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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東宮案起


  釗進屋,向張旺斜眼一瞟,不屑道:“看在陽明的面過你當年逼我要酒錢之仇(參見第二十六章中),否則,我定要你好看!”

  李清見楊釗只當了個小官便開始準備寫回憶錄,心中不由一陣冷笑,便對一臉憤然的張旺笑道:“楊參軍既然大人大量,不計較你當年的無禮,向他陪個禮,就算過了此節。\wWw.QΒ⑤。com\”

  張旺見老爺已經吩咐了,他不敢不聽,心中對楊釗一陣大罵,只得極勉強地向他施了個禮,轉身要走,李清卻叫住了他。

  “剛才王縣丞找我幫忙,你帶幾個人去替他把事情辦了,什么都要最好的,不要想著給我省錢,知道嗎?”

  有楊釗在場,李清倒不想讓他知道此事,只說王縣丞,張旺便知道是王昌齡,他連忙應了,匆匆而去。

  旁邊的楊釗聽得云里霧里,也不好多問,適才李清叫了他一聲楊參軍,倒讓他明白了李清之意,老臉一紅,尷尬地笑道:“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張旺這廝適才推三阻四不肯帶我來,心中有氣才想起老帳,我怎么會不給陽明面子。”

  李清卻呵呵一笑,“我倒希望楊大哥時常想想往事,將來發達了,別忘提攜兄弟一把!

  楊釗苦笑一聲,道:“此話應是我對你說,陽明圣眷正隆,在朝中大紅大紫,哪個不眼紅,你倒要提攜大哥一把才是!

  李清只淡淡一笑,話題一轉,又關切問道:“大嫂呢?這次進京可帶來了,還有幾個侄兒,好久不見他們,倒怪想念的!

  楊釗今天來一是想套套老交情,二是想問他借點錢,來京后他哄下拍上,錢花得跟流水似的,當年給李清打工攢下的一點積蓄漸漸見底,此刻見他不愿提官場之事,也知道這個話題比較敏感,便也跟上他的思路,笑著暗示道:“我倒有心想讓她跟來,可她若來了,我們一家就得喝西北風,我想求求陽明給她的工錢多開一點,我現在窮得連飯都快吃不起了!

  “人家是夫貴婦榮,你倒好,當了官還得靠老婆養活。”李清說著,便將剛才王昌齡不要的五百貫錢遞給了他,“先拿去用,不夠再問我要!

  楊釗嘿嘿笑著接過,眼一瞥,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五百貫!’他生平還從來沒有得過這么錢,一時心花怒放,兩只瞳孔都笑成了方形,趕緊將柜票揣進懷中,才道:“兄弟的一番美意,大哥不接倒顯得虛偽了,唉!進了京才知道官小,我也是四十幾歲的人了,幾時才能象兄弟那樣風光一把,熬出個頭來!

  說著,他眼斜望李清,只盼他能點撥自己一、二,指一條明路,李清卻不睬他這一套,只攬著他的肩笑道:“走!咱們兄弟好久不見,一起喝一杯去!

  這酒桌上不更好說話嗎?楊釗暗道,今天一定要逼著李清給自己一個答復,自家兄弟,他不幫自己幫誰!

  “是!來京城后我們還是第一次喝酒,今天我請客。”

  李清走到院子,卻見張奕溟在一個角落里給一個伙計低聲囑咐什么,目光閃爍,那伙計連連點頭,一臉的陰笑,李清見兩人表情詭秘,忍不住喝了一聲,“張奕溟!”

  張奕溟的兩只招風耳嚇得一哆嗦,慢慢轉過身來,兩眼眨巴眨巴,無辜地看著東家,下面卻給了那伙計一腳,叫他快走。

  李清見他當著自己的面還玩這種小動作,心中好笑,臉卻板著道:“什么事情那么詭詭秘秘,見不得人似的。”

  張奕溟卻瞥了一眼楊釗,低著頭不敢吭聲,李清會意,暗贊這小子有進步,不在外人面前亂說話了,便也轉口道:“張旺這兩天如果來拿錢,他要多少給多少,算我特批的,聽見沒有!

