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聲聲驚詫地指著自己：“找我？”

        “悠華夫人是皇后的妹妹。九黎州彭武王當家夫人。誠王殿下的嫡親小姨。”

        顧聲聲頓時明白了，一定是來給小胖子出氣的。

        她主動道：“要不，我出去見她吧，只要她不殺我，打罵隨她，師父就別插手了。”

        青虛嘖地一聲，“你引氣入體了沒？”

        顧聲聲：“沒啊。”

        青虛：“都沒引氣入體，剛才那幾個大漢隨便碰你一根手指頭你就沒氣了。還打罵隨她，說什么混賬話。”

        還不是因為你盡顧著應酬，每天就教一點點，根本不夠塞牙縫。顧聲聲腹誹不已。

        “走，我陪你出去見她，她不敢為難你。”

        門外，六個大漢跪在轎前，低著頭，惶恐不已。

        轎中人輕笑了一聲，道：“想必觀主怪我們失禮了。都起來罷。”

        一只白得剔透的玉手輕輕挑起轎簾，轎簾后是一個美麗的少婦。

        她衣著華貴，卻并不顯得妖艷，滿頭珠翠，卻并不顯得粗俗。烏發如云，腮紅似霞，嬌美如同海棠盛開一般。

        少婦緩緩下得轎來，仰臉看了看觀門上的招牌，又看著那勉強支撐著門面的木門。

        他們這一行人這樣大咧咧地杵在道路中央，將青石板街道塞得滿當當，偶有路人要從此處經過，遠遠見了都掉頭繞行。

        少婦微微一笑，從袖中抽出一張烏金拜帖，遞給黑臉大漢。

        大漢接過拜帖，登上臺階，又去門前敲門。

        因為擔心那破木門吃不住力氣，他下手極輕，著實小心翼翼。

        門在“吱呀”的顫抖聲中開了。

        青虛攜著顧聲聲昂然出了觀來，看也不看大漢呈上來的拜帖，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婦道：“夫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少婦看了顧聲聲一眼道：“我聽說顧姑娘傷了我那不成器的小侄兒，原本城主要將她嚴懲，我那大侄兒為此特特趕來相保，連真人也出面擔保。可有此事？”

        青虛點頭道，“確有此事。永王殿下已經查明，是誠王身邊下人辱罵小徒在先，小徒才憤而出手反擊，傷到誠王是誤傷，并非有意。若是陛下娘娘有怪罪之意，貧道愿意具信解釋。”

        少婦笑吟吟道：“真人怕是對我來意有所誤會。”

        青虛：“哦？”

        少婦微微抬手，身后兩個大漢變戲法似的，一人捧出一個大錦盒來。

        “這是兩千個上品靈石，分別贈與真人與顧姑娘。”

        兩千顆靈石！

        贈與？

        師徒二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齊齊呆在當地。

        少婦抿唇一笑，“這是我姐姐的心意，二位切勿推辭。”

        青虛勉強克制要翹不翹的嘴角，謙讓了幾句“無功不受祿”之類的話。

        少婦說道：“我姐姐說，我那小侄兒年歲小，歷來一味仁和寬厚，御下不嚴，若不經此一事根本不知道如何做一個好主子。姐姐讓我向顧姑娘表示感謝。至于觀主的這份……”

        她眼珠一轉，笑道：“就當下人打壞觀主木門的賠償吧。”

        兩盒滿滿當當的錦盒，擺在桌上，盒蓋掀開，靈石的華光剎那間將整間屋子都照亮了。

        師徒倆頭頂頭，坐在桌前，看著靈石，心旌神搖，誰都不愿意先開口，好像一說話那呼出來的氣都會將那些光芒吹散了。

        青虛是從未見過這么多靈石，所以他連宴席都不去吃了。

        顧聲聲是從未見過這么多玻璃珠。每一個靈石都像前世在藍星上玩過的玻璃球跳跳棋，透明中帶著五色光彩，漂亮又可愛，不知不覺中她的童心蘇醒了，好想把靈石珠子抓起來扔到地上滾著玩。

        時間就這么慢慢地流淌，許久，青虛才長嘆了一口氣，“不好辦啊。”

        顧聲聲：？？？

        青虛：“你不懂。”

