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許久沒人說話,只有成群的喪尸還在無知無覺地撞門。
藍毛愣住了,好半晌才從茫然與驚懼中回過神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哭了還是沒哭,過了好久,他才說:“她以前老說我不要臉,每次叫我去辦公室都要訓我大半天……”
最后一次在辦公室看見她,也是她上的最后一課。
他覺得眼前突然模糊了,摸了一把,才發現已經有眼淚流了下來,他勉強拉起了臉部的肌肉,顫抖著帶著哭腔問:“我們真的能活著出去嗎?”
沒人回答他,也沒人知道,在這樣的世界里,所有人的前路都是迷茫的。
季醒似乎有點動容,但是動容并不能撼動他的理智,他冷冰冰地轉過身開始一個個翻找老師的抽屜。
災難,死亡,幸存,這一切來得太快,也走得太快,接二連三的危險與刺激已經讓原本跌宕起伏的心情逐漸麻木,死一個人不能說明什么,在這一個小時里,死了太多人,目睹生命逝去已經漸漸變得平平無奇,沒有誰是主角,沒有誰能幸免,我們能做的只有平靜下來,然后盡力活下去。
很快調整好情緒,他們開始四處翻找辦公室里老師們沒有帶走的通訊設備,求生欲像是一盆冰冷的雪水,轉瞬間就將那點悲傷滅的一干二凈。
季醒在角落里一個搭滿試卷的桌子上,發現了剛剛那位老師的車鑰匙和手機,他伸手拿起那部手機,竟然發現手機上有個面部驗證,他隨手拿過桌子上一張照片,對準攝像頭。
打開了!
季醒在心里雀躍了一把,很快找到撥號鍵,輸入了一個號碼,打了過去。
默認撥號鈴聲低低響了起來,漸漸在時間的空隙中穿梭,很長時間沒人接,季醒心里有點發涼,正準備掛斷,這時,鈴聲忽然停了下來,緊接著傳出一陣嘈雜的聲音,有吼叫,有慘叫,和剛剛樓下多媒體教室傳出來的異曲同工。
季醒手抖了一下,呼吸和心跳似乎都慢了半拍,對面發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喂…你沒事吧?”
混亂的背景音中傳來一絲模糊的聲音:“…聽我說,千萬別被咬到,如果你現在在學校,立刻回家…”
在相當吵鬧的環境里,兩個人聽到的語句都不大清晰,但是電話兩邊的人只是聽到聲音,就能清楚地判斷對方是誰。
季醒整個人仿佛一順便放松了下來,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我沒事,你…”
他想告訴對面的人注意安全,這時,手機另一邊突然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像是鐵門邊緣被大力碾壓在地板摩擦,對面的背景音更加混亂,幾乎震得季醒耳朵疼,電話一邊突然傳出一片凄厲的慘叫,聲音過于扭曲,是誰,已經分辨不清了,但是依稀可以辨別出是個年輕的男性。
季醒手指涼了半截,急促地問:“你怎么了?喂?…”
嘟……
電話已經斷線了,并不是信號中止,是被對話方掛斷了。
季醒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又去撥報警電話,果然是打不通,他閉了閉眼睛,重新劃回了撥號界面,把手機交給了急切的其他人。
季醒長久地凝視著擠在一起聯系家人的學生,卻看不出什么感覺,他心里空落落的,突然就無事可做了。
三年以前,在得知父母死訊后,他也有過這種感覺,但并沒有這么強烈,他的雙親本來做得就是腦袋別褲腰上的買賣,能死的安詳,他已經覺得是奢望了,而在那之后,又很快有人進來填補滿了他心里的空缺,沒讓他繼續當空殼。
但是這次,完全不一樣了……人類變異,災難爆發,這些還只是開始…當政府等機構淪陷,社會秩序會完全消失,制度崩壞,弱肉強食,一切人性的黑暗會在這樣的環境里不斷放大…這樣的世界,未來還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藍毛名叫祝懸,這名字氣的不太好,不僅不吉利,聽著還頗有一股黃鼠狼給雞拜年的綠茶味,據他那位老得嘎嘣脆的奶奶說,是因為他小時候全家出車禍掉下橋,老爹拼著最后一點力氣把他掛在了橋邊突出的鋼筋上,險而又險地懸掛了一晚上才撿回了小命,因此選了個懸字,想要以此暗喻他的每次危險都能像那次一樣險險過去。
他以前一直不屑一顧,沒想到現在竟然有點相信了。
險險拿回一條命沒什么不好,但是如果能再好運點,再卡著最后一聲零打通家里的電話,就更好了。
但是顯然,除了性命以外,這破名字其他的事情一點都不管,電話果然還是沒打通。
祝懸是最后一個拿到電話的人,其他人都已經打完了,林佳期的父母躲在家里,暫時沒什么危險,于思危和聞效本身就沒什么親人,閆騎的父親在公司里,也沒什么事情。
如果是半小時以前,無人救援的噩耗已經足以讓軟弱無力的少年們覺得天崩地裂,可是現在,這已經不算什么了,每個主張離開學校的少年都做好了自救的準備,一路戰戰兢兢地活著過來,臨到面對危險的時候,早就已經坦然接受了。
幾個死里逃生的少年七嘴八舌地討論了一會兒接下來該怎么辦,最后發現誰也不能考慮周全,于是紛紛將目光投向了領頭的季醒身上。
閆騎用手腕揉了揉太陽穴:“醒哥,接下來怎么辦?”
