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吊著右手，坐在趙夫人的院子里時，已是兵荒馬亂的一刻鐘后。

        我冷著臉，看著面前的這對表情各異夫婦，真不知道說什么好，心里感嘆或許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嘆了口氣：“都坐下說吧。”

        趙夫人保養得宜白皙的臉早已羞得通紅，但還是顫顫巍巍地挨著杌子邊坐下道：“這……這事……這……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

        有什么都沖著我來！當年……”

        一旁本就警惕異常，神經緊繃的趙都尉立刻吼道：“當年的事，老子就沒有后悔過。

        男子漢大丈夫，就是重來一次，老子照干不誤！

        想算賬？要殺要剮老子都不怕！為難個女人，你韓家也不怕天下人笑話！！”

        我心頭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瞬間騰的一下燒了起來，憤怒地逼視趙都尉質問道：“要是你真這么看！

        那就算我今天來錯了！也看錯了韓沐君和你趙都尉！

        踢到你的軟肋，便連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腦子都丟了！嗯？！”

        “你剛剛所說，有何憑據？你是不是韓家人，就憑一件君娘昔日的舊物，就能說明嗎？

        從何得來，有證據嗎？就憑你黃口小兒的一面之詞，我就信你？

        笑話！！若是韓家人知道此事，黑崖山周圍早就被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

        還等得著你一個黃毛丫頭在這叫囂？你以為你是誰，也配在我面前放肆！

        老子早已讓人去查看了，山下沒有任何異動！

        要不是君娘攔著求情，你現在早就死得透透的了！”趙右山大手一揮，示意趙夫人莫要出聲。

        夫妻十余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盡管趙夫人心里又急又憂，但還是聽了自己夫君的。

        聽了趙都尉話，我反而平靜下來。這才是當年我認識的那個趙右山，看似莽夫行徑胡攪蠻纏，整日嬉皮笑臉沒個正行，實則一肚子心眼，活脫脫的滾刀肉一個。

        剛剛他故意侮辱韓家，看來是故意的，想以此看看我是否是韓家人，也想套出我的來歷。

        我嘆了口氣：“去讓跟我一起來的，那個護院老者過來。若是不放心，只讓他遠遠站著即可。

        二姑姑遠遠看看，那人是誰？

        此人是我祖父身邊的親衛，現在韓家的供奉，一家子都住在韓家。

        與韓家生死榮辱休戚與共，沒有背叛我韓家的可能。”

        我不再說其他，也不再理會趙右山審視的目光，自顧自地用左手給自己擦汗。

        趙夫人不等我再說什么，便徑直走了出去，趙右山看著不放心，也跟了出去，跨出門檻前還不忘叮囑門口的守衛看好我。

        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僅僅因為旁人幾句侮辱的激將法，就真的滿腔怒火，口不擇言。

        是現在的局勢良好，還是二叔給了我太多的依仗，又或者身邊都是當初幫助過我的熟悉的人？所以我才能放下防備，以輕視之心對待種種？

        若是以這種姿態去面對袁銘澈和他身后的追隨者，我只怕還沒落子，就已失了全局。

        這不是我所想要的！！！

        我聽者門外急匆匆的腳步聲，沒有抬頭還是看著桌面，只是苦笑道：“其他的先不著急，我太餓了，需要吃點東西。

        還有我的右手脫臼，需要有人正骨。

        最后，今日的所有見過我的人，知道剛剛發生亂子的事，都要把嘴閉緊，不能聲張。”

        我沒有起身，也沒有扭頭去看推門的人如何神色，心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默默地在心底對自己說，居安思危，不可有一刻的懈怠！

        等我被趙夫人，也就是我二姑姑親手伺候地吃完飯，已是午時末了。

        我看了一眼一臉狗腿，拱手彎腰致歉話已經說了半晌的二姑夫（趙都尉），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趙大人，以后請對我好一點。

        不然今天的事我不能保證，自己一定不會告訴我祖父和祖母。

        當然還有我父親、三叔、四叔、五叔！

        如果他們知道了，我相信你一定會打得很慘很慘。”

        趙大人塌腰撅屁股，躬身一百二十度角，滿臉諂媚的笑容，趕緊斟了一杯茶遞到我手中：“剛吃完飯，潤潤口。

        不著急哈～大侄女，你說得對！！！有話咱們好好說哈～

        你想要啥都行！姑父肯定給你弄！

        就像你姑姑剛剛說的，你要是覺得我那倆便宜兒子，還看得過去，你也可以收下，看中哪個送你那個！”

        “不著急，姑父！我覺得可以把人支出去了，我們三個好好談一番！我保證絕對不威脅你！”我也笑瞇瞇地說道。

        ……

        我坐在下山的滑竿上假寐著，山頭眺望臺的趙右山耳邊響起剛剛兩人的對話。

        “姑姑可以改名換姓，遠走他鄉，也可以同你不聞世事，歸隱山林。

        但是有一件事，是你們兩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的。那就是她姓韓，身體里留著韓家的血。你們的兩個兒子也流著一半韓家人的血。

        作為子女，父母年邁，卻沒有跟前盡孝，作為晚輩我不好評價什么。

        但是韓家的生死存亡，你們不能不在乎。

        血濃于水，父母之恩、兄弟之情，親族門楣，不是自欺欺人不聞不見就可以割舍的。

        今日與你等說這番話的不是韓如云，是韓家。”

        “是你祖父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也是韓家的意思。

        如今皇上年邁，韓家看似風光，卻是如坐火上，其中兇險不言而喻。

        今日來不是為了追究責難，只是想拜托一二，來日若韓家身處絕境，請為韓家留下一條后路。”

        “韓家想造反？”

        “韓家有反心，也不用等到今日。歷史上沒有反意，抄家滅族手握重兵的武將也比比皆是。”

        趙右山心底發毛，很難想象這樣罪犯滔天的誅心之論，竟是他和一個垂髫之女的對話。

        他明白了韓家為什么找他，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要派這么一個十歲女孩兒找他。

        韓家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讓他見識一下韓家真正的依仗——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就是韓家的未來，是韓家在未來滾滾洪濤中能屹立的所在。一個家族想要崛起，需要有一個強者的帶領。

        但想要長盛不衰，那就要有強大的繼承者！！！

        這才是幾代人積累的勛貴世家，公侯府邸的可怕之處。

        就如同我們常說的，不怕比你強大人的敵人，但害怕比你強大但比你更努力的敵人。這一次趙右山與韓如云的見面，可以說給了他重重的打擊。

        他趙家到他這代，算是終于混出了個人樣，但數下來也就只有兩個兒子，更不要論他的兄弟姊妹，他自己就是三代單傳。

        遠在長安城內的韓高征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道：“這才是我的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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