        顧聲聲表示她確實不懂。她的系統不給力，師父自己也不肯說，因此師父什么來頭，這么厲害一個人為什么躲在燕都過窮日子，摳摳搜搜的，到現在沒搞明白。

        青虛愁眉苦臉地合上錦盒蓋兒，依舊對過往平生避而不談。

        “皇帝和皇后以前想要我幫忙除妖，還想要我去玄天仙府當孩子頭。兩件都是苦差。我都不想去。現在收了靈石，不好不答應。”

        顧聲聲突然懂了。早些年看過一些宮斗的書，貴人們都有一顆七巧玲瓏心，要做一件事，不是直接上手，都要七拐八彎走曲線道路。這里的皇帝皇后大抵也是這樣，明著送禮老頭兒大概拒收，特意打破個門，就有說頭了。

        隨后又懂了，所以其實那悠華夫人其實本意不是找她，根本是沖著師父來的。

        “師父你不想要當時怎么不說呢？”

        青虛懊惱說：“當時聽到這么多靈石，沒忍住。現在看飽了醒過來了。”

        顧聲聲：……現在想要退回去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啊。

        “算了，先去睡覺。明天再想。”

        李陶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身處他在玄天仙府的府邸里。

        正值清晨，窗外晨光明媚，鳥兒啾鳴，花草清新，讓人心曠神怡。

        他的好兄弟，正站在窗前，逗弄著李胥言的那只菟絲鳥，將粟米一粒粒丟進小食罐。

        “你醒了？”

        柳歡將手里的粟米粒往籠子里一灑，笑嘻嘻地看著他。

        李陶坐起來，嫌棄地掃他一眼，“出去。”

        柳歡故作無辜地瞪大眼：“你這人怎么這么忘恩負義，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帶回來。要不是我，說不準你現在還被那女人荼毒呢。”

        他不說倒也罷了，一說李陶就想起自己被貼了符后那副花癡模樣，登時面紅耳赤，羞惱無地，這家伙連解符最簡單的辦法都不知道，妥妥一個豬隊友，“我謝謝你。趕緊出去，我怕會忍不住要砍你。”

        柳舉手表示請求和解：“是我的錯，都怪我業務不精。不開玩笑了。我有正事。”

        “說完就滾。”

        “好，滾，一定滾。”

        柳歡說，李陶沉睡期間，安插在燕都城的探子傳來消息，說皇后的妹妹悠華夫人在燕都山出現，給青虛和顧聲聲送了份大禮，意思感謝顧聲聲出手教訓誠王身邊的奴才，給誠王上了一課。

        按照李胥言這個身份的背景，他該呆在玄天仙府韜光養晦，過上十年后才出頭冒尖，問鼎帝位。柳歡原先給他安排這個身份，就是沖著這十年去的。平平安安過完十年，李陶差不多也該出獄了。

        但由于他離開了玄天仙府，又曝光在人前，這就改變了李胥言的人生軌跡，因此也改變了原有的世界設定，他的處境極有可能出現很大的變數。

        悠華夫人的出現，就是發生變數的信號

        李陶緩緩道：“這個結果在我預料之中。”

        柳歡不客氣地說：“你不裝會死？”

        “對，會死。”

        柳歡無語。

        李胥言出生于皇帝未登基前，其母親是南域名門趙家女兒，皇帝登基前便過世，被追封為皇后。李胥言自小身體不好，六七歲時候，皇帝把他送上天道教休養調理，在天道教又發現他的體質特殊，適合在氣候濕潤四季變化不大的地方居住，因此才到了玄天仙府這里。

        李胥言在這里以久病難愈為由，閉門隱居，韜光養晦，麻痹繼后，在二十八歲那年出山，回到皇帝視線內，以完美的皇子形象獲得皇帝和朝臣們的信任，三十歲登上帝位。

        李陶入獄時間點，系統默認定在李胥言十六歲，在玄天仙府已經休養五年之久。世人，包括親爹皇帝李世安和繼母司空瑾在內，一直以為他身體不好，行動不便，無法自理，連走一步都要人扶，如今卻突然活蹦亂跳從玄天仙府跑到燕都城，為保護一個女子挺身而出，這必定讓人懷疑之前的孱弱都是裝出來的。有心人若是追究背后動機，必定往奪嫡爭儲上想。

        柳歡出身大家族，從小就親眼目睹家族里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諸般丑態，對這套戲碼早就司空見慣。

        他痛心疾首，悔不當初，““真的會死人的！這里的人殺人不止有下毒，還有符，咒，還有各種玄幻的手段，悄無聲息就干掉你。”

