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謝諳，沈陌手下。他也注意到我身后的人，給了我一個點頭，讓我繼續向前走別回頭。那蒙面人見到錦衣衛，立馬避開其視線，自顧自向前走。危險解除，我提著裙擺小步跑起來，安全回到客棧。大概由于太累的緣故，大家都睡著了。為了避免驚擾別人，我坐在桌前，左手托著頭，不一會便睡著了。

        這次做夢夢見了陸瓊。

        故事的開始，我們還是小孩，十歲還未到。那日是賞花節，娘和爹牽著我的小手在橋上，眺望遠處無數各式各樣的燈漂在水面上，順著微微水流漂向遠方，照亮了水天的分界線。

        “爹，我也想放花燈！”

        ……

        “娘，我想吃糖了！”

        “好，爹娘給你買。你可不許亂跑啊！”他們幾乎異口同聲說道。

        只剩我一人呆呆地看著那些漂亮的燈。就在這時，跑來一個小男孩。他與我年齡相仿，也被這悠悠漂動的花燈吸引了。

        我好奇地看向他，發現他的父母不在他身邊。

        “嘿，小孩！你父母呢？”

        “是我么？哦，他們不要我了。”

        我大為吃驚：“他們為什么不要你了？”

        “是我自己不爭氣唄，不能做家里的頂梁柱。”他描述得云淡風輕。

        “那你……還有地方去嗎？”我小心翼翼問道。

        他沉默不語，低下頭，眼眶中淚光閃爍。

        “你知道么，老人說，這些花燈里藏著一張紙條，”他岔開話題，“他們還說只要有什么心愿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人和事，都可以擺在這里面，讓天上的神仙都看看呢！”

        我抬頭望向天空，只見到了幾顆發光的東西。

        “是這個嗎？”稚嫩的我錯把星星認成神仙。

        “大概是吧……”他眼神中充滿期待。

        爹娘回來后，我把情況告訴了他們。爹娘把他給了一個沒有小孩但十分喜愛小孩的百姓家中，自此之后我很少見過他。懂事后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買首飾的鋪子上。他恰好路過這里，眼神不自覺瞄向這里。那是，他也是十分灑脫，身著淡黃衣裳，長袍拖地，手持一把扇，有條不紊地扇著風。左手背在身后，慢悠悠閑逛。

        我正猶豫于到底買哪支釵子更好。他從身后溜到我身旁，尋思良久，選中了一支上好玉制的祥云釵子。

        “這支襯你。”快速收回扇子，小心地把釵子插在我的青絲上。

        可我竟不知他到底是何人！頭上一輕，他的手拿開了。我緩緩轉過頭，不想卻與他烏黑發亮的眸子對上。濃密的睫毛，挺拔的鼻子，勾人的小痣，讓我能隱隱約約感覺到是他，卻叫不出名字。

        “思墨。”我記得從未將名字告訴過他，但他卻能叫得出我的名字。

        “你就是那個……和我看花燈的小孩？你竟還能記得我！”

        他雙手抱胸，外頭爽朗一笑，面頰上出現了兩個小小的酒窩。低下頭，從懷中掏出幾個銀板，將錢緩緩推至掌柜面前。眼睛看著腳尖，轉身要走。

        “喂……”我想叫住他。

        “噓——”倏忽間，他抬起眼皮，一雙清澈、魅惑的眸子緊盯我的眼睛，順勢做出一個別出聲的手勢。我怔住了，嚇得一動不敢動。他左腳邁前一步，使透紅的嘴唇貼在我耳旁，呼出的氣柔軟地籠罩在耳朵的微微細毛上，我心跳加速。

        “我叫陸瓊，記得找我……”

        揚長而去……

        可這些年，我從未再找過他，再見時，便給他帶來了災難的傷害。

        畫面一切。在密閉的房間中，慘叫聲不斷。是陸瓊！是他！

        一把利刃割破他的皮膚，破開靜脈，一個針管頭對準脈搏，液體一點一點，一滴一滴注射進血液中。他彎曲合攏的四肢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舒展開來，血止住，青筋畢露，肌肉凸起，在不斷膨脹。他面色蒼白，鮮血淋漓，眼神無助地顫抖。

