天，陽光很燦爛，透過打開的門照在坐第一排的簡朝晟身上。

        你說，怎么就能有人這樣被陽光照著，或許能照進眼睛了，還一動不動呢？

        在一群又哭又鬧的小孩子里，我和他應該是特別的，都不吵不鬧。

        可他是端端正正地坐著，比誰都認真嚴肅的樣子。

        而我，怎么都學不來他那樣坐，沒多久就肯定要扭動身體。

        現在想來，我對簡朝晟的關注，應該是從那一天正式開始。

        幼兒園的記憶實在太模糊，我只記得零星幾個片段，這已經是我記憶中，最清楚的一幕了。其他的，我就只記得他在陽光下奔跑。可究竟是在幼兒園的空地奔跑呢？還是在我們住的小區里跑呢？

        我想不起來了，我就記得，我在那兒，側著臉，看他在陽光下跑。

        我側著的臉對著陽光，那陽光耀眼得很，刺得我眼睛有點疼。

        可我舍不得從他身上移開目光。

        很奇怪呢。

        那時候的我，對他應該不會有什么特別感情才對。哪有那么小的小孩就懂得情情愛愛？

        可我就是很喜歡、很喜歡看著他跑著的樣子。

        沒有任何道理地喜歡。

        然后呢？好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喜歡上了偷偷觀察簡朝晟的一舉一動。

        似乎，只要就這樣遠遠地看著他，就會覺得開心。

        我們住在同一棟樓，放學總是一起走。

        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放學回家背的書包其實可以很輕。就像他，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帶課本習題一類東西回去，抱著籃球或者拿著個超人玩具就算了。可我不是。

        我那輕微的強迫癥，在我還小的時候就展現出來了。哪怕我也知道書包很重，我依舊忍不住每天放學都要將課本一一帶回家，第二天又帶回學校……有些多此一舉，可我樂此不疲。

        就因為這沉重的書包，每次我上學放學，都被迫落在了后面，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吧？

        我還記得我是如何背著書包，還要雙手在肩上輕輕提著幫忙減輕壓力。

        我一度懷疑簡朝晟是不是對我也有些好感，畢竟他經常會問我，書包是不是太重了，要不要他幫我背。

        我還記得我紅著臉拼命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的樣子。

        明明每次他問我，我都是滿心歡喜的啊！偏偏在他面前，我表現出來的一點都不像歡喜，倒像生怕寶物被搶的龍。啊呀，這樣說，好像有點太瞧得起自己了。

        但在他看來，應該就是這樣吧？我的書包，裝滿了我的寶物。他只是看著書包太重，好心想要幫我背回家，但我卻不肯，甚至還要躲到大人身后，只探出頭來看他。

        他肯定不可能知道，我第一次拒絕他，是我被他忽然回頭詢問給嚇著了，下意識不敢將書包給他。背書包是我自己的事，我怎么能讓別人來幫我做呢？我從小聽得最多的話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啊！

        再后來，我拒絕他，還有一個原因。

        要是我和他并肩走著，我還怎么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呢？

        看他抱著籃球和路上的其他同學打招呼，看他偶爾走快了幾步要等我追上，就站在原地玩著他手里的超人，看他有時候要背課文，竟然就拿著隨身記或者抄下的小紙條在路上邊走邊記……

        那么多不同模樣的他，可都是我在他身后看著，才能那么光明正大地看到的啊。

        真正讓我確信，他想要替我背書包，并不是他對我也有什么特別感情的事件，是三年級那一天放學，才出校門，他就要幫我背書包。我不肯，他甚至不和我廢話，搶了過去就快步往家走。

        旁邊有同學吹口哨調笑。

        那天是他媽媽來接我倆回家的，也被嚇了一跳，正要問他，他就先說了，今晚是我們追看的電視劇《三劍》大結局，他要趕回家看電視，才不肯等我背著個重書包慢慢走。

        ……原來是這樣啊。

        那刻我就明白了。

        原來真是我自作多情那么久。

        是我，一開始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他身上有些吸引我的東西，讓我也無意識地關注著他。是我，因為他經常想幫我背書包而自覺我在他心中也是特別的，然后不斷加強我先前的認知。

        一直到這一天，我才知道我錯得多么離譜。

        可是回不去了呀。

        那些朦朦朧朧的情愫，哪里是年少的我知道節制的？

        我只知順從心意。

        可什么是我心意？我竟也不曉得當如何用言語形容。

        年幼對簡朝晟的關注，除卻讓他在我心里不斷扎根外，對我最大的影響，也就是讓我牢牢記住了簡朝晟的喜好。

        他不是善變的人。

        他喜歡我們就讀的小學門前那條街轉角處的奶茶店里的可樂奶茶，每次要買都只買大杯的，一口氣喝上了半杯，然后剩下半杯，基本在走回小區的路上就能喝完。不過通常情況下，他只有在周五下午放學的時候才會買上一杯。或許是為了慶祝周末的到來吧？好些年后，我接觸到了“儀式感”一詞，就立刻想到了他當年這一舉動。

