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微微皺眉。
　　六牙寶象絲毫不像在開玩笑，這個問題似乎給她造成了很大困擾。
　　灼灼目光中暗含一絲茫然，楊錦與之對視片刻，很快恍然。
　　身為妖族的她，常年聆聽佛門教義，向佛之心逐漸穩固的同時，也不禁對自己的出身感到一絲焦慮。
　　改變種族還需要一絲契機，就像僧伽藍由佛入魔，是在看到伽藍寺眾僧人墜落禁地后，才徹底爆發，而六牙寶象想由妖轉佛，也需要摒棄妖族本心，方可完成蛻變。
　　這種感覺，就好像即將得道的東北五仙，會攔住路人詢問，它看起來像什么似的。
　　楊錦此刻就充當了路人角色。
　　可雖然明白了六牙寶象的心思，楊錦卻不禁陷入了糾結。
　　成全他人，當然是一件功德無量之事，但六牙寶象乃是妖族貴胄，助她放棄妖族身份，成為佛門之人，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楊錦也拿捏不準。
　　見他遲遲不語，六牙寶象沉聲道：“這個問題，就連楊使者也無法給出明確答案嗎？”
　　楊錦猶豫少許，最終決定跟隨本心回答六牙寶象的提問，至于能否成佛，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腦海中逐漸浮現出取經路上曾遇到的妖族，楊錦仰天道：“三界生靈善惡皆在一念之間，我曾見過嗜人妖族，也曾聽說過庇護凡間的大妖，它們究竟是善是惡，觀看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自然也不同。”
　　六牙寶象神色愈發茫然，不由得問道：“觀看角度？”
　　楊錦點頭道：“沒錯，很多時候評定善惡，需要從不同視角來看。試問寶象尊者，幼虎捕食麋鹿，在母虎眼中是善是惡？”
　　“是善。”六牙寶象篤定道。
　　“那在麋鹿眼中呢？”
　　六牙寶象驀然一怔。
　　楊錦徐徐道：“單單是最基本的生存問題，對于不同個體，便可得出不同結論，若問題更加復雜，善惡真的那么好界定嗎？”
　　六牙寶象身軀微震，似乎陷入更深的糾結之中。
　　楊錦接著說道：“萬年之前，三界萬族生靈似乎并無善惡之說，所做之事，不是出于興趣，便是利益使然，直到人族誕生，才逐漸出現善惡論。對于剛剛寶象尊者的提問，若站在人族視角來看，或許大部分妖族是惡，畢竟妖族不受凡法約束，嗜人奪命易如反掌。”
　　“可憑此來斷定妖族是惡，不免有些偏執，我曾聽聞，凡間能有今日穩定，是幾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大妖促成，它們在凡人眼中，又是善。”
　　“而在諸天神佛眼中呢？東天庭與妖族交惡，自然將妖族視作異端。西靈山態度如何在下并不清楚，但寶象尊者能在佛門靜修，看起來似乎西靈山對妖族還算友好。”
　　說到這里，楊錦略微停頓一下，一字一句道：“由此可見，善惡的分辨，皆是利益驅動，有利則為善，有害則為惡。寶象尊者與其詢問在下，反倒不如問問自己，究竟為何執著于妖族善惡，您又想被何人看做善。”
　　六牙寶象喃喃道：“我想被何人視作善……菩薩曾說過，弘揚佛法，庇護三界乃佛門修行之根本，我既然想為善，就要將此信念貫徹下去……”
　　眼中逐漸浮現一抹明悟，六牙寶象鄭重道：“我想成為三界所有生靈認可的善。”
　　好遠大的理想，希望你這份頓悟是發自內心，而非被佛門洗腦。
　　楊錦心中暗暗道。
　　“寶象尊者之宏愿令人敬佩，既已明心，那您何必糾結出身，大乘佛法不是說，萬物生靈皆可成佛嗎？您只需恪守本心，便已經是佛了。”
　　楊錦此話剛落下，六牙寶象猶如醍醐灌頂般渾身一震，眼中滿是清明之色，周身頓時縈繞出淡淡佛光。
　　與此同時，她體內的靈蘊暴漲。
　　楊錦下意識施展窺靈術望向她，赫然發現，六牙寶象境界居然提升為上品揭諦，而且種族也變成了妖、佛雙族！
　　“六牙寶象嬗黎好感度+1！友情度達到友善！注意，提升特定人物好感可觸發特殊獎勵！”
　　佛光之中，六牙寶象面相圣潔，舉手投足之間盡是令人嘆服的禪意。
　　楊錦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不管慧廣增阿羅態度如何，起碼這位寶象尊者是值得交好之人，而她許下的宏愿也并非裝腔作勢，說不定有朝一日，她真的能實現愿望。
　　佛光逐漸平息，六牙寶象面露淺淺笑意，雙手合十朝楊錦鞠躬道：“感謝楊使者點化之恩。”
　　楊錦趕緊還禮：“寶象尊者剛剛不是說過嗎，一切皆乃機緣，你我不過是送緣之人罷了。”
　　六牙寶象神采奕奕道：“楊使者謙虛了，我在西靈山多年，也曾偶然聽佛陀菩薩講解過佛經，卻從未真正領悟大乘佛法，而今一切頓悟明晰，皆是使者之功。”
　　“寶象尊者厚積薄發所致，楊錦不敢貪功。”
　　楊錦這話說的情真意切，雖然他來自現代社會，心靈雞湯看過無數，卻也不敢盲目與佛陀菩薩做比。
　　六牙寶象笑道：“你我就不必相互吹捧了。為感謝楊使者點化之恩，我有些薄禮相贈。”
　　說著，六牙寶象口中念念有詞，十幾團道玄之氣緩緩自體內飛出。
　　楊錦連忙擺手道：“寶象尊者助我激活法器已是恩情，在下怎敢再索要報酬。”
　　“楊使者千萬莫要客氣，我參加斗法，并非為了二位神佛的獎勵，這些道玄之氣對我來說沒什么用。”
　　楊錦還想拒絕，六牙寶象卻不由分說地將道玄之氣送入他體內。
　　道玄之氣數量一下子激增到將近六十道，六牙寶象贈予的道玄之氣，大多明顯是七元境以上道兵產出，楊錦忽然有種暴發戶的感覺。
　　“多謝寶象尊者，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再推脫了。”
　　六牙寶象面帶欣慰之色道：“這點小事不足掛齒。”
　　“不知寶象尊者接下來有何打算？”楊錦收攏體內道玄之氣，不動聲色問道。
　　六牙寶象抬眼遙望東南方：“來之前，慧廣增阿羅與我說，道門似乎在玄靈洞天中另有所圖，要我務必打探清楚，若察覺到他們所行之事對佛門有害，需即刻阻止。這一路走來，我發現道門貌似與某些山神達成了合作，看樣子，他們確有陰謀。接下來，我要去尋找道門之人，想辦法弄清他們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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