        見好友動火了，李陶反倒越發冷靜：“我老老實實呆在這里也會死，老死。”

        “我在說正事。”

        “我也是。你大概不知道，我的罰金已經變成一千萬了。”

        柳歡瞪圓了眼：“什么？”

        見他一臉不可思議，李陶不禁啞然失笑。

        他是在兌換遁地符時候發現的，隨身智能系統并沒有對積分變動進行提醒。

        李陶入獄原因是違抗軍令，拒絕轟炸被紅盟星系臨時控制的洛丁星，按照憲法規定，違抗軍令應判反社會罪。

        但中央法庭那幫大老爺們歷來欺軟怕硬，他們或多或少都與李陶的爹李同茶有些交情，因此法槌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只判了個一百萬不到的罰金，理由是戰事吃緊，正值用人之際，聯盟需要李陶這樣優秀果敢的年輕軍官。

        按照柳歡的安排，一百萬罰金，在玄天仙府呆十年足夠了。空間里的十年，是意識的十年，實際上外間真實世界，大概也就一小時不到的功夫。

        但是現在變成一千萬，就要呆一百年。

        老死，確實不是說著玩的。

        柳歡差點結巴起來：“我日，這不會是我弄錯了哪個環節才這樣的吧？如果讓我知道哪個混蛋干的，我出去剁了他。”

        完了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眼睛一亮：“對，你可以做任務攢積分，我給你配了任務系統插件。”

        李陶嘆氣：“你不覺得，罰金極有可能會再次提高嗎？”

        柳歡震驚了，“我日！”

        李陶：“我進來前，老頭子跟我談過。”

        老爺子表示聯盟內部反戰主和派勢力漸趨龐大，他老人家自己日子也不好過，為了聯盟的未來，他必須先保住自己，因此李陶今后要么夾緊尾巴做人，要么自己負責身家性命。

        “我已經有心理準備在這里呆上一千年，哈哈哈！”李陶大笑。

        看著好友云淡風輕不以為意沒心沒肺的模樣，柳歡忍不住提醒：“你想呆上一千年，更要韜光養晦，低調行事。”

        李陶笑了：“你沒想過顧聲聲為什么能跟我前后腳進來這里？早在二十幾年前，工會就已經針對不同犯人同一空間這種情況對監獄空間進行過升級改版。我能和顧聲聲關在一個空間，這件事單獨看大概只是系統bug，但是與我的罰金突然增加相聯系，那就說明它們都是人為的。”

        柳歡一凜，這點他確實忽略了。

        二十幾年前，監獄空間曾經發生過一起慘案，四名犯人關在同一空間，其中三個聯手殺死了另一個。

        這件案子當時轟動一時，因為被殺的那個，是素有戰神之稱的聯盟傳奇人物顧輝玉將軍。

        顧將軍死后，聯盟各界包括軍方在內，聯名聲討議會及其下屬工會，數萬人圍在議會大廈前，上千駕戰甲猶如烏云壓頂飛在大廈上空，要求嚴懲造成將軍慘死的罪魁禍首，否則便要將整個議會區夷為平地。

        事件的最后，議會區也確實被夷為平地，而那些戰甲之后也宣布脫離聯盟，消失于茫茫星空。

        這次事件被稱為“神星之殤”。神是指戰神，星是指首都星。

        自那以后，工會的監獄系統空間再也沒有出現不同犯人同空間的情況。

        “你意思是，顧聲聲是來殺你的？”

        “我不確定。在清風觀內她本來有機會的。”說到這里，李陶腦子里突然出現顧某人搜他身的畫面，登時像心里扎了根刺，不爽卻又無法發作，只能用力甩甩頭，試圖將這段記憶抹去。

        也許對方只是因為當時青虛在場，不好下手，也許是因為實力不足，殺了他無法收場。

        不管怎樣，事情演變成現如今這個局面，就算顧聲聲沒有惡意，他也不能放過她。

        原本李陶只想小施報復作為懲戒，想不到顧上尉一如既往的亂出牌，乞丐不打打貴人，靠著抱高人大腿成功扭轉劣勢，還順便讓他丟了一次人，這種不走尋常路的狂野作風，倒是真沒白虧了她“野狗艦隊”形象代言人的美稱。

        李陶看了一眼開始絞盡腦汁復盤整件事的好友，心說：

        顧上尉，我們慢慢來，時間還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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