他又指了指粉色發飾的女生:“林佳期說我們可以去學校對面的超市,那里食物充足。”
季醒沒動,閆騎本以為他在思考到底該去哪,可是等了半天仍不見他轉頭,想再叫他,又礙于他剛剛敲喪尸的兇狠勁兒有點怕,只好等著他。
最后還是祝懸比較勇敢,大聲叫了他一聲:“季醒?”
季醒手都摸到窗戶了,聞言頓了頓,慢慢轉過頭,發現五個人正小崽子看老娘一樣齊刷刷地盯著他,那期頤的樣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眼淚橫飛地來一句:“娘,有奶嗎?”
“后門車開不出去,從前門走,可以去超市,但那里只能暫時落腳。”季醒轉身走到墻側,面無表情地沖嗷嗷待哺的崽子們一伸手,“手機。”
陸子遠連忙把手機遞給他,季醒接過來擺弄了幾下,找到了某搜索引擎旗下的地圖,放大看了看周圍的地況。
倒不是他們不認路,只是這里實在偏僻,平時也都是上學來放學走的,也沒誰有閑心逛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
季醒看了一會兒,放大了地圖的一個地方,打開了實況地圖。
那是本市的氣象局,一個帶大院兒三層復式寫字樓,建的偏僻,卻是工業區交通的中樞,離學校卻不遠,從學校出去,走路十多分鐘就能到。在當下這樣的環境里,氣象局本身的一些設備就有很大的改裝利用價值。而且人去的少,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這里有個建筑,比起其他地方安全很多。
季醒把手機塞回給他:“直接去氣象局。”
他也不給眾人解釋氣象局在哪,說完就自己去扯周圍的窗簾,想看看能不能做個簡易的安全繩。
幾個人左等右等等不到他解釋,只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七嘴八舌地圍著手機找。巴掌大的屏幕,實在不太足夠五顆腦袋一起圍觀,七嘴八舌研究了半天,終于找到了那個卑微的小氣象局。
祝懸懷疑地問:“他剛剛那電話明顯不太樂觀,會不會影響判斷?”
閆騎冷哼一聲:“影響判斷怎么了,你還能找到更好的地方?”
祝懸無言以對,確實,從長久來看,這個地方是最好的打算。
達成一致過后,幾個人開始撕布條代替安全鎖,他們用窗簾撕成長條系在腰上,留出兩條長邊掛在懸梯上,就這樣一個接一個爬下去。
四樓不算高,但是對于常年蹲守教室的體育課留守兒童而言,也絕對算不上輕松,一百多斤的體重險淋淋地掛在兩根布絨亂飛的布條和肌肉能力微乎其微的手臂上,像是個在風雨飄搖中被吹出鳥窩的小鳥,在12米高空是搖曳生姿地表演慘叫連天。
林佳期從前是個柔弱可欺的花瓶,現在已經變成了內外兼修的裂紋花瓶,她擺設一樣的胳膊不堪重負,虛虛地搭在墻梯上,全靠那根剛剛手工辮出來的安全繩搖搖欲墜地將她掛在墻壁上。
下面的于思危生怕她掉下來波及自己,連忙提醒:“別掛繩子上!你想和地上那個變成一樣嗎!”
