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兒你醒了？快來坐。”見她出來，青虛笑咪咪地招呼她坐下。

        “老夫方才給你把過脈了，無甚大礙，約莫是身子骨有點虛。來，吃點木靈薯吧？”

        顧聲聲看向桌上，那里有一個非常精致漂亮的白玉盆，里頭放了四個皺了皮的圓滾滾的東西。

        根據之前的生活經歷，她認出來那是土豆。根據土豆擺放的隊形和圓盆的大小，以及老道士白胡子上沾的一片土豆皮，顧聲聲懷疑盆里原本有八到九個土豆，少掉的那幾個，想必已經落入老道腹中。

        土豆就土豆，叫什么木靈薯？這么包裝一下是不是又要收錢？顧聲聲暗暗嘀咕。

        老道士撫著白須，“老夫辟谷，不食煙火，特意給你做的，你全吃了吧。”

        看那神情，像在說“此處應該有感謝”

        。

        顧聲聲張了張嘴，昧著良心憋出一句“謝謝道長爺爺”，在石桌旁坐了下來，開始剝土豆皮。

        她的神經大概只適合操縱槍械維修機艙，干起剝土豆這種家務小事來卻笨得出奇，好好的土豆硬是給剝得坑坑洼洼，狗啃一般不堪入目。

        系統實在看不下去，說：“宿主，如果現在把土豆盆子打翻，把土豆扔地上踩一腳，可以得積分200點，另外可以達成‘挑三揀四’成就，獲得勛章一枚。”

        顧聲聲：……我謝謝你了。

        為了在友善度上實現增長和突破，二十八歲的星際女軍官顧聲聲，回憶著自己十五歲時念初中時的模樣，極力還原出甜美的笑容，將剝了皮的“木靈薯”也就是土豆，捧給白胡子老道士：“道長爺爺，您先吃。”

        知根知底的系統對惡霸宿主的乖巧畫風極為不適應，本著“干活主動”原則，再次提出了建議：

        “宿主，根據這個世界的經濟設定，土豆屬于廉價物品，無法收買npc。如果想要最大限度利用土豆，現在可以將土豆扔到地上踩，得到200積分和‘反復無常’成就勛章，也可以將土豆砸到門上，得到200積分和‘污染環境’成就勛章。”

        顧聲聲：這驢系統是不是跟土豆有仇？

        npc青虛道士似乎很吃這一套，笑瞇瞇地接過了土豆，還摸了摸她頭頂，可惜友善度依舊是-10，毫無變化。

        看來她得出大招了。

        “道長爺爺，剛才您說我欠你十個靈石，我覺得您說得不對……”顧聲聲眨巴著眼，臉上寫滿了天真、崇拜、感激、認真，系統實在沒眼看，覺得自己的機核被宿主糊了一堆雞皮疙瘩。

        “您救了我，還給我東西吃，給我治病，我應該欠您一百個靈石才對。”

        青虛道士楞住。

        顧聲聲注意到他的友善度嗖地一下子爬到了“-5”。

        顧聲聲再接再厲說：“我給您寫一張欠條好不好，明天我就去找事做，爭取一年內把一百靈石還上。”

        嗖，友善度升到了“0”。

        顧聲聲：“您好心收留我，這里風景又這么美，空氣又這么清新，土……木靈薯又這么好吃，我覺得一個月收三個靈石太便宜了。我愿意每個月上交五個靈石，請道長爺爺同意。”

        叮咚，友善度一舉沖到了“5”。

        青虛道士笑得合不攏嘴：“你這娃兒，怎么這么懂事，懂事得讓老夫心疼。”

        口里說著心疼，手里變戲法一樣抖開了一張紙遞了過來，“難得你有這片孝心，老夫就勉為其難成全你吧。”

        顧聲聲笑瞇瞇接過那張薄得像紗的紙，只見抬頭“欠條”兩個大字，下面啥多余的字都沒有，只寫著：“欠醫療費一百顆靈石。欠款人：顧聆”。

        說實話，這一刻，她臉上的笑差點沒繃住。這老頭那是真黑啊，連欠條都準備好了。

        不過話已出口她也只能堅持到底。

        “爺爺，在這里按個手印對嗎？”

        顧聲聲正要拿拇指咬個口子放點血，青虛道士忙攔住她，一副疼惜地口吻：

        “傻孩子，只要拿手指按上去就好了，老夫好不容易救你回來，怎舍得讓你再受傷。這紙是高級符紙，喏，這兒，這兒，你這兒按一下，成了！”

        隨著顧聲聲手指按下，落款處留下她的紅色指紋，叮咚，友善度沖到了“10”。

        老頭將欠條鄭而重之地折起，放入懷中，心滿意足地瞇起了眼，“好孩子，以后那間屋子就歸你了，早些睡，明早我便帶你去城里轉轉，好些店鋪都要招小工，不愁沒有事做。”