  張奕溟見李清不再追問自己,按暗暗松了口氣,急忙應了,又看他們似乎要去喝酒,便猶豫一下道:“東主,你們若想喝酒的話,我介紹你們一個好去處,出門右拐走約一百步,你就會看見一家酒肆,店名叫‘黑骷髏’,地道的益州菜,酒也非常不錯!”

  ‘黑骷髏’李清輕輕念了兩聲,忽然明白過來,向張奕溟微微一笑,贊許他干得好。

  楊釗還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李清卻打個哈哈,“我這個掌柜小時候摔過一交,腦子常常犯糊涂,不過人還算忠心,不說了,喝酒去!”

  二人出得門來,剛要到街對面去,忽然聽見旁邊的店里傳來一聲怒吼:“柳績狗賊,你給老子交代,帳上短的這三千貫錢到哪里去了!”

  緊接著‘砰嘭!’一陣巨響,仿佛是桌椅被撞翻的聲音,夾雜劇烈的撕打聲和哀哀的求饒聲,過了片刻,聲音不但沒消失,反而更加激烈,

  甚至還有人再高喊‘救命!’

  李清和楊釗面面相視,兩人同時向隔壁跑去,李清聽出這是杜有鄰的吼罵聲,想必他大女婿趁他去南詔時貪了他的錢,再加生意慘淡,所有積累的怨恨都在這一刻爆發。

  而楊釗卻認識這個柳績(實際應為勣),左

  曹參軍事,常在一起喝酒,難怪他最近忽然出手闊綽起因于此,楊釗一陣幸災樂禍,要趕去看看他的丑態。

  二人沖進院子,只見杜有鄰躬著背,胡須、頭發根根豎起,象一只發怒的貓,右手拎著把菜刀,刀口上還滴著血,左手則緊捏著一本厚厚的帳簿,他臉色漲得青紫,嘴和鼻子扭曲變了形,眼珠都快瞪得爆出來。

  在他對面則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細高身材,額頭上被砍了個大口子,滿臉是血,身上衣服被撕破,手中拿著把椅子,眼睛怨毒地盯著杜有鄰,左右移步,隨時抵擋他的追砍。

  他便是杜有鄰的大女婿,素日里放蕩疏狂,極愛交友,也和楊釗一樣,月月入不敷出,這次丈人去南詔出使,便將店交給他管理,他便趁機撈了幾筆頭寸,加起來也有三千貫,本以為做得隱蔽,不料杜有鄰不滿他的表現,想查查這幾個月的進貨和銷售,竟把這幾筆帳查了出來,狂怒之下,人為財死,翁婿便翻了臉。

  李清見杜有鄰已經失去了理智,怕出了人命,急忙上前一把將他抱住,奪下他的刀,幾個躲在櫥后梯下的伙計趕忙過來幫忙,連拉帶拽將杜有鄰向屋里拖去。

  “你這狗賊!你不還老子的錢,我與你沒完!”

  杜有鄰被拖進了屋子,他仍舊不甘心,一邊掙扎一邊嘶聲力竭叫道:“老子要去告太子,打死你這狗賊!”

  柳績或許是世上最不幸的女婿,因為他有一個當太子的連襟,這平日里受的窩囊氣就不用說了,一旦和老婆吵架,杜有鄰便跳出來指罵他,另一個女婿怎樣怎樣,自己又如何有眼無珠,當初竟將天鵝般的大女兒給他這只癩蛤蟆吃了,不然至少可以嫁個郡王,諸如此類,日子久了,他心中的怨恨日漸滋長,這次見丈人下死手砍他,心中的怨氣也積到極點,他見丈人已被控制,趕緊向外跑,一面低聲恨罵道:“狗娘養的,有個太子女婿就了不起嗎?一天到晚做夢當國丈,有本事你謀反去,去砍了皇上你就能當國丈了,呸!什么東西,老子要告你去!

