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診斷
點火燒鉛的效果非常神奇的原因,就是它能夠立竿見影,見效迅速。
剛剛還灰撲撲一團團骯臟的畫面,經酒精火苗一燒,幾分鐘后就還原出了畫作本來的面目,由于這些地方都是畫面主題和點睛之筆,這些地方一還原出來,畫面立馬就提升了一個檔次。
《茹葉蜻蜓圖》變成了《茹葉瑞香蜻蜓圖》,尤其是蜻蜓的翅膀和眼睛被恢復出來以后,就連翅膀上細小的翅脈都變得清晰無比,每一只蜻蜓恢復出來,都引來修復室一陣贊嘆之聲。
陳少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拿出了一個攝像機,將這難得一見的修復技藝拍攝了下來。
將《茹葉瑞香蜻蜓圖》上的泛鉛瑕疵修復完畢,修復室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段啟宏嘴里的“小周同學”也變成了“小周老師”:“小周老師,同學們還沒看夠,要不,咱們再試試這幅?”
說完一指王龐的《春山圖》,見識了神奇的點火燒鉛技藝之后,他現在已經對周至完全信任了。
“這圖的難度有點大,你們現在不熟悉手法,還是我來吧。”周至說道:“主要是蘆花和江濱這里,面積比較大,我們得分出幾個區域來燒,但是又要注意不能把分區的邊界位置給燒過了。”
“還有就是瀑布和山溪,”周至拿著一根剔紙用的竹片在畫上指點:“這是呈長線條狀分割畫面的部分,屬于視線最關注的地方,一定不能出紕漏。”
“當然了,最考驗人的都不是這些,”周至深吸了一口氣,微笑道:“而是這幅畫作過于珍貴,給修復者的心理壓力太大。”
說完聳了聳肩:“這個沒有辦法,只能靠見多識廣來彌補了。”
段啟宏心里就暗暗腹誹,看你這樣子,也不像太緊張的模樣。
周至的確不算太緊張,因為這個手法看上去玄乎,其實只要注意阻斷燃燒,最多就是燒鉛不充分而已,也不會造成別的更多影響。
這就是點火燒鉛的好處,酒精對于畫卷不存在污染問題,燃燒后直接變二氧化碳和水蒸氣,沒有燒掉的自己也會揮發掉,這個屬性,比任何一種修復劑都要完美。
周至第一次嘗試這個手法的時候也是戰戰兢兢,后來干得多了,了解了工作原理,也就不如何緊張了。
相對于書畫修復常用的紅藥白藥,也就是高錳酸鉀溶液和雙氧水,只要控制好火候,酒精其實比它們更加安全。
不過需要的技藝也是相當高的,分區塊燒鉛也需要一些經驗支撐,特別是《春山圖》這種大面積的泛鉛問題,在燒回的時候就得注意整體上的統一,不能這里的蘆花是白色,那里的蘆花是淺灰色。
溪流瀑布更是如此,有時候想要保留畫面的“古意”,還需要特意保留一些泛鉛的痕跡,比如在溪中巖石的周圍,或者從上到下從遠到近,利用泛鉛燒鉛營造出一些濃淡上的層次感,甚至更能給原畫面加分。
因此這個方案就需要詳加討論,話題進入了“高階層次”,旁人幾乎不再有插嘴的份,只能聽著周至和段啟宏討論干貨。
最終兩人將方案確定下來,蘆花和江浪這些影響畫面觀感的泛鉛全部燒掉,瀑布上下的泛鉛燒掉,中間一段泛鉛燒淡,營造出山中云霧煙雨朦朧的效果,溪水周圍山石燒錢予以保留,以加強輪廓,營造古意。
這樣的細節交流,濫竽充數是騙不了人的,一番討論下來,修復室里的人對周至的觀感又升了一個臺階。
雖然周至年紀很年輕,但是他的話題整個修復室里只有修為最高的老段才接得住,這就說明他的水平比老段只高不低。
再看老段那抓耳撓腮的欣喜模樣,大家都知道,他的收獲其實比修復室里任何一個人的收獲都要大。
方案討論完畢就開始進入實踐,這一次周至在畫心上用毛巾圍出的區域大得多,一次性燒鉛的面積也大得多。
這個畫面隨著一次次地圍區,引火,就好像江邊的早晨漸漸從子夜昏昏,過度到了佛曉黎明,畫面上的黑霧一片片地減淡,消散,江邊的蘆花,江浪,一點點變得明亮醒目起來。
青山白水之間,天亮了。
黑乎乎的山澗仿佛照入了陽光,潺潺溪水露出了它們本來的面目,之前包裹在山谷里的濃濃灰霧被悄悄驅散,只留下了若有若無的幾處點綴其上,讓畫面充滿了空蒙之意。
仙鶴的羽毛變得干凈明亮,藤上老猿的白毛甚至透著一種通靈的光澤。
畫面明亮之后,書齋里持卷的文士,現在的動作才終于跟整體和諧自洽,讓觀畫者恨不得沖進去給他點亮一盞燈的不適感消失了。
“當真精妙……”段啟宏盯著煥然一新的春山圖,不知道是在贊賞王龐的畫工,還是贊嘆周至的修復技法。
工作到這兒還沒完,點火燒鉛之后,畫心上也會產生一定分量的浮灰,需要做最后一次清理。
不過這個工作完成得很快,也不用周至再親自動手,自然有段啟宏的學生接手了。
接下來看畫兒的事兒就無需陳少沖的人情了,段啟宏直接將周至帶到了庫房內,將博物館的珍貴館藏一幅幅請出來,由周至予以診斷,給出修復方案。
周至也沒有藏私,如今國內能夠修復一級文物字畫的高手年紀都很大了,他巴不得會這個的人越多越好。
拿著一根細毛衣針一樣竹簽子,對著古畫虛劃著講解,段啟宏和幾個學生拿著筆記本在一邊認真記錄,周至也借此機會,將姑蘇博物館的珍貴藏品看了個飽。
但是要邊看邊講解,速度就無可奈何地放慢了,只能看館藏的最精品,而且還只能挑著看。
除了畫《春山圖》的王龐,剩下的幾位大家作品,有的周至也有收藏。
比如和徐渭齊名的大寫意畫家陳淳,周至收藏有《白陽青藤山水花鳥六冊頁》,其中陳淳的三幅分別是《游雁蜀葵圖》,《多子圖》,《漁翁眺雨圖》。
雖然只是冊頁,卻已經很了不得了,讓周至成了藏有陳淳畫作的唯一一個“私人”。
而姑蘇博物館的這幅《牡丹湖石圖軸》,卻更加了不得,它是大畫,內縱一百八十一厘米,橫九十五厘米,不能錯過。
又比如藍瑛,姑蘇博物館藏有他的《仿大癡山軸》,這方面周至比博物館還要厲害,藏有《江山雪霽圖》,和安心表姐還看不上的《秋山紅樹圖》。
還有米萬鐘,姑蘇博物館收藏著《紅杏雙燕圖軸》,周至倒是沒有他的字畫,然而卻有另外兩件更加罕見的東西——底款為“天啟年米石隱制”的天啟青花定燒瓷器。
米石隱就是米萬鐘的號,他給自己定燒的兩件青花,就屬于搞軟片兒的跑去搞硬片兒,降維打擊。
天啟無官窯,周至收藏的米萬鐘定制瓷器,就成了天啟青花里最難得的精品。
現在在這里看到他的畫作,同樣是不能錯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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