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林桑
我看得淚流滿面,沉默了很久才哽咽著問道:“哥哥他,是誰?”
那個女聲輕輕嘆了口氣,是我熟悉的平靜,她依舊那樣淡淡地說:“他欠了你那么多條命,所以在臨死前發誓,每一世都要回到你身邊,用他的命來換你的命。\\WWW。qb5、coM沒想到這么多年下來,他竟然還能做到。”
我忽然掩住了口,用他的命來換我的命?難道是……?我忽然之間失去了聲音。哥哥啊,你竟然真的傻到每一輩子都為我浪費自己的生命嗎?我搖了搖頭,又問她說:“那么哥哥他會不會有事?”
“那就只有你自己看了。”她說,“桑桑,過去的徽儀拒絕治療眼睛,寧可永遠都看不見,如果是你,你怎么選呢?”
我說:“如果是我,我會接受治療,我不管前世的我是什么樣的人,我只知道,我希望能看看我的哥哥,在黑暗里的生活我受夠了。我只知道,我要哥哥活著,我只要我的哥哥好好的。”我忽然領悟到她的意思,追問道,“你可以讓我的眼睛恢復正常嗎?”
她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不能,一切都要靠你們自己。現在的我只是一個魂魄,我只能讓你看到你的前世,卻改變不了任何人的命運。”
不知為什么,我對她的聲音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你是誰?”
“你忘了是誰從小就修習巫蠱嗎?”她輕輕一嘆,“承光延臨死前見過我,要求我不要透露任何的消息,并讓我改變他的生命軌跡,讓他永遠在你身邊。可我終究還是不忍心,這一次,是我最后的出現,既然我告訴了你所有,我就已經違反了契約,從此魂飛魄散。桑桑,我不希望你再走徽兒的路,你是你,她是她,雖然是同一個靈魂,卻是不同的個性。”
我默然,的確,沈徽儀的才華我比不上,她的堅忍和最后的寬容我都做不到。我會為了讓哥哥留下而不擇手段,我從小就不是一個乖孩子,從來不是。
當我冷眼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人低聲議論我,總會換上天真的笑容,笑得無暇又無辜。我討厭自己看不見,可卻喜歡依賴著哥哥生活。
可是,如果在哥哥離開我和死去之間,我寧可讓他走,也不要他真正的離開。
她又接著道:“我該走了,你也會很快醒過來,桑桑,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而不是別人。”
我用力點點頭,明知她是在我腦海里與我對話,我依然堅定地說道:“我會的。”那個神秘女子,或者說是我前世遇到的顧式如輕笑一聲,便漸漸遠去了。
我耳邊的喧鬧聲越來越響,我忍不住睜開眼睛,問道:“怎么了?”
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了,一雙手緊緊握住了我的,緊張地問:“桑桑,你怎么樣?有沒有事?”聲音帶著哭腔,我卻一下子聽出來這是阿簫姐姐的聲音。
我猛然坐起,抓著阿簫姐姐的手,問:“我沒事,哥哥呢?哥哥怎么了?”
“阿謙他……”
“子簫,別說了,讓桑桑休息會兒。”我微微一皺眉,這是,這個聲音是夏昊?