        顧聲聲眼珠一轉，機會來了！

        “道長爺爺，我怕。”

        “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會，怕人家不要我。要不，您收我為徒教我點本事好不好？”

        話才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老頭子臉上的神情沒變，友善度卻咚地一下掉到了“5”，顧聲聲忙解釋：“您也說了，這里的東西都是拿靈石買的，想來大家都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如果爺爺教我點本事，我肯定比現在賺錢快……”

        起初她還說得理直氣壯，越說聲音越小，因為隨著她的話音，老家伙的友善度肉眼可見的一點一點地下降，等到她說到“快”字，友善度已經變成了“-36”。

        所以，她欠了一屁股債，換來個“-36”的友善度？

        顧聲聲看著青虛充滿了鼓勵和慈愛的神色，覺得自己徹底被這npc給整不會了。

        什么是精神分裂？這老頭就是啊！

        系統說話了：“宿主，我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npc不識好歹軟硬不吃，宿主不如直接放棄一號任務，專攻二號任務。”

        顧聲聲：“……我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宿主有什么指令可以直接告訴我。”

        “那什么，你替我挨一萬伏電擊？”

        又是一個清晨，日頭初升，曦光灑落。被系統早早叫醒的顧聲聲站在道觀木門前，機械地數著數：“一，二，三……”

        系統熱情給她打氣，“一日之計在于晨，宿主聽過這句話沒有？經過粗略的計算，我預計宿主今天會有兩千點積分進賬。”

        顧聲聲沒什么反應。這貨幾天來的預測沒有一次準過，她天天想干票大的，天天都希望落空。

        那天晚上，系統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建議，放棄一號任務，專攻二號任務。也就是放棄拜青虛為師的目標，直接開始搞惡霸事業。

        顧聲聲起初是不同意的。

        她倒是不怕被老頭兒掃地出門。青虛的人設是摳搜老頭。她那張欠條就等于魚餌，老頭就是貪吃的魚，魚咬住了魚餌除非遇到危險，基本上不會松口。只要自己能不時拿點靈石回來上交，老頭很大可能不會趕走她。

        這一點也經過了系統的趨勢分析驗證。

        她真正怕的是扛不住一萬伏電流，畢竟被系統電趴下過，始終心有余悸，另外也擔心后面再出其他有關青虛的任務沒法完成。

        但自從她露了想要拜師的口風，青虛的友善度就變得反復無常，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其走向堪比一張心電圖。最夸張的是帶她去城里瞎逛，一路上友善度莫名其妙爬上爬下，偏偏臉上還一派和煦慈祥。

        三天后，顧聲聲忍無可忍決定放棄。

        拜師這種事講究你情我愿，老頭分明對收徒弟十分抵觸，她也沒法霸王硬上弓逼對方就范。況且，這都還沒拜師呢老頭兒就傲嬌成這樣，真拜師了還不尾巴翹上天？

        毀滅吧，老子寧可被電也不伺候了。

        接下來幾天，顧聲聲就地取材，開啟惡霸生涯，比如拔院子里那兩只鶴的毛，踹觀里的大門，摔幾個木頭碗，爬上樹打落一地樹葉等等。

        可惜她還要兼顧出去打小工做事做，這些也都是小打小鬧，幾天下來沒賺多少積分。

        相比之下，顧聲聲覺得收獲更大的是，她發現青虛對她的破壞行為并沒有什么反應，友善度一度掉到了-40，之后便固定不動了。

        “八，九……”

        大約數到十，老道才會從床上起來，拖拖拉拉地穿上鞋，走到那間放他那些寶貝疙瘩的屋子。

        這一系列的動作做完，大概要數到十三。

        時間好像過得特別慢，顧聲聲都覺得無聊起來，目光落在門上。

        門上的紅漆已經掉去了大半，晨光下，漆痕木紋斑駁交雜。

        這扇門她已經踹了十幾次，第一次她得到了五百惡霸積分和“腳比門硬”的勛章，后來再踹每次只能得十點積分，她就懶得出腳了，畢竟這具身體是個十五歲的什么修為都沒有的小姑娘，干不了體力活。

        “十三，十四……”

        屋內睡眼稀松的老道終于看見了顧聲聲的作案現場——架子倒在地上馬上就快散架，他的心肝寶貝滾落滿地，乾坤袋飛劍廢棄煉丹爐葫蘆被踩得灰撲撲的，好不容易刷白的墻上還有若干個威風凜凜的臟腳印。

        “顧聆！”

