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滄海月明珠有淚 下
“夫人身子本來強健,只因近來頻遭大變,兼之思慮過多,如今已大大傷了根骨,須得加意調養。//Www.QВ⑤.Com\”半夢半醒之間,沈珍珠聽到帳帷之外一個蒼老清矍的聲音。
“咱們回紇珍奇異物,應有盡有。長孫先生只管開方,我定然抓得到藥就是。”這是默延啜在説話。他已經由大雪山回來了,看來還請到了那位阿林下山。
“嗯”,那長孫先生清清嗓子,説道:“病人之病重在心,可汗和殿下心意是到了,只是,讓夫人少有憂勞,才是上上之策。”
“那,她的眼睛……”李俶輕聲問。
“王妃腦中積有淤血,須用針炙之術,驅散腦部淤血,方能復明。”長孫先生不假思索,穩穩説道。
默延啜和李俶同時出口:“那請老先生速速為她施針!”
長孫先生沉吟片刻,道:“只是老夫年紀老邁,目花手顫,久不施針。這針炙之術,精細無比,要準確施入夫人頭部穴道,稍有偏差,輕者毫無療效,重則夫人性命不保。”見默延啜和李俶二人面上均有憂急之色,接著説道:“為今之計,只有讓我的徒兒來施針。我那兩個徒弟,殿下應當都認識,一個是現在的建寧王妃慕容林致,一個是安祿山的次子安慶緒。嗯,你們不用擔心,不會耽擱幾日功夫。去歲以來,老夫身體不適,早在半年前已傳書給林致那孩兒,讓她趕到回紇,我一身衣缽,都得悉數傳授于她。她接信后必會及時趕來,想來也差不到幾天,入宮前,我已打發仆童在驛館等著接應她。”
沈珍珠這才省起,原來這長孫先生便是天下聞名的國手神醫長孫鄂。他自八年前便離開長安四處游歷,沒料到現時竟定居于回紇大雪山。
“這,……”李俶話語顯然頗費躊躇,良久才低聲説道:“長孫先生,有些變故您有所不知。慕容林致她……她恐怕不能來了。”
長孫鄂大驚,忽聽得背后“咣”的清脆響聲,一只茶盞翻滾帳帷之下,綻起滿地碎片茶水。李俶快步走上,掀開帳帷,見沈珍珠已坐起身子張皇茫然四顧,李俶忙將她攬入懷中,握起她一只手,柔聲道:“不要緊,打破茶盞而已。”沈珍珠伸手朝他臂上一攫,正抓住他受傷后臂位置,痛得直入骨髓,強自忍住不動,聽她急急問道:“林致怎么了,還有紅蕊,她們出什么事了?快告訴我!”長孫鄂微微咳嗽,起身與默延啜走出房間。
李俶拉過厚實的毛被,披在沈珍珠身上,遲疑片刻,低聲慢慢説道:“你身子不好,我原想過一段時日才告訴你的。不過也知,事情瞞不了多久……今天就算不告訴你,你心中念叨,也對身子無補。無論如何,信我,以后萬事都有我。”
沈珍珠顫聲道:“她們,是不是,死了?”
李俶低聲道:“珍珠你切莫過于傷心難過。……紅蕊她,確是死了。”
沈珍珠身子一抖,長長的指甲掐入李俶掌中,聽李俶説道:“你失蹤后兩個月,嚴明他們在長安郊外一口深井里,發現了紅蕊尸首。由后背刺入,一劍致命,仵作説死去堪堪約兩個月。”沈珍珠想起長安那家輝煌壯觀的茶樓,自己在那里受襲,紅蕊料不能免。再説話,聲音仿佛在半空飄飄蕩蕩,木然的問李俶:“那林致呢,她也死了?”