思路漸漸清晰,阿簫姐姐本名為葉子簫,她和哥哥還有夏昊都是大學時的好朋友,哥哥在準備去巴黎的時候就說過把我托付給夏昊的話。雖然從小對這個謙謙有禮的少年很有好感,但是這種好感只是比陌生人好一些罷了。
沒有人能代替哥哥,我對自己說,從來沒有人能代替他。
我摸索著坐起,說:“我要去看看哥哥。”
“桑桑,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去看阿謙可以么?”夏昊按住我的手,強行把我再度按回床上,語氣卻依然溫柔禮貌。
阿簫姐姐卻忽然哽咽了起來:“夏昊,你還是讓桑桑去看看阿謙吧。我怕她再也看不到了。”
我倏然坐起,雙手一撐,卻在匆忙之間摔下床去。
半晌的沉寂后,我才隱約感到額頭好痛,我用手一摸,手上濕漉漉的。血順著我的頰半流下,有人很快為我作了處理,用酒精擦拭后就用紗布包起來,我顧不得疼痛,只是抓著那人的袖子,急道:“哥哥究竟怎么樣了?你告訴我啊。”
“那……那我帶你去吧。”是夏昊,我差點忘了他是醫學系的高才生。
我被他牽著向前走。現在我和當初車禍發生時一樣,從來沒有這樣恨過我自己看不見,沈徽儀,既然是你自己選擇看不見,為什么要生生世世都活在黑暗里,讓我也承受這樣的折磨?我對前世的自己竟然也是有些恨意的,我不管她前世經歷了那么多的痛苦,就算她再恨承光延也好,她都不該剝奪我看這個世界的權利。
難道我生來就該是瞎子嗎?我不甘心。
“到了。”夏昊小心地扶著我,“你自己進去吧,子簫她這幾天一直守在這里,一直等到醫生說你的情況好轉她才去看你。很抱歉,我還是想提醒你一聲,醫生說,阿謙他傷得太重,能活過來的希望很小,所以子簫她已經面臨快要崩潰的狀態了,我希望你保持冷靜。”
我霎時呆怔,他的意思是說,哥哥再也救不活了嗎?他真的會離開我嗎?
忽然之間我失去了打開房門的勇氣,我在怕什么呢?我怕只在這短短一瞬間,我見到的就不是那個會輕聲為我朗讀的哥哥,而是冰冷的尸體。哥哥啊,你陪伴我十六年,怎么舍得就這么離開我?
“啪嗒”一聲,夏昊為我打開了房門,輕聲道,“該面對的總要面對,桑桑,你從來都不是一個懦弱的人。”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摸索著走進去。漸漸地,我摸到哥哥略帶些涼意的手,還有他清俊消瘦的臉,剎那間淚如雨下。
這就是那個童年時百般疼愛我的哥哥,那個會背著我逗我笑的哥哥,那個逼著我吃這吃那一點都不允許我浪費的哥哥……竟然只能這樣脆弱地躺在這里,接受命運的審判。
我輕輕在他身邊坐下,勉強笑了笑,不管他有沒有聽到,徑自說著:“哥哥,你看,桑桑來看你了。我沒事,我一點事情都沒有,所以你也要趕快醒過來陪我,沒有你,誰給我讀小說,誰給我上課,誰幫我做飯,誰晚上安慰作噩夢的……”
我說著說著,又哭了,我擦干眼淚,又繼續說:“哥哥,我作了一個夢,夢見我們前世的事了,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夢到了嗎?原來我們的前世竟然是一對戀人,哥哥,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好笑?可是不管真假,我都想告訴你,前世的事已經過去,我現在活著,可我是林桑,你是林謙,我們不是沈徽儀和承光延,如果你也這么執著的話,那么我代替我身體里的這個靈魂說一句,哥哥,我原諒你了,我早就原諒你了。你醒過來好不好?如果你醒過來我就不任性了。我聽你的話,我去上學,不躲在家里,我去學做飯,我讓你去巴黎,哥哥,你醒過來吧,我等你從巴黎回來為我治眼睛呢。哥哥,我只想看你一眼,我很想很想看你一眼。”
我撫摩著他的臉,心里無數次的勾勒他的容顏。就算在生死的邊緣,我依然企求,哥哥啊,如果可以,請上天給我一雙眼睛,讓我有機會可以看看你,讓我有機會可以親眼看到這世間姹紫嫣紅的一切。
我想起顧式如的那個預言,心里不可抑制地驚恐起來,這一世,我不要哥哥再為我而死,我寧可自己去死,我寧可被車撞到的是我自己!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哥哥,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不好。你要去巴黎,我就讓你去,就算你再也不回來了,我也讓你去,哥哥你原諒我吧,你如果原諒我就活過來。哥哥,好不好?”