  他的本意是想去吏部告杜有鄰上朝時間跑出來做生意,但言者無心,聽者卻有意,一直苦于沒有機會在李林甫面前表現自己的楊釗卻怔住了,‘謀反,告’,他仿佛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中忽然發現了一片陸地,杜有鄰與太子共謀造反。”

  也顧不得跟李清打招呼,身子一轉,也跟著跑了出去。

  柳績撕下塊衣襟捂著頭,又草草擦掉臉上的血,臉上的怒氣漸漸消失,但心中的怨恨卻更深了,自言自語道:‘休掉她,老子再娶一個!’

  “柳參軍留步!”柳績回頭,卻見是金吾衛兵曹參軍事楊釗,這才想起剛才見到他的,一時激憤,卻忘記打招呼了。

  他苦笑一聲,回頭向楊釗施禮道:“原來是楊參軍,你怎么也在西市?”

  “我今天輪休,正好有個兄弟也在這里開店,今天來找他,就是你丈人隔壁那個店!

  “李都尉是你兄弟?”

  柳績不可思議地打量他一下,名動長安的平南將軍李清竟然是他兄弟,不由些肅然起敬。

  楊釗心中有些得意,又惟恐他不信,從懷里掏出那五百貫的柜票在他面前抖了抖,‘嘩嘩’作響,“這是五百貫,他聽說我沒錢用,便硬塞給了我,推都推不掉,唉!”

  柳績忽然想到自己的丈人,自己不過拿他點小錢,就要和自己拼命,還平時到處自詡視金錢如糞土,現在看來視自己如糞土還差不多,臉上不由一陣黯然,便低聲道:“剛才之事,只盼楊兄不要到處宣揚才好!

  “我怎么會去宣揚,柳老弟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楊釗心中一陣冷笑,他當然不會去宣揚,他是要讓柳績的仇恨迅速生根發芽,他憐憫地看了看他,出言挑道:“不過我確實第一次看見有丈人這樣對待女婿,不象丈人,倒象幾世的仇人,而柳兄居然還忍得下,我是佩服了!

  “不忍又能怎樣,他動不動就拿太子壓我”,想到平日的仇恨,柳績一陣咬牙切齒,扯動肌肉,額頭上剛剛凝固的血又破裂開,血汨汨地冒了出來。

  楊釗趕緊用絲帕給他扎緊,一邊扎一邊漫不經心道:“我看這次若你不還他錢,你就算再忍,他也絕不會放過你!

  柳績一呆,這便是他最發愁的,錢已經揮霍光,叫他怎么還,耳邊又聽楊釗自言自語道:“這一刀,再深一絲一毫你就沒命了,絕情至此,哪還有半點當你是他女婿!

  楊釗的話仿佛是一把刀子,直戳他的心臟,他本就是個隨心所欲、性格疏狂的人,這種人做事,只憑一時痛快,從不考慮后果,他想起了杜有鄰揮刀時的絕情,眼中射出了兩道刻骨銘心的仇恨。

  “老子要告他去,蹲進大牢,我看他還敢再橫!”

  楊釗見火候已到,便陰陰一笑,

  的肩膀道:“大丈夫當快意恩仇才是,走!咱們喝一蹲進大牢,那店就是你的了,不行,今天須你請客!

  他四處張望一下,前面幾步遠便是個酒肆,門口幾個身材火爆的胡姬正招手迎客,‘人不風流只為貧’,有了五百貫做底,楊釗自然信心十足,便拉了柳績,腆著肚兒推門而入,他眼里只有胸大臀翹的胡姬,卻沒留神門口黑底紅邊的酒幡上繡了一個刺眼的骷髏頭.

  且說李清勸了杜有鄰半天,又答應讓一票大生意給他,讓他將損失補回來,杜有鄰的氣才勉勉強強消了,他看了看地上的斑斑血跡,也不由有些后悔手下得太重了,他雖然瞧不起自己的大女婿,但畢竟女兒是嫁給了他,鬧得太狠,最后吃虧的還是女兒。

  只是在外人面前他不承認,只低頭一聲不語,李清知道他后悔了,便

  和他再商量了一下交貨細節,最后杜有鄰笑呵呵地站了起來,氣全消了。

  李清按了按他的肩膀,笑著從他店里走出,不料左看右看都不見楊釗的蹤影,心中有些詫異,“難道他得了錢已經走了么?應該不會,此人一向貪得無厭,沒有得到自己幫忙的承諾,他怎么肯走?”