        “對不起……”他沒發聲，這是我從他口型判別出的，他在道歉。

        “不……”

        “不。”

        “不！”

        他沒做錯，為什么受懲罰的不是我，而是他？是因為你喜歡我嗎……

        “不——！”我喊出了聲，嗓子眼有沙啞的痛。

        醒來，發現所有人都驚醒了，迷茫又震驚地看著我。肩上好似有什么落下來了，回眸，是沈陌。他褪下紅色長袍，將它披在我肩上。見我這么一叫，坐下來捋著我的烏發，使我鎮靜下來。

        “怎么了？”他很關切地問我。

        我張口欲言，看向周圍的錦衣衛，給沈大人使了個眼色。

        “走，出去……”他一邊說，一邊給了在座的錦衣衛一個狠眼色。

        外面的天還是很涼，不過月色很亮。

        “抓緊我。”他伸手攬緊我的腰，示意我抱住他。我照做，忽然腳下一輕，乍一看，原來是離了地。蕭瑟的風從腳底溜走，我腳心一涼，心中一緊，合上雙眼。短短幾秒鐘，腳下有了重量，沈陌的手松了一些。

        “睜眼。”

        那一刻，我俯視腳下，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在了樓頂，扶著沈大人的胳膊，顫顫巍巍坐下。

        “怎么了？”

        “沈陌，我感覺我遭到報應了。”我雙手緊攥，雙手不自覺做起了小動作。

        沈陌用一個好奇且有力量的眼神溫柔地回應了我。

        “我剛剛做了個夢，做到關于陸瓊的事情，就是那個和我一起去闖陰曹地府的人。我其實小時候是認識他的。兒時的一個花燈節上，他和我一起賞了花燈。那時，他父母便不要他了，我爹娘好心將它送給了一個百姓人家。多年后，我在買簪子時遇到了他，他用盡剩的幾個銀板給我買了個釵子。此后，我再沒有見到過他。這次去取藥，他冒險救下我，卻因為為了讓我成功逃出魔掌斷送了自己年輕的生命，被金陵王變成了狗，然后……被迫做了手術，徹底成了，似人、非人的怪物……這些，好像全都是我的錯，是我生命中洗不掉的污點。沈陌，你說，我是不是一個誰都保護不好只會添亂的人啊？”說著說著，眼淚往外涌。他愛得卑微，但我卻從未察覺，以至于錯開并從此再沒機會見面。

        沈陌向我挪近了一步，粗大的雙手一把摟住我的頭，貼在他的脖子上，輕揉我頭。

        “這不是你的錯，你能同意收留他說明你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人，對他來講，你是他一輩子的恩人，最難忘掉的人。他愛你，像我愛你一樣，會付出，會犧牲自己。唯一可惜的是，你錯過了他，他也沒留住你。你并不是一個誰都保護不好的人，在我最需要人去安慰我的時候，是你將我拉出黑暗，讓我一步步走向希望，我不在是一個只會殺人沒有感情的閻王爺沈陌，我是一個有思想、有情感，可以有人讓我依賴、信任的人了。你是螢火蟲，把我帶出黑暗，如果說有人要傷害你，我會第一個站出來保護你。”他伸手抹去我眼角的淚水。

        “可是如果，我只想跟你做一場游戲呢？”我認真、嚴肅地盯著他的眼睛。

        “那你亦會是我的恩人，是我心中唯一永遠心愛之人。”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堅定，捋去幾縷額前的碎發，撫摸著我的臉蛋。

        “你就不怕愛錯了人，不值……”

        沈陌摟住我的后脖頸，身子傾斜，貼近我。月光下，我能夠清晰地看清他每一根睫毛，每一根絨毛。他的唇湊近我，再靠近我，最后柔軟細膩的兩瓣唇貼上我的唇。溫熱、濕潤的氣息蓋住我的雙眸，我心安地閉上眼，貪婪地攥取著他身上的清香，每一絲的氣息都不放過。呼吸開始變得灼熱，心中的小火種漸漸燃燒成小火球，耳根不自覺地紅了。我癱倒在他身上，靜靜探索著獨屬于這刻的美好時光。

        月光的見證下，他，一個錦衣衛，第一次親吻了王家大小姐。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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