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抓住機會
另一邊,掬青閣里卻熱鬧得很。蓮兒裝模作樣地學著二門的婆子回話,逗得滿屋子小姑娘咯咯直笑。
蓮兒最后賣乖道:“姑娘您可瞧瞧,奴婢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打聽到的。
那綏王帶著的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氣得午飯都沒吃就走了。
聽說言官彈劾綏王,皇帝都護著他,可見不是個善茬。姑娘,你說咱們世子爺會答應這婚事嗎?”
我笑著放下手中的話本子:“你沒看綏王都氣走了嗎?若是父親答應了他,他還能這么不痛快?
你的這張嘴,何該去做個說書的!今日的話莫傳了出去,若是讓人聽了一星半點的,母親若要責罰,我也保不住你們。”
蓮兒吐了吐舌頭趕忙討饒:“我的好姑娘,蓮兒知錯了。求您疼蓮兒……蓮兒也是擔心,這綏王看著十分不好惹。
那前頭伺候的碧漣姐姐聽得真真的,那綏王對御史言官都喊打喊殺的呢!也不知道會不會找咱們國公府的麻煩!”
我笑而不語地看了她一會兒,喝了口熱茶:“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也不管她們聽不聽得懂,對著荷兒和知秋就吩咐道:“去將我的狐裘披風尋來,再找那身灰鼠皮里子做的棉襦裙,我穿上去院子里走走。”
說罷,就坐到梳妝鏡前,要她們梳頭,幾個小丫頭自是勸了半天。
我笑道:“我在床上都躺了好幾日,整個人都懶洋洋的,再這么躺下去,非得躺出一身懶病來。怎么?如今我的話都不聽了?
這掬青閣到底你們是主子,還是我在當主子!”
我話還沒說完,便瞧著荷兒一直往后悄悄地退,不一會兒便悄無聲息地出了去。
我看在眼里,卻笑在心里。兵法有云:攘外必先安內。古人誠不欺我!
前幾天一直不是病著,就是在母親跟前陪著。一時發作不得,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們娘倆是要作什么妖?
春朝和夏熏兩個幫著我梳洗打扮,蓮兒和知秋去尋我說的衣衫,綠浦將我的鞋襪尋了出來,放在爐火前細細的烘一遍。
不多時,我便聽著吳媽大呼小叫的聲音從門外出傳來。
“唉喲!我的姑娘!這大冷的天,何苦往那冰天雪地里頭去,若是凍了病了,豈不是讓夫人心疼。”吳媽的人還沒進門檻,話已經說了一籮筐,
“我的好姑娘,您就聽老奴一聲勸,別往外頭去了。今日早起倒是沒下雪,現下這又飄了起來。
您是不知道,您這次生病,可是把老祖宗給嚇到了。那是生了大氣呢,直接讓二爺、三爺跪了祠堂,四爺和咱們大少爺挨了棍子。
為的還不是您的身子骨?要老奴說,若是……”
我本來還想聽聽她到底想說些什么,見她絮叨了這么久,越說越不像話,便沒準她再胡說,厲聲呵斥:“吳媽!
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說話當要知道輕重!主子是可以輕易議論的?!”