        老道氣急攻心，喊劈了嗓。

        “我在這呢！”顧聲聲笑嘻嘻地應了一聲，期待地搓了搓手。

        系統說有驚喜。希望他能靠點譜。

        【叮】的一聲，腦子里響起了一片金幣落袋的聲音，隨后嗲嗲的女音歡快地響起，伴以流暢的音樂。

        【恭喜您因為‘損壞他人財物’，獲得積分1000點，繼續加油哦。】

        顧聲聲眉開眼笑，開張大吉啊。

        下一秒，老頭兒那高大厚實的身影出現在院子里，亂蓬蓬的白頭發被盛夏清晨的日頭照得亮晃晃的，扭曲的臉漲得通紅。

        氣成這樣，友善度卻紋風不動。不愧是精神分裂奇葩老頭兒。

        顧聲聲心里稱奇，伸手去拉門，才一用力，嘎嘎兩聲，木頭門脫離了門框，向她倒了下來。

        “臥槽……”顧聲聲沒想到門會掉下來，嚇得忙不迭地跳開。

        “砰砰”兩聲，沉重的木門砸在青磚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恭喜您因為‘破壞公共財物’，獲得積分1000點，繼續加油哦。】

        顧聲聲：發財了！

        系統得意：“兩千積分到手，宿主，今天的目標提前完成，得慶祝一下。”

        顧聲聲還沒來得及回答，老道的怒喝聲已經追了過來：“你給我站住別跑！”

        站住？等著被揍嗎？顧聲聲被這吼聲提了醒，抬腳就跑。

        嘖嘖，老頭都要氣死了，這友善度怎么還沒掉，這不科學啊，難道“-40”是友善度的下限值？

        身后傳來老頭氣貫長虹的叫罵：“你敢回來我打斷你腿……”

        系統：“宿主別怕，我的趨勢模型顯示，npc在虛張聲勢，他只有百分之十七的概率會打斷你腿。”

        顧聲聲不想理他，但又忍不住吐槽：“這概率我的腿還是很危險。”

        系統：“其中有百分之十二的概率會只打斷你一條腿。”

        顧聲聲：……潛臺詞就是留一條腿干活賺靈石？

        冬日的燕都城，并不十分寒冷，那是因為整個燕都城都被一個巨大的結界包圍，屏蔽了寒暑雨雪的侵蝕。

        顧聲聲裹緊了身上的舊道袍，她沒有半分修為，穿得也單薄，自然比城里其他人怕冷些。

        外頭街面上已經有一些散修，正朝西門方向趕。散修們步履匆匆，經過觀門口時都聽見了觀里傳來青虛的叫罵，卻個個都無暇理會。

        西門外有斷壁云海，懸空停放一艘官家寶船，可載城里的散修們前往天都峰修煉。寶船一天一趟，卯時出發，去遲了便趕不上了。

        顧聲聲沿著街面隨意地走，東張西望，目如鷹隼，積極尋找機會。

        清風觀太小，短短幾天，她的惡霸事業就進入了瓶頸期。現在距離任務期限只剩下四天，還差六千積分的缺口，壓力相當大。

        開啟新地圖，開發新模式，尋找更多霸凌對象，擴大惡霸影響力，這是當務之急，迫在眉睫。

        可惜城里個個都是散修，修為雖說遠遠比不上青虛，卻也是顧聲聲這種半點修為都沒有的菜雞惹不起的。

        顧聲聲站在路邊想要扼腕長嘆。

        世人都覺得惡霸可恨，卻殊不知要當一個合格成功的惡霸，也是需要實力和技巧的。

        首先金錢、體能、靠山三者必需具備至少一個，這是前提條件。

        其次，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惡霸也會經常吃癟，比如遇到比自己更兇惡的惡人或者看不慣惡霸行為的正義之士，所以應盡量選擇比自己弱的對象。

        識時務、看風向、見好就收、點到即止等等，都是可持續做惡霸的技巧。

        顧聲聲不缺技巧，畢竟在軍中當長官多年，這些都算是基本素質。

        她真正缺的是實力。現在的她，金錢、體能和靠山這三項沒有一項拿得出手，非要拿一個出來跟人比的話，大概也就只能出體能了，畢竟當了十幾年乞丐，身手靈活，適應能力強，力氣也有一些。

        如果把蹲大牢當成一場游戲，別人是“開局一條狗，裝扮全靠撿”，她非但連狗都沒有，裝備也沒得撿，整個燕都城大概她才是最底層的弱勢群體，哦不，弱勢個體。

        一個人匆匆而來，與她撞了個滿懷，不知是什么東西，勾住了她身上那件早已朽掉的道袍，刺啦一聲，袖子被撕掉了半截。

        顧聲聲：……

        那人撞了人便埋頭鉆進了一旁的巷子，跌跌撞撞狼狽逃竄。看背影，竟是個蓬頭小乞丐，身形單薄，比顧聲聲還矮一個頭。

        “恭喜宿主，來活了！”

        系統很激動，油膩金屬聲聽上去有點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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