        總覺得簡朝晟在年紀還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什么叫做生活的儀式呢。

        他還喜歡綠茶，只愛碧螺春。我曾經去他家，親眼看過他泡茶，看在透明的玻璃壺里，像小螺一樣蜷縮成一團的茶葉，慢慢在熱水中舒展。原本純白的水，漸漸染上淺綠。

        那些時光，好像美好得有點過分。

        明明我記得我童年也不是全無憂愁的，怎么現在回憶，始終覺得，一切都美好得不像樣呢！

        ……啊，我扯遠了。

        簡朝晟喜歡喝綠茶，我為了他，也一度試圖逼迫著自己愛上綠茶的滋味。可恨我怎么都愛不起來啊！我喜歡紅茶，喜歡有些甜的金駿眉，我還喜歡普洱，泡得濃濃的，甚至濃到像墨水一樣的顏色也沒關系，一口喝下去，不至于會立刻覺得精神十足，可是就可以撐住很久、很久不困呢。后來啊，我高中的時候，全靠它，才撐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光……

        哎呀，我又扯遠了。

        回憶好像就會這樣，總有那么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平常或許會覺得再不可能想得起來的，偏偏它們會在某個令人意料不到的時刻，忽然浮現。

        我偷偷喝過簡朝晟的綠茶，用他的杯子……我說真的哦，真的！我趁他進廚房，拿起他的杯子往唇邊湊那刻，我當真只是好奇，那些綠茶，真有那么好喝嗎？

        但在我抿了一小口，被苦澀的滋味駭得只吐舌頭的時候，他正好從廚房里出來……

        那一刻，我應該臉紅得像猴子屁股。

        我不知道喔，沒有鏡子，我怎么看得到自己的模樣。我只能感覺到，我的臉，好熱、好熱。

        熱得我當時候懷疑，是不是會像漫畫里那樣，我的臉，甚至我的頭，都有熱氣正在升騰。

        我和簡朝晟說的是我拿起杯子那刻的真心話。

        我想嘗嘗綠茶的味道。

        可我說得支支吾吾，會不會就連真心話，都變得像是假話？

        我一度擔心得很，只怕簡朝晟會因為我的舉動，而懷疑我是不是對他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我還記得呀，那時候是五年級的暑假，我去他家和他一起做暑假作業。

        他是那種自律得很的人，從小到大就不需要人催促他做作業。可我不是。我的假期作業，都是在開學前一兩天才趕著完成的。

        我全依仗著自己那點兒小聰明，還有在關鍵時刻的拼命，才能在這些年，一直和他同一個班，甚至能憑借著成績優秀，在老師面前也有點說話的資格，換來和他坐得比較近，甚至是同桌的機會罷了。

        要不是這樣，后來，我想和他繼續讀同一個班，大概也不會那么難。高中后半段時間，我不用幾乎每晚都是哭著入睡。我也不必眼睜睜看著他在大學后，就去了離我很遠、很遠的地方……

        回到那天吧。

        馬上就是我們六年級開學的日子，我抱著我的暑假作業去他家里趕作業。大人們都要工作，不可能整天在家里盯著我們，我和他獨處著呢。

        大概也是這樣，我才會忽然鬼使神差般，拿了他的杯子喝茶。

        綠茶那么苦，我紅著臉就連作業都忘了拿就從他家里跑出來那么尷尬。

        可我獨自一人站在電梯里，我竟然心里涌現歡喜。

        對了，我是回到家后，躲在被窩里尷尬了許久，直到傍晚爸媽回家，做好了晚飯喊我出來吃，他們才知道，我原來不是躲在房間里趕作業。然后……我才想起來，我的作業還落在他家里。

        當我去他家拿，他遞給我的，竟然是已經抄了一大半的作業本呢！

        我的字不怎么好看，簡朝晟卻每年寒暑假都會報書法興趣班。寫得一手好字的他，竟然為了幫我抄作業，特意寫得歪歪扭扭。

        我還記得他說過，寫字，一定要習慣一筆一劃都寫的工工整整，絕不能養成亂寫的習慣，否則哪怕練習過，也會因為習慣的問題，很快就又寫得難看起來。

        他為了我……竟然會這樣做么？

        接過他遞給我的作業本，聽到他站在門邊平靜地說他幫我寫了一部分，然后看著他站在門邊一動不動，甚至還問我為什么還不快點回家趕作業。

        那刻的我，多么渴望他會臉紅，或者只是耳尖紅地把作業本塞給我，然后立刻關上門。

        或者他能有另外一些不尋常的反應都好啊！

        像我無意識地拿了他的杯子嘗綠茶的味道，被他發現后就落荒而逃。

        為什么他幫我寫了作業，卻能如此平靜地告知我？

        我看著作業本，才剛剛生出的幾分奇異心思，就被他的淡然態度潑了一頭冷水。

        一定又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大概，真的只是因為我們兩家關系密切些，他才會像對朋友、或者對親人那樣幫我的忙吧？

        你們能想象，那時候的我，心里是如何甜里泛起微酸的嗎？

        那種酸，是我喜歡著他，我覺得他有千萬般好，我想要永遠、永遠擁有他，可我現在怎么都不敢和他說，也不敢讓任何人知道的酸呢。


　　(https://www.dzxsw.cc/book/20901519/3282174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