吳媽萬萬沒想到,這兩日還和和氣氣的姑娘,現下突然就變了臉,她一時之間心虛得緊。
她原本打的主意,也不過是用著大夫人陪嫁,親自指給二姑娘做奶嬤嬤的名頭托大,勸了二姑娘這次不往院子里去,大夫人看在眼里,她也能更得臉一些。
在前頭伺候的大丫頭一直在家里鬧,想進二姑娘的院子。看著繡樓的工期,就知道后面二姑娘身邊定要添置人手。
若是得了大夫人的青眼,來日塞個把人進來二姑娘的院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只是沒想到,平時還算敬重她的二姑娘去,不知怎么的,突然轉了性一般,當著人多,也不給她留半分面子。
吳媽只得賠笑道:“老奴不是這個意思,老奴是想著……”
我刷地扭頭逼視著吳媽道:“吳媽!你是我母親親自指過來的,又是我的奶嬤嬤,我平日里也把你比旁人高看一眼。
但有些道理,今日還是不得不同你分辨一二。主就是主,仆就是仆。
你是如今是我院里的人,而我是掬青閣的主人,對內對外,我都是你的主子。對待主子說話,最好三思而后行。
主子最看重的,就是忠心二字,最忌諱的,就是一心二意,甚至一心三意的下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吳媽只覺得,這正月里的天氣灼人得緊,臉色青紅交織,額頭的直冒汗。比起上一次,元宵節,今天的二姑娘更讓人畏懼。
“姑……姑……姑娘……我……”吳媽還想試圖辯解什么,挽回點的樣子。
我突然沖她笑道:“吳媽莫介意,我這馬上就要開繡樓了,以后院子里的事只會更是千頭萬緒。
為避免身邊的人不夠盡心,或是犯了不該犯的錯處,讓外頭的人說管教不嚴便罷了,但是若是有一天我也護不住你們。主仆一場就是緣分,何該守好這緣分才是!
今日的話,也不僅僅只對著吳媽,掬青閣上下都得謹記。大家今后能謹守本分,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兒,我自會好生待你們。”
說到此處時,我故意看了看吳媽和荷兒的雙雙煞白的臉色:“若是動了不該動的心思,聽了不該聽的話,傳了不該傳的閑言碎語,做了不該做的事。
今天戌時前,我會一個一個地找大家單獨聊一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若是罪過不大,便只會到我這里為止。
但丑話說在前頭,若是過了今天戌時,沒有對我說,日后若是想要找我求情,那就不能怪我不顧主仆情誼了。”
我整個說下來,在場的不少人都嚇得臉色卡白,神情慌張。我裝作若無其事,喚了綠浦幫我準備暖手爐,有著知秋幫我披上狐裘出門去。
我掬青閣的院子本不大,但是因為年底準備開繡樓,便在連著掬青閣西北角的地方開了一扇寶瓶門,以此連通我接下來的繡樓。
說是繡樓也不盡然,大小相當于一個新的院子,且地方比我之前的院子還大。沒有那么多的廂房和回廊,只有一座三層高的繡樓,繡樓雕梁畫棟,很是精美。
去年年底就隨母親看過,我亦熟悉里面的大小結構,只因上上輩子我在里頭度過了近六年的光陰,一日一日下來,如何能不熟悉?
我扶著知秋的手,一步步往繡樓那邊去。因著臘月和正月長安的天氣尤為寒冷,母親便讓工匠停了,等開春再來做活。
我也能趁此,好好看看還沒整修完畢的繡樓庭院的雪景。我一直在找機會,看怎么把知秋提上來做我的貼身一等女使。
吳媽和荷兒所盜竊的東西和銀錢我本不放在心上,但是今日荷兒暗中給吳媽報信的時候,我突然想明白了。
如果身邊的人不可靠、不得用,想做點什么也會掣肘。所以必須放我絕對信得過的人,才好謀求將來。
因此我打定主意一定要發落了吳媽和荷兒,就算有可能會讓母親難做,我也必須將她們母女倆趕出掬青閣。
還有蓮兒,我是肯定不會留在身邊,等著她再出賣我一次的。這種人,只可同富貴,不可共患難。
留在身邊也是個禍患,而且……留得越久,知道我的事,知道衛國公府里主子的事情只會更多。
古人說得好,來而不可失者時也,蹈而不可失者機也,正是我眼下的情形。我不會盲目的憎恨當今皇上,他當初的所作所為,在經歷過21世紀的我來看,也是一種未雨綢繆。
為穩固根基尚淺的大魏,臨終前不得不做。經歷了兩次生死關頭的我,此刻再回想起前世今生的種種,竟能夠以一種極為平和的心態,站在仇人的立場上去設身處地考慮他需要面臨的問題。
從他的局面,想到一切可能做出的解決辦法,再從這些解決辦法中找到最有可能保全衛國公府的一種。
我從不認為自己聰慧伶俐,相反,我所有的能力都來自于教訓和痛苦。所以我要籌謀一切,只為守住想守住的人。僅此而已!