  依李清的本意,當年在楊釗身上投資是想等他發達后回報自己,不料世事如棋,好象倒是自己在扮演歷史上楊國忠的角色,不過自己沒有實力,過早成為李林甫的敵人實在不明智,既然歷史上的楊國忠最后與李林甫成了生死冤家,那索性就將楊釗推出來當擋箭牌,自己從李林甫的目光中脫身。

  又等了片刻,還是沒有見到楊釗的蹤影,李清只得回自己店里去,他剛要進門,卻見前面街道上走來一人,長得骨瘦如柴,就仿佛一副骨架上直接搭了一張人皮,相貌雖丑陋,李清的心卻泛起一陣暖意,來人正是專替自己做暗事的骷髏。

  剛才張奕溟向自己暗示過,他們開了一家酒肆,掌柜就是骷髏,應該是用來收集情報的,難怪這幾個月他們生意興隆,連做幾票大單,看來也和這個酒肆有關。

  “骷髏,怎么,你沒看見我嗎?”

  骷髏正低頭匆匆而行,忽然他似乎聽見了李清的聲音,一抬頭,前面站的可不就是自己的東家嗎?頓時又驚又喜,“大人,你是幾時回來的?我竟然不知!”

  李清微微一笑,“我昨天回來的,看你這么匆匆忙忙,可是有情報要和張奕溟商量!

  骷髏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原來大人都知道了,今天情報不多,只有一個大食商人想買三百匹彩錦,我已經派了弟兄去跟蹤他!

  李清又向他身后看了看,道:“你過來時可看見一個穿著金吾衛軍服的男子,約四十幾歲”

  “金吾衛軍服,四

  “有的!剛才他就在我店里!

  骷髏上前一步,向李清低聲道:“不過是兩個人,在酒肆里密謀半天,都不說話,只用酒水在桌上寫字,鬼鬼樂樂,其中一個人就穿著金吾衛軍服,一進門就色迷迷地盯著胡姬,不停地向她們炫耀手中的五百貫柜票!

  不用說,這一定是楊釗,自己到處找他不見,原來他竟跑去喝酒了,李清心中忽地一動,急問道:“另外一人是不是滿臉是血!

  “應該是!”上還被包扎!

  果然是楊釗和柳績,李清忽然有了濃厚的興趣,他們究竟在談什么?竟然用酒水代話,見不得人,想到此,他又問道:“他們還在嗎?”

  “我來時,他們已經起身結帳,想必現在應該走了。”

  李清低頭想了想,又趕緊道:“你快帶我去看看他們坐的那張桌子!

  趕到了酒肆,二人剛走,他們喝酒的桌子上碗筷已經收走,但謝天謝天,桌子還沒有擦。

  “且不要擦!”

  李清伸手止住了來擦桌子的伙計,他趴在桌子上細細地查看,雖然大部都已經干了,但從側面映著反光還是可以看出指痕,上面果然寫滿了字跡。

  他選了一邊較清晰的地方,用嘴在上面小心地呼出白氣,指痕被濕潤,漸漸地將字跡重新顯現出來。

  由于字跡重疊,很難看清他們寫了什么,但有四個字,他隱隱約約看清楚了,‘勾結、造反’

  只有寥寥四個字能勉強看清,卻仿佛石破天驚,讓李清一下子愣住了,“和誰勾結,又是和誰造反。”

  他低著頭在房間來踱步,他已經大概猜到楊釗想在中間搗鬼,可是他的動機是什么?目標又是誰?忽然,李清地縫里發現了幾滴鮮血,微微一怔,可就在這一瞬間,他霍然明白過來,‘杜有鄰、太子’

  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眼睛慢慢瞇成一條縫,“不錯!不錯!我沒看錯你,果然是有點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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