林佳期聞言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地上那位犧牲自我的英語老師,直覺尊重和敬佩全讓地上那紅白相間的一攤泡散了,咬著牙撐起酸痛的手臂,抓緊了墻梯,繼續往下下。
聞效在最上面,林佳期動的太慢,擋著他不能繼續往下,他只好也掛在半空短暫休息一下。
他正面對著三樓多媒體教室的小通風窗,在一個小時之前,他還和一群幸存的同學一起呆在這里。
他想起亂局中那一片救了他們生命的慘叫,心中卻并無什么感激,順眼就想往里看看。
教室里的電已經斷了,大約是誰掙扎時碰到了白熾燈的電源,里面漆黑一片。
聞效為了穩住自己,伸手在玻璃上撐了一下,驚起一小片沉悶的聲響,在他看不到的黑暗里,一只喪尸聞聲而動,脖子擰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健步如飛地向著窗口竄了過去。
聞效還貼在窗口往里看,他隱約窺見了黑暗中紫色的多媒體電源燈,正打算借著這點細微的光源看個仔細,隔音系統使他并不能聽見身軀撞開桌椅的聲響。
轉瞬之間,那喪尸已經撲到玻璃窗上,窗戶太小,只能用臉撞,橡皮泥一樣的拍到了玻璃面上,沒有霧氣…
聞效隔著半指厚的玻璃和面目全非的喪尸來了個深入靈魂的親密接觸,他當場抽風,雙手直接松開了欄桿,還好有那根手工救生繩吊著他。
如果是季醒在這里,他一定會認出來,那只喪尸,正是在教室里旁若無人的“儒家傳人”。
平常人碰到這個非要嚇殘不可,然而聞效靈機一動,他一邊驚魂未定一邊把這件事分享給了心肝亂顫的林佳期,嚇得林佳期再不敢到處亂停,一路順順溜溜地爬下了樓。
剛剛喪尸是從學校大門進學校的,一進門就被運動場上狂歡的獵物吸引,被一眾同學領著進了教學樓,又頻繁地被樓里的聲音吸引,幾乎全部都在拼命往里擠,學校的其他地方反而沒什么喪尸。
季醒率先從墻梯上跳下來,拿著車鑰匙試探著按了一下。
角落里一輛白色的suv,很不巧,是五人座。
但是眼下也沒什么好挑剔的了,季醒先進了駕駛座,打著了車,敲了敲車門,示意眾人上來。
搶座位的過程比較艱辛,結果也不十分盡如人意,最后是兩個身材纖瘦點的姑娘擠前座,三個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蜷著擠在后座。
季醒很嫻熟地掛了檔,一腳油門開了出去。
大車庫出口不知被哪個殺千刀的畜生擋住了,他們必須繞路從教學樓前開出學校,出口離大門很近,開的太快壓到連續的臺階可能會翻,如果開的太慢他們就會被喪尸追上,然后堵在車里,一直困死。
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悅的死法。
季醒咬了咬牙,握緊方向盤開了出去。
這車很多年了,大約是因為前主人工資有限的緣故,有不少毛病,尤其是排氣筒,總是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
車本身的響動加上其他地方的毛病,發出的聲音不可謂不大,驚得外面沒能擠進樓內的喪尸一陣雀躍,熱情得仿佛看見瓶瓶奶的大熊貓。
但是瓶瓶奶君顯然并不開心…
一只喪尸沖著副駕駛飛奔而來,那喪尸生前不知有過什么慘無人道的經歷,一只胳膊已經脫了骨,零星還掛著的衣衫和皮肉和在一起,雞零狗碎地掛在森森白骨上。
好在它年份不長,目前只是“有點要壞”還并沒到已經長蛆的程度,否則林佳期恐怕就要吐了。
它已經快要撲到車門上了,季醒似乎已經聞到了那股腥臭的味道。他猛得一踩油門,再次加速,車勉強飛躍過臺階落到了地上,岌岌可危地搖晃了幾下,終于穩在了原地。
后面的喪尸依舊不依不饒,季醒轉過頭看著后面擁擠著沖過來的尸群,狠狠皺了皺眉。
如果這群喪尸追出學校,以后絕對會是很大的麻煩,而且,如果喪尸跟出去的話,他們根本不能在尸群的圍堵下安全地進超市再安全走出來。
季醒一路往學校外面逃,一邊開一邊盤算著自動門的高度,想著能不能把這群喪尸困在學校里。
但是首先,要先拿到自動門的遙控器——那玩意在傳達室里。
想到這里,季醒道:“一會兒開出校門我們就停車,你們在車里待著,我去傳達室找自動門的遙控器。”
林佳期道:“你想把它們困在學校里!?”
誰都知道,喪尸是從大門進來的,這說明門衛肯定已經被感染了,傳達室里很有可能有喪尸,剛剛在樓上對抗尸群,完全是危機之下迫不得已的自救,沒人樂意看著喪尸猙獰的臉。更何況傳達室那么小的空間,如果真的打起來,季醒反而更加劣勢。他還需要面對隨時可能趕上來的尸群。這太危險了。
閆騎道:“確實很危險,不過從未來和長遠來看,把它們關起來更加劃得來。”
幾個人又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還沒說出個所以然,季醒就已經加速甩開喪尸,向著大門開了過去。
他一腳急剎,把車子停在了校門口,自己飛快打開車門,直直向著傳達室疾跑而去,手里的扳手碰到了自動門的邊緣,發出“當”得一聲脆響。
季醒還沒進門就看見了里面已經變異了的門衛,那門衛擁有喪尸的祖傳速度,根本不給人反應時間,季醒門剛剛推開一半,他就跟老光棍看見花姑娘似得急不可耐地撲了過來,季醒連抬起武器的機會都沒有,只能憑著抬到肩膀的雙手拼命把它往后推。
那喪尸熱情得過了頭,既然直接咬咬不到,索性不動身子,單獨伸出脖子和腦袋對著季醒展示出了一口充滿大蔥味兒的鐵齒銅牙。
車里幾人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盯著傳達室里的戰況和后面的尸群,幾顆心像是懸在一根緊繃的弦上,用力呼吸也不敢,生怕那根弦被呼吸聲驚斷,再將性命掉落到弦下的無間深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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