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十幅畫
“你小子可真是能給我找事兒。”四表舅笑道:“這才剛剛把藏皮箱里的東西處理完,又搞來一批明清的。”
之前在大邑收到的那口藏皮箱,從里邊一共取出了十張五代到南宋的珍貴字畫。
除了石延年《籌筆驛詩》,傳古《坐龍圖》,荊浩《蜀山圖》,馬遠(yuǎn)父子三人的《思遠(yuǎn)圖》,劉松年的《山水團(tuán)扇》以外,這一年多時間里,四表舅和舅媽還修復(fù)出了董源的《設(shè)色春山圖》,許道寧的《茅亭賞雪圖》,李成的《重巒春曉圖》,李公麟《玄宗別馬圖》,夏圭《雪堂醉臥圖》。
無一不是超重量級的宮苑畫家,無一不是《宣和畫譜》里邊提到過的著名人物。
而且之前收藏這十幅書畫作品的神秘藏家,還好像刻意挑選過主題,所有作品,似乎都和蜀川有關(guān)系。
比如《思遠(yuǎn)圖》,《山水團(tuán)扇》,《設(shè)色春山圖》,取的都是蜀川南北崇山峻峽的瑰麗風(fēng)景。
而《籌筆驛詩》,《茅亭賞雪圖》寫繪的是諸葛亮,《蜀山圖》繪制的是唐玄宗南巡峨眉的情形,《玄宗別馬圖》則繪制的是玄宗和太子李亨在馬嵬坡分別的場景。
《山水團(tuán)扇》繪制的是眉山和玻璃江的景色,與《雪堂醉臥圖》一樣,題材是蘇東坡。
結(jié)果就是傳古留下的那幅《坐龍圖》反而成了迷,因?yàn)檫@幅畫看不出與蜀中的直接關(guān)系。
周至和四表舅對這個問題研究過好久,周至說道:“這次去蜀都,倒是從師公那兒得到一條線索,傳古是四明人,《宣和畫譜》上記載他最出名的一次繪畫,就是在明州國寧寺繪制了一幅墨龍壁畫。”
“師公說蜀中堰口也有一座著名的寺廟,同樣叫做國寧寺,那里是蜀中平原水脈咽喉,豐稔所系。”
“會不會是在某個時間里,有人將明州國寧寺的墨龍圖拓畫了下來,然后移送到堰口國寧寺鎮(zhèn)壓水脈,最終流出進(jìn)了藏皮箱?”
“這個說法有些牽強(qiáng)了,”四表舅是非常嚴(yán)謹(jǐn)?shù)娜耍勓灾皇菗u頭:“最多算是線索,做不得證據(jù)。”
“而且從筆法來看,《坐龍圖》也是真跡而非拓畫。”四舅媽也補(bǔ)充道:“要說是壁畫原樣草稿,那倒是有可能。”
“歷朝歷代,這樣的未解之謎太多了。”周至只能攤手:“不過有時間我會去堰口國寧寺看看。”
這十幅圖隨意一張要是被外界知曉,恐怕都會是轟動世界的大事兒,然而周至和四舅四舅媽斤斤計(jì)較于這些疑團(tuán)的考證工作,似乎這才是頭等重要。
“僥天之幸,前輩在藏皮箱里邊留下了宋廷珍藏的紙墨。”四表舅說道:“否則都沒法措手。”
說著松了一口氣:“我和瑞芝,也總算沒有辜負(fù)它們。”
“能者多勞。”周至笑道:“文征明那扇面配得上您老的斑竹扇骨不?”
“少打我那扇骨的主意!”四表舅聞言就一瞪眼:“要那東西,等我蹬腿見馬克思了再說!”
