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離人秋
西南地區的夜要比別的地方更短一些,天亮得那么早可長街的盡頭卻沒有他想見的人。
他懷抱著兩段碎了的玉笛急沖沖地往驛站里面的閣樓沖去,他心中著急,腳下也一個趔趄。
方育跟在他的身后看得有些不忍心,想上前去攔住他卻被連潮阻止了動作。
他回過頭來看向連潮,卻見后者的眼里也布滿了血絲,殷紅的眼尾不知是悲是恨。
“讓鳳君去找吧!彼澲曇糸_口。
方育沒有說話,看著連潮靠著一旁的石墩蹲下/身子,用一雙還有血痂的手捂住自己的臉,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的抽動。
他捂著自己,沒有發出一絲哭聲。
連潮陪伴在宋鈴蘭身邊的時間與祁仲桐不相上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宋鈴蘭沒有回來。
——從前的她舍了命都會去見祁仲桐,若她回來了定然會在驛站門前等候鳳君。
她沒有在,那就是她沒有回來。
思及此,再也遮掩不住的哭聲從他的指縫中露出,方育不忍心地別過頭去,在他的肩頭輕輕拍了兩下。
一顆顆晶瑩的淚珠順著他的掌紋落下,劃過脈搏處掩入土塵之中。
秋霜從微黃的草尖落下,祁仲桐站在房門前在即將推開門的剎那卻生了畏懼之心。
房間里那么安靜,是不是她還在休息呀?那他就這樣進去是不是有點莽撞。
他連忙嗅了嗅自己的身上,把那染了血腥味的外衣褪下丟在一旁,他抹了兩把臉將隔夜的淚痕擦去,勉強在臉上掛起一個笑容。
思忖再三后他才推開了房門:“公主,臣回來了——”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那是寂靜的清晨中唯一的吵嚷。
屋中安靜得跟他出去之前一模一樣,明亮的窗戶,干凈的茶幾,還有……散亂未來得及折疊的被褥。
他盯著那扇窗戶看了許久,從關窄的縫隙處透過的光仿佛讓他看見了昨日的場景。
——她出門的時候,還替他合攏了窗戶。
他緩緩走到那虛妄的幻影面前,對著空蕩蕩的窗前淺淺一笑問道:“你去哪兒了,你不是說‘公主怎么會不要祁仲桐嘛’?”
沒有回應,他依然笑著,低低咒罵:“你個騙子。”
話音落下的時候,他的雙眼淌下眼淚,他抱著自己沿著窗壁緩緩蹲下,摸到身上穿著的軟猬甲時終于——潰不成軍。
他抿著雙唇,低低的啜泣之聲終于掩蓋不住,晶瑩的淚珠發瘋一樣向外滾落,他止不住眼淚,只要一想到和她相處過的點點滴滴,失去摯愛的疼痛就像向下深埋的樹根將他的心完全占領。
“愛卿呀!
“愛卿——”
“鳳君。”
“鳳君呀——”
他把她送的每一樣東西都仔細珍藏,只要是她送的他都會帶在身上,穿在身上;甚至每一次呼喚都刻在腦子里。那曾是他在邊疆五年唯一的救贖,可是現在那些甜蜜、虧欠、相愛相殺、相伴相守的時光卻若浪潮一般將他卷入深海之中。
他痛苦不能自已,那種得而又失的痛比身上的傷還要難受百倍,千倍。
祁仲桐把頭埋進膝彎處,合上布滿血絲的雙眼任由自己沉入回憶的深海之中。
他甘愿沉沒。
東方大白,一絲一縷金色的光探入驛站的每處,探入葫蘆關城中的每處。
家家戶戶升起了裊裊炊煙,街上也響起了叫賣之聲,那金色的光刺破煙塵從青瓦的縫隙之中照入廚房。
連笙守在灶洞口,機械地將身后的木柴放入其中。
灶洞里面的火燃得熱烈,把他清澈的眼眸照得更加明亮,他的鍋中是滾燙的沸水,里面翻滾的面條已經碎成面渣,而他還在往灶洞里面添柴。
廚房走水的時候是方育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帶了人去滅火,看著站在一旁滿臉炭灰的連笙也不忍多加責怪。
“沒事,你也別太傷心!
連笙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滿含希望地問道:“陛下會回來嗎?”
方育被他問住,半張著嘴沒有說話。
祁仲桐站在閣樓之上從那窄窄的窗戶縫往外看著底下發生的一切,他的眸子矜冷,里面冰霜相結,右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轉動著拇指上的扳指。
“她還會回來的是吧?”連笙又追問了一遍。
方育垂下頭往后退了半步,躲開他的詢問。
“我會帶她回來的。”閣樓之上傳來祁仲桐嘶啞的聲音,他看著樓下的眾人無比堅定地一字一頓說道:“我會帶公主回家!
連笙仰頭看著那人,鎖緊的眉頭緩緩展開。
方育與宋鈴蘭的交情沒有他們的深,所以聽見祁仲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沒有感到釋然反而是無比壓抑。
他能比所有人更快看清現實——墜入懸崖生還——幾率太小了。
他不懂為何這群人要織就一些夢來欺騙自己,可是他沒有辦法,現實太過殘酷,他愿意陪著他們把這場夢夢到醒,他仰起頭對鳳君說道:“愿與鳳君一同,迎陛下回家!
便是在這一場夢的支撐下,他們又深入了葫蘆關的重重翠山之中。
祁仲桐在那日宋鈴蘭墜落之處查看了良久,連潮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身后,生怕自己一個沒看住鳳君就做出冒險之事來。
幽谷多風,晨夜總是帶著些薄薄的涼意。
宋鈴蘭趴在地上,懷里揣著一堆果子,正艱難地往巖縫之中爬去。
她的腿大抵是受了骨傷,已經過了三日卻依然無法站立,可赫連旌傷得比她更重一些,這幾日來低燒不退,整個人都被燒得迷迷糊糊的,經常胡言亂語地說些什么。
她爬進巖縫之中,將懷里的果子抖出,又給他的周身多鋪了些枯草,抖了抖小葫蘆瓶好不容易弄出點藥粉來。
她看了赫連旌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腿,最后把那些藥全部抹到自己的膝關節處。
宋鈴蘭隨手把空瓶子放到一處,看著還在沉睡的赫連旌自言自語道:“寡人好了才能去給你撿吃的,所以也別怪我自私!
他沒有聽清她在說些什么,只是聽見她的聲音后便習慣性地應了一聲。
宋鈴蘭把剛剛撿回來的果子喂到他的唇邊,輕輕推搡了一下示意他張嘴。
赫連旌餓了許久,當果子貼上唇邊的時候即便意識還很模糊,不過嘴卻下意識的張開,一點一點咀嚼著果子。
宋鈴蘭也叼了一個在口中,一邊吃一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此處應該是山的半腰處,周圍只有草木山川,她往外望也只能看見重重山巒,沒有人煙之地,他們要如何才能走出去。
她蹙緊眉頭,擔憂起自己墜入懸崖的消息是否有傳入洛陽城中,若是這事傳進母親耳里那祁仲桐會不會又會被母親懲罰。
她得想辦法盡快離開這里才好。
宋鈴蘭的擔憂一點也不多余,在她墜崖后的第七天,這消息便傳入了洛陽城中。
那一日,是中秋。
宋紫藤手中的書卷落地,看著來傳信的人說道:“孤的女兒怎么會……”
“太上皇節哀。”
“如今不見她尸骨,孤節什么哀?”她收斂好情緒后重新拾起地上的書卷擱放到桌子上,“多派人去尋尋……就算她已逝也得找到她的尸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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