我思考了千百次,最終發現,衛國公府就算不會被當今圣上鏟除,也會被下一位新皇滅門。
哪怕衛國公府沒有一絲反意,哪怕衛國公府三代沙場報效大魏。究其原因,不過是衛國公府有反的能力,這邊是原罪。是任何一個君王都不會容許的原罪。
當今圣上,顧及當年的情誼,遲遲沒有動手,但不是不想動手,不過是還想再看看,也是在等待最好的時機。
上上輩子皇帝一定要在死之前除掉衛國公府,只怕是想給新君鋪好路,就如同當年的朱元璋一般,自己把荊條上的刺拔掉,再交給兒子。
也是擔心下一任新君無論是誰,不可能如他一般掌控手握重兵的祖父。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能不能駕馭得了,真不好說。
如果衛國公府想要活命,只能交出兵權,但交出兵權,皇帝就一定會放過我們嗎?
不見得吧!還是會萬分忌憚,就算當今皇上愿意,新皇上位容得下衛國公府呢?與衛國公府素有舊仇的前朝老臣不會趁機欺辱嗎?
兵權就如一把劍,一旦放下,那時就只能任人宰割,為人魚肉。韓家交不交兵權,都還是會被忌憚!
所以兵權是不能交的,但兵權太過又是大忌諱,所以……得想辦法得到新老兩任皇帝的信任,逐漸放權……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放出的兵權,一定需要有等同兵權一樣威懾力的東西震懾環顧四周的餓狼。這個是……
一時間,我實在沒有什么頭緒。猛然間轉頭發現,不知何時二叔已經站在我身旁。
我扭頭過猛,竟叫頭上的一只累絲嵌寶銜珠步搖上墜著的紅寶石“嗒”的一聲打在額頭上,打得我生疼。
二叔也很意外:“看你站在雪地里出神,沒想著嚇到你。回去讓下人拿藥敷一敷吧!”
“見過二叔,剛剛蕓兒入了神,失禮了。不知二叔找蕓兒有何事?”我行禮道。
“現下雪大,回屋說罷。”二叔的口氣有些沉重,一時間讓我毫無準備。
……
剛進屋,二叔邊讓人將門窗大開,稟退了所有下人,包括他身邊的覺敏。
我頓感事態嚴重,我知道二叔將門窗大開的原因,雖說是叔侄,但是終究男女有別。但稟退所有下人在庭院中候著,是有什么話要與我密談嗎?
韓高征仿佛沒有看到我的沉思,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蕓兒,你下下個月,就足滿十歲了。
有些話現在說雖早,但是……身為國公府唯一的嫡女,你也該明白了。”
我起身行了一禮:“二叔請講,蕓兒洗耳恭聽。”二叔今日的架勢,看來是與國公府的利益有關,不管如何,我都當以不變應萬變,先聽聽看。
韓高征看著杯中金黃色的茶湯,漠然道:“蕓兒,上次你馬車中的毒蛇是有人故意放的。
而且很有可能是當天在場的三位皇子之一動的手腳。告訴你這些,并不是為了恫嚇你,而是想讓你知道,有人……”
我忍不住冷聲道:“忍不住動手,想要通過我影響到咱們國公府的兵權,我這么說對嗎?二叔!”
韓高征愣了一下:“你母親將你教得很好,且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鎮定。”
二叔的最后一句讓我心驚肉跳,但還是面色肅然道:“蕓兒自小長在國公府,承教于祖母和母親膝下。
雖不聰慧,但畢竟時常能得到兩位長輩的點撥,亦會所見所聞一些內帷之事,只是沒曾想會出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
韓高征不禁松了口氣,原以為需要費諸多口舌,才能和侄女說明利害關系,不想竟如此順利,那便索性和她攤開來,對蕓兒也不是什么壞事,思及此處,韓高征便道:“你既然知曉,二叔便不再多說什么。
但是你須謹記一點,無論如何,不要與皇子有過多接觸,以免有人算計你的婚事。其中厲害在歸云閣外,我就曾與你說過。你可明白其中厲害?”