“她沒有死,”李俶長嘆口氣,道,“只是,她現在生不如死。兩個月前,安慶緒在西涼國一家北里,將她找到。倓現已與她離居,慕容春大學士無法承受打擊,數日后嘔血而亡。”“北里”,乃是唐人對妓院的代稱。
沈珍珠只覺耳邊轟鳴鳴亂響,胸中氣血翻涌。李俶見她陡的面色慘白,氣喘粗重,慌忙緊緊將她摟于懷中,以自己面頰緊貼她的面頰,一句句的勸慰道:“不怕,不怕……”卻聽沈珍珠喘過一口氣來,斷斷續續,面色轉青,咬牙道:“那刺殺我的女子,是她,是她!”
她本來頭腦昏昏然,此時猝然憶起那刺殺她的女子在被縛后曾大喚“阿布思,阿布思”之名,當時并不在意,此刻在強烈刺激之下,腦中靈光大現,顫聲問李俶:“她,就是當初蕃將阿布思以身相救的那名胡姬?”
李俶默然點頭,道:“她已招供,只求速死。”原來,當日李俶與陳周等人以胡姬之命,脅迫阿布思出首指認李林甫謀反之罪,終致李林甫死后被奪爵剖官,事后,阿布思也被處以斬刑。唯那名喚阿奇娜的胡姬,陳周關了一段時日,待阿布思事畢后,便將她放了。
誰想阿奇娜感念阿布思之情,竟然立意為他報仇。她對李俶無機會下手,只得以沈珍珠為復仇目標,擄來沈珍珠和慕容林致后,深覺一刀殺死二人實在太過便宜,只有讓她們求生不得,求死不成,方合心意。因她學過漢語,便在西涼使團中謀得通譯之職,游説使節將沈珍珠與慕容林致二人帶回西涼國,獻給國主,以博歡心。
那使節并非蠢蛋,當先便懷疑二人身份,哪里肯做這事。阿奇娜一不做二不休,率性挑明這兩人乃是大唐廣平王妃和建寧王妃,把那使節嚇得魂飛天外,反倒覺得將沈珍珠二人運至塞外,獻給國主,讓二人失了貞節,無顏回國,也無法回國,掩了這段過失,方是上策。甚且起過殺人滅口之心,但面對二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他無論如何下不了手。一路忐忑不安行來,好不容易過了金城郡,離西涼國只數百里路程,哪里知道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使節并隨從全部命死默延啜之手,唯有阿奇娜在混亂中趕了一部馬車逃走。阿奇娜本以為趕走的馬車內裝的是沈珍珠,哪料竟然是慕容林致,心中忿恨難平,索性將慕容林致賣到西涼國的妓院。她本就是回紇人,便又回到家鄉,必要置沈珍珠于死地。
李俶道:“若不是婼兒一時靈光,記起在香茗居看見的公子就是你,安慶緒不知何時才能找到慕容林致。”
沈珍珠神情一振,截口道:“香茗居是一切的關鍵所在!”
李俶搖頭道:“可惜香茗居已化為灰燼。安慶緒得知你失蹤已在三日以后,婼兒也在那日才想起在香茗居見過你,兩人匆忙趕去時,香茗居早在你失蹤當晚被一把滔天大火燒得一干二凈,店中女侍無一生還。他們在當場細細搜尋,找到一塊西涼使團的腰牌,即刻動身去了西涼。連帶我,也是十數日后方知有此事。”
沈珍珠手足陣陣發冷,合目在李俶懷中偎了一會兒,輕聲道:“我要起床更衣。”李俶撫她后背道:“還是躺著吧,起來作什么?是想親自去問阿奇娜么?她區區一個女子,勢單力薄,確不能憑一已之力掀起這翻天巨浪,必有合謀之人。但她抵死不説,且歇息幾日,我們再想法子。我就不信,這天下有我李俶堪不破的謎局!”
沈珍珠只是搖頭,在此時,才緩緩的落下淚來,“我斷不能讓紅蕊白死,讓林致白白為我牽連受苦。”
正在説話間,房外傳來厚重雜碎的腳步聲,默延啜當前一步邁進室內,高聲道:“好消息,長孫先生的弟子來了!”
隨后踏入室內的兩人,正是長孫鄂和滿面風塵之色的安慶緒。(全本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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