四表舅有一柄珍藏的老斑竹扇面,和現(xiàn)在流行的素面裸賞團(tuán)斑不同的是,那套扇骨并不在意紅花臘地料子的珍貴,照舊進(jìn)行了滿雕。
一邊是兩支細(xì)竹,停著兩只爭喧的麻雀,一邊是一角柳枝,上面還停著一只看熱鬧的。
別問怎么知道是看熱鬧的,反正鏤刻精巧的畫面就是給了人這樣的感覺,似乎這只單身麻雀的視線,穿過了扇子,剛好落在了反面的那兩只麻雀身上。
三只麻雀的頭部和翅肩,正好是斑竹天然的棕紅色花斑重色所在,處理出的麻雀頭背與胸腹的色彩反差,堪稱奇思妙想。
這扇骨周至已經(jīng)惦記很久了,不過四表舅打死不松口。
“我記得你余大爺送過你王無忝和周鼎的東西是吧?”四表舅說道:“這倆可也是清代制扇的名家。”
“他們不是清代的嗎?離文征明還差著幾百年呢。”周至笑得厚顏無恥。
“我這也清代的!”四表舅趕緊擺手。
“清初和清末那也不一樣,寶月堂和大雅齋,就是兩回事兒。”周至接嘴說道。
寶月堂就是制作周至收藏的《王褒圣主賢臣賦》青花筆筒那家工坊的堂號,底款是一只青花兔子。
在官窯口尚未恢復(fù)前,給宮里的貢品瓷器多有寶月堂底款的,收藏界稱之為“不是官窯的官窯”。
而大雅齋則是慈禧自用瓷器的底款。
兩者一為清初一為清末,價值自然不一樣。
“別鬧!”四表舅終于不和周至逗悶子了:“文征明那幅正反扇面裱工精致,又沒有傷損,你還準(zhǔn)備給拆了把鏡心取下來做扇子?關(guān)鍵我那麻雀斑竹扇骨是大扇,扇面拆下來還得補(bǔ)虛之后才能上,可就別瞎糟踐東西了吧?”
“那剩下的那些呢?都不需要修繕的嗎?”周至繼續(xù)問道。
“剩下的那些……一半吧。”四表舅說道:“畢竟比宋畫好修多了,兩三年內(nèi)搞好沒問題。”
“啟老和王老可都讓我來請你們兩尊大神去首都……”
“那怎么可能?你四舅媽這樣的情況。”
“所以我好不容易才給二位推掉了。”周至笑道:“不過也只能答應(yīng)他們,說你們在修裱的時候,會記錄成影像資料,到時候寄給他們作為教材。”
“你……”四表舅是真有點(diǎn)怕面前這小子,要是他慫恿國家文物局或者故宮,國博兩家博物院,下個文件征召自己,那還真無法推脫:“……那行吧,不過咱們先說好,事兒最多就是這樣了啊!”
“好嘞!”周至目的達(dá)成,頓時喜笑顏開:“四舅媽,我來推你,去我家吃席去!”
將修繕好的幾幅畫收進(jìn)箱子,周至推著四舅媽,大家一起從小院兒出來。
來到家中,干爹干娘已經(jīng)到了,老師們也上來了,大家正坐在廳里喝茶聊天。
趙尚中徐有志和江橋正在打夾川人愛玩的長牌大貳,看得江舒意驚訝不已,這校長老師今天和在學(xué)校里和家訪時候完全不一樣。
等到四表舅一進(jìn)家門,趙尚中立刻將牌放下,規(guī)規(guī)矩矩站了起來:“蘇校長好,師母好。”
趙尚中是正經(jīng)繼承四表舅衣缽的人,當(dāng)年讀書就寄住在四表舅家里,后來也從事教育事業(yè),和四表舅取了不少經(jīng),那真是亦師亦父的存在。
所以當(dāng)年周至想要調(diào)整班級,老媽還曾經(jīng)想過找四表舅去疏通趙尚中的關(guān)系,是老爸說那樣要不得,動用四表舅的關(guān)系去和趙尚中溝通,那就有欺負(fù)人的嫌疑,還是他先去說說看。
結(jié)果老爸老媽自己的面子都已經(jīng)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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