我已全然明白二叔的意思,且二叔話說得這么明白,我也不想拐彎抹角,說不定在母親和祖母那兒探不到的信息,可以在二叔這里問到。
我給自己也到了一杯茶:“蕓兒明白。咱們韓家在朝中的形勢,蕓兒雖不能全然了解,但也能從長輩的言談舉止中窺得一二。
所以,二叔不用擔心蕓兒這里,必不會疏漏,而給家里招致禍患。
但是蕓兒心中也有疑惑,可否請二叔解惑?”
韓高征放下茶盞:“你先說說看。”
“蕓兒想知道。其一,二叔是如何得知,蕓兒元宵節的蛇毒是人動了手腳所致?幾位皇子定不會自己親自動手,那么被指使的是誰,那人與皇子的關系如何?
其二,二叔既已同蕓兒說到了蕓兒的婚事,此等閨閣女兒的事,正常情況下,應當由母親或是祖母告知蕓兒,但今日卻是二叔來告知,蕓兒想知道,是否與今日綏王和幾位皇子的造訪有關?
其三,既然蕓兒的婚事,事涉皇家,蕓兒與榮國公府穆家的婚約是否有變?”
我其實還有一點沒問,就算不是母親或是祖母來與我說這等要事,那也應該是父親或是祖父,為何是二叔。
一切事物的發生都是有必然的因果關系的,那么……是否接下來,二叔會成為父親這輩的當家人?上輩子也沒有如此過?
韓高征第一次開始正視自己的這個侄女,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侄女,以往在他的印象里,他的這個侄女,除了被母親和大嫂寵溺驕縱,偶爾愛發脾氣,喜好金銀珠玉,華飾美服外,好像沒有其他了。
若元宵節上只是讓他驚訝的話,那這次是實打實地讓他刮目相看了。在他看來,從來教養于閨閣的世家閨女,雖不少也會從小請西席女先生,學得詩書文墨,那不過是為得以后知書達禮,與夫君有話可說。
但要說世家女子真正具有政治眼光的,真沒有幾個。在他眼中,也只有他的母親能算一個。
但是寥寥數語,他卻在還未滿十歲的侄女身上看到了犀利的政治眼光和格局,而且那么篤定自己的猜測,再看她的眼神,讓自己看到了膽識。
呵!若是男子,來日必將是衛國公府的又一支柱。
韓高征無意識地,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擦著茶盞的邊沿道:“今日綏王帶著三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來的,他膝下只有一養子,想為養子求娶你。
他求娶你,明知衛國公府是不會對應的。但還是這么做了,可見十有八九是皇上的意思。
所以,你的婚事怕是要皇上點頭。至于你與榮國公府的婚事,只能暫且作罷。
至于查到你蛇毒的事,那就是……”
我這么細聽下來,總算是聽到了唯一的一個好消息——與榮國公府的婚事作罷!謝天謝地,沒需要我自己動手,就告吹!若是自己籌謀,少不得要費一番周折。
待二叔說完后,我問道:“我們韓家已經被拖進奪嫡的棋桌上了。二叔準備怎么做?”
剛問完,便看到了二叔凌厲逼視的眼神。我沒有逃避,坦然沉默地與之對視了一盞茶左右的時間。
“以后下學了,做小廝打扮跟著我。若我不在府,就跟著你祖父。”韓高征肅然道。
“是,二叔。”
韓高征不知道自己這么做,到底對還是不對,但正如蕓兒所說,現在韓家被迫已在奪嫡的事情上,毫無準備之下進入了皇上的視線。
上了棋桌,不落子定死,若是落子,卻也不知勝算幾何。這樣的局勢,已不是他和大哥相互推讓世子之位的時候。他們第二代,尚且有大哥和他是握有實權的。
但是第三代,只有飛塵和夕聞兩個男丁。飛塵的性子有大哥的勇武和四弟的直率,這并不是作為家主的選擇。就如戰場之上,這種人,可以為將,卻不可以為帥。夕聞雖也不錯,但年紀太小,心性尚不成熟。
韓高征或許不知道,他給予的這絲機會竟會改變韓家接下來的未來,也會影響魏朝數百年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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