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光平和劉洪濤面面相覷，這一點卻是萬萬沒想到的。

    現在國家信息產業的整體水平都還比較低，能夠架構其太陽能供電的衛星網絡機房的人，在兩人心里就屬于“技術大牛”了，起碼兩人那些讀計算機系的同學里邊，還沒聽說誰有周至這樣的能耐，因此一開始兩人就先入為主地判定周至是學計算機的，現在才知道這牛人居然是中文系的。

    “你們也不是計算機專業的吧？”周至笑道：“所以我們都是愛好者。”

    這話一出口，頓時幾個人的關系就拉近了，兩人在聯和鄉估計也是憋得有點狠了，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

    對于聯和鄉周至當然比梁光平和劉洪濤了解，包括山上都熟悉，倒是可以回答二人好多的問題。

    聊了一陣，周至對兩人說道：“現在這么搞也太麻煩了，要說起來衛星基站你們科研所更加的需要，要不改天有時間，我們將這里拆了，搬到你們那邊去？”

    “你說真的？”倆大學生高興壞了，要是那樣的話他們就不用經常走這邊鄉部來傳文件了。

    “這里的土司樓上層是純木建筑，把UPS機房設置在這里，我自己都心驚膽戰。”周至說道：“不是怕燒到自己，是怕燒到這棟兩百多年的建筑。”

    “你怎么知道那土樓有兩百多年？”劉洪濤有些疑惑。

    “因為安裝太陽能光電板的時候，在頂梁上發現了掌墨師埋下的鎮魘物，寫著道光八年。”

    “道光八年是哪一年？”梁光平的眼神再次變成清澈的愚蠢。

    “一八二八年。”

    “哦，知道，那一年唯勒把尿素發明出來了。”

    “剩下就知道一八四零，鴉片戰爭。”

    嗯，你們說得都對。周至暗自好笑，現在的大學生的確如此，你不能要求學農業的知道歷史，學物理的知道生物，專業細分得太深了。

    其實那一年還有件大事兒，道光派將領平定了回疆張格爾叛亂，大清朝一派即將中興的景象，道光帝事必躬親，以儉德著稱，以海代漕，接觸礦禁，平定回疆叛亂，禁止鴉片等等，算是個勵精圖治的君主。

    只可惜還是治理老舊農業帝國的那一套，因此“守其常而不知其變”，最后被工業大國打得簽訂了第一個不平等條約，開啟了近代百年恥辱的大門。

    聯和鄉其實以前也是“守其常而不知其變”，改開的春風愣是沒有吹到這里來，鄉里的局面也讓老赤日和土良志有些束手無策。

    周至的到來同樣算是一腳踢開了封閉的大門，不過帶來的是農業科技和優良的果苗，還有電視機，大廣播，電燈電話衛星網絡，讓山鄉開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呀喂——肘子哥哥回來了——”

    一群小娃娃就在聯和鄉糧站下面的河灣子里頭游泳，全都光著屁股，曬得像蟑螂一般油棕發亮，見到黃色的路虎衛士出現在大路上，一個個的衣服也不穿，赤身裸體地就從河灘上跑上來：“肘子哥哥肘子哥哥——”

    “木呷拉哈！木乃拉黑！約日、爾也、爾呷！”周至一個個的點名：“假期作業做完了？立秋了少泡水！”

    不過彝族小孩好像不講這一套，木呷拉哈跳著腳說道：“肘子哥哥你給我們帶好吃的了沒？”

    “都下去把衣服穿好到學校集合！”周至笑道：“可不止只有好吃的！”    
    娃子們歡呼著調頭跑了。

    熱情讓梁光平和劉洪濤有點驚訝，他們現在和鄉小的孩子還處于相互試探的階段，雙方都沒有展現出接觸的欲望與熱情，現在見到娃娃們跟周至這樣的態度，不由得還有一點羨慕。

    “移基站的事兒，我有一個要求。”周至將車開到糧站門口停下，一邊拔車鑰匙一邊說道。

    “啥要求？”劉洪濤問道。

    “就是你們農科院基地那邊要對我們鄉小進行幫扶。”周至說道：“定期派人來給我們鄉小當代課教師，怎么樣？”

    “嗨，我當啥大事兒，這個簡單！”劉洪濤趕緊答應下來：“你可不能反悔。”

    “反個屁的悔，”周至說道：“不過太陽能系統我要留著，UPS機房接你們自己的電，沒問題吧？”

    “沒問題！一點問題都沒有！”梁光平和劉洪濤滿口答應，地方政府對基地的支持力度還是非常大的，除了整個地區的電力本身就有點拉胯以外，人家真的是能做的都做了。

    態度是真的到位了，剩下的的確是實力有限。

    “肘子回來了？”老赤日叼著蘭花煙斗，跟著腳前的黑龍走到門口，笑瞇瞇地跟他打招呼：“喲，梁娃子和劉娃子也來了？”

    “誒，嘿，赤日爺爺，我們又來借用設備了。”

    “那一會兒別走了，陪我喝酒！我們推豆花，再殺個雞算是給肘子接風！”

    “啊這……”

    “黑龍讓開讓開！”話才到這兒，周至都沒來得及給老赤日打招呼，門里又跑出來兩個人，一個是吳仁中，一個是吉克阿紫，兩人出奇的一致，都是將手一攤：“我的東西呢？！”

    氣得老赤日在后面將煙斗朝門框上敲得篤篤篤地響：“哪里有堵在門口要東西的！先放肘子進門說話！”

    “赤日爺爺我回來了，大家都挺好的？”

    “都挺好！”老赤日笑道：“哎呀就是火把節上沒你，大家都念叨得慌啊！”

    火把節是彝族最重要的節日之一，最早是來源于阿什嫫教導彝人用火把驅趕害蟲的傳說。

    阿什嫫其實就是個音譯，還有一個大家更加熟悉的音譯——阿詩瑪。

    節日一般要持續三天三夜，第一天是祭火，村里要殺牛殺羊，準備酒肉祭祖，分肉，老人們會搭建祭臺，由畢摩用打火石點燃圣火，然后誦經祭火，再由各家各戶引燃火把在田間游行，模擬驅趕害蟲。

    第二天則是游玩，大家要聚集到祭臺下舉辦各種慶祝活動，男女青年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男生效仿勇敢的阿提拉巴，女生效仿阿詩瑪，這其實也是一個游方相親的過程，相互看上眼的到了晚上就去山間溪畔樹林間自行約會，彈月琴，撥口弦，唱情歌，浪漫得很。

    除了這些不參加集體活動的小兒女，大多數人一到天黑就會點燃火把從家里出來，一路走一路唱火把歌，最終形成一條蜿蜒的火龍，在祭臺前的廣場上將火把堆放到一起，形成一個大篝火，大家圍著在一起跳舞歌唱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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