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也不是認為古文字研究工作不重要，他也不抵觸這項工作，這玩意兒本身還是他自己的樂趣所在，只是他認為自己現在身上的任務，比為甲骨文成立信息庫還要重要得多。

        而且就把現在的工作做好，其實也是為將來打好基礎。

        想好如何措辭安慰裘錫圭，周至說道：“裘老不要以為我是推脫啊，其實我現在在做的工作，也是為了將來打好基礎。”

        “就拿圖形識別技術來說，目前我們已經可以讓軟件識別書籍掃描圖片上的文字，將圖形字轉換成編碼字，同時完成字根之類的拆解，實現生字的自動編碼。”

        “這個軟件再進一步的發展，我們就可以用來掃描甲骨照片和圖片，”周至耐心解釋道：“據我所知，安陽殷墟的甲骨，如今能夠整理拼合出來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大部分比較破碎的甲骨，這么多年分批分次地發掘，存放在不同的檔案里。”

        “除了分散，還有多次歸檔整理導致的重復冗余等現象。”

        “要排除干擾，將這些碎片最大程度地拼合起來，僅靠人力，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沒有一項技術來解決這個問題，那幾屋子的碎片，永遠只能是幾屋子的碎片。”

        “如果我們的圖形識別技術繼續發展下去，有一天我們就可以讀取甲骨的正反邊緣，采集其數據特征，利用合適的算法，讓計算機代替我們來完成這個工作，能夠迅速地將散佚的甲骨碎片，最大程度地匹配拼合起來。”

        “裘老剛剛說了，甲骨文最大的問題，就是信息不全的問題，經過近百年的盜挖盜掘，損失巨大。”周至說道：“如果我們能夠將現有的碎片恢復出來，獲取到上面的信息，毫無疑問，對推動我們的研究工作，是有巨大裨益的。”

        “不僅如此，就連紅山文化，仰韶文化那些碎陶殘片，我們同樣可以使用這樣的工具，先由計算機進行‘電子拼合’，它的功用，又不光光只讓甲骨文受益了。”

        “這樣啊，那就先不強求了。”裘錫圭說道，然后又從架上取下了厚厚的幾本書來：“不過既然你已經開始了甲骨文字根研究，我認為就不要停了，這幾本辭典你帶回去，除了繼續研究，對你搞字庫也有點幫助，拿上拿上……”

        從裘老家里出來，周至的書包不但沒有變輕，反而還重了不少。

        “看剛剛裘老那架勢，好像生怕你不答應似的。”江舒意想到裘錫圭主動往周至書包里頭塞書的樣子，就感覺有些好笑。

        “禮尚往來嘛。”周至苦笑道：“和這些老先生，基本上都是書來書往。”

        “你剛剛和裘老說我對外聯部的工作有興趣，是什么意思？”江舒意牽著周至的手問道。

        她不知道剛剛周至和裘老提這個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周至一般不會干涉自己，更不會對自己不利，當時也就默認了周至這個說法。

        “剛剛裘老不是說他有學生管著團委嗎，團委是學生會的領導部門，說話肯定有用。”周至笑道：“我就臨時想到了一個主意。”

        “外聯部是干嘛的？就是拉贊助的。”周至笑道：“這事兒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難，武哥，小娟兒姐，安心表姐，甚至李老三，都可以幫你撐腰。”

        “你卡里剩下的那些，就可以算是你拉到的第一筆贊助，來自安盛基金，回頭我讓李老三給你們學校發一個函就行了。”

        “這樣一來，裘老那學生對你進學生會外聯部，肯定是非常支持的，也肯定會親自給學生會打招呼。”

        “于是你就成了團委領導親自安排在學生會外聯部的人，以后學生會里再有誰想對你無禮，那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個兒的分量，哼哼哼……”

        “裘老當時可能就是感覺總跟你聊些我聽不懂的，怕冷落了我，所以隨口說了一句而已。”江舒意微笑道：“結果你就順帶想了這么多？”

        “我……是不是做過頭了？”周至有點害怕江舒意的反應。

        “沒有啦。”江舒意從牽手換成了摟住周至的胳膊，低著頭道：“不管做什么，你都是為了我，我很高興。”

        說完有些嚅囁：“我參加學校外事活動的事兒，不也沒有告訴你……”

        “嗯，這事兒你的確有些不對。”周至調笑道。

        “哎呀，我一開始是怕做不好沒敢告訴你。”江舒意搖了搖周至的胳膊：“后來，又覺得沒什么好說的了，就你和付霞交流那水平……”

        “今后要有這樣的活動，舒意你要多參與，對你的專業很有好處。”

        “嗯，周至，卡上那些錢真給學校啊？還有好多呢……”

        “那點錢真不多，你是沒見過李老封老這些大佬的手筆。”周至笑道：“還有他們捐給三峽文保基金會的數額，動輒千萬。”

        “不過捐獎學金和外聯社拉贊助不一樣，主要是拉搞校園活動的基金，搞個安盛杯校園卡拉OK大賽什么的，倒也用不了那么多。”

        “嗯，”江舒意將頭靠在周至肩上：“謝謝你周至。”

        周至從包里摸出來一個小小的盒子：“這是給你的，這次去蘇州，給你帶了件小禮物。”

        “這是什么？”江舒意接過盒子，將它打開：“呀，好好看的小兔子！”

        盒子里是一件小巧的吊墜，用拇指頭大的一枚和田玉子料雕成，這個子料本來就長得像一個一頭大一頭小的小棗，諸慶紅仿漢八刀的工藝，只用了幾條簡單的陰線，就勾勒出了兔子的耳朵，腮幫，嘴唇，眼睛，看似粗獷簡潔，其實不是極度精巧的玉工，根本玩不出來。

        兔子本身帶著灑金皮殼，只有幾條陰刻的走線，能夠看出內部肉質極好，在皮殼的映襯下，更是顯得如羊脂一般潔白。

        除了這些，就小圖的大腿位置刻了兩個小毛旋一般的裝飾圖案，此外再無多余的雕工。

        “你屬兔的嘛，我就讓諸工隨型下刀，給你雕了一只小兔子。喜歡嗎？”

        “真好看。我很喜歡。”江舒意看著小玉兔愛不釋手：“原來雕刻也可以寫意的。”

        “的確，漢前不少玉雕，其實都可以歸到寫意作品里。”周至笑道：“到了犍陀羅風格造像隨著佛教傳入中土，在北魏時期開始形成主流之后，我們的玉雕技藝才開始走向寫實。”

        “給我帶上吧”江舒意輕輕說道。

        “啊？”

        “周至，給我戴上吧。”江舒意低下頭。

        “哦。”周至趕緊將吊墜從盒子里拿出來，小心繞過江舒意的脖子，伸手到江舒意的馬尾辮下，給她戴上。

        “戴好了？好看嗎？”

        “真漂亮。”周至不知道是在夸人還是夸吊墜。

        “謝謝。”江舒意笑得很開心，重新挽住周至的胳膊：“走吧，我們去車站等欣欣和辛夷，她們也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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