我忽然感受到哥哥的手在顫抖,我猛然站起,驚道:“哥哥?你聽到我講話了?”耳邊刺耳一聲長音,像極了電影里的劇情,我的動作頓時僵住,不敢再回頭。
剎那之間,仿佛有很多人涌了進來,我被人拉著往后退,可是卻什么都看不見。一雙熟悉的手拉住了我,我脫口問:“怎么了?哥哥他怎么了?”我心里的恐慌達到了極點,下意識地抓住能抓住的一切東西。
模糊中聽到有人在喊:“夏昊,把桑桑帶出去,快讓她離開。”
我忽然搖頭道:“我不出去,我不出去,我要和哥哥一起,我要和哥哥在一起……”夏昊伸手抱住我的腰,把我向后拖,我像是預感到了什么,瘋了一般地掙扎。
夏昊把我按在椅子上,手背上一陣刺痛,漸漸的全身無力,就這樣慢慢滑倒在地。
沉睡似乎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我仿佛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里有哥哥,有阿簫姐姐,有爸爸,有媽媽,還有很多我的不認識的人。他們都在笑,在對著我笑,我伸出手去,卻在碰到的剎那,四周不見人影,只剩了我一個,我大聲尖叫,誰都沒有給我回應。
驀然間冷汗淋漓,我霍然蘇醒,想睜開眼睛,卻聽見一個輕柔地聲音說:“桑桑乖,別睜眼。”好象小時候哥哥哄我入睡的感覺,我安心一笑,復又沉沉睡去。
我似乎一直在睡覺,不知睡了多少天,直到有人把我喚醒,柔聲叫我睜開眼。眼睛涼涼的,我微微動了動眼睛,視線里忽然出現了一絲亮光,驚喜的心情乍然充滿了我的心,我小心翼翼地慢慢把眼睛睜開,看到眼前的兩張關切的臉。
年輕女子妝粉不施,眼角猶有淚漬的臉以及溫柔微笑的一張清秀的男子面容。我不敢置信地哽咽著道:“我能看到了。”我伸出手,那個男子隨即伸手握住我的,干燥而溫暖,這不是哥哥,我瞬間抽回手,抬頭問道:“哥哥呢?”
我終于能看見了,我可以告別十六年的黑暗,我可以看到陽光,可以看到所有人,可以看到哥哥了。
那個女子,如我所猜測的那樣,是阿簫姐姐,她顫抖地伸手撫摩我的眼睛,輕聲道:“桑桑,你睡了好久,一睡就是九天。”她那樣深情而純粹的眼神讓我心里一跳,她接著說,“桑桑,你知道嗎?這是阿謙的眼睛,你現在用的是你哥哥的眼睛!”
我陡然間睜大眼睛,看著阿簫姐姐那張無奈而憂傷的臉,我忽然之間才發覺自己淚流滿面。我伸手撫上自己的臉頰,這是哥哥的眼淚嗎?這是哥哥借我來為阿簫姐姐流的淚水。
可是如果這是哥哥的眼睛,那么說來,哥哥他……
我抬頭,阿簫姐姐卻忽然上前抱住我,放聲大哭:“桑桑,別找了,他死了,他在你昏厥后就死了。”
我呆呆地坐著,麻木地任有阿簫姐姐抱著我哭泣,我仿佛是一個失去了生氣的木偶,什么都不會做了。
那個男子,彎下腰,輕輕問我:“桑桑,記得我是誰?”
我茫然搖頭,我只記得我的哥哥,他在隔壁的病房等我去看他,我只記得我在黑暗里摸索著他的臉。
“我是夏昊,你不記得我了嗎?”他哀傷而模糊的笑在我眼里顯得那樣的突兀。
我繼續搖頭。
“我要去看哥哥。”我忽然開口,“我要去看哥哥,阿簫姐姐,帶我去看哥哥。”
阿簫姐姐驀地放開我,怔怔看著我,我重復了一遍,說:“我要見我的哥哥。”
“明天,我帶你去見他最后一面。”夏昊把手放在我的額頭,說,“再閉眼休息會,才剛恢復要多休息。”
我聽話地點點頭,仿佛阿簫姐姐從來沒有說過哥哥已死的話,而夏昊,也不過是帶我去見見哥哥而已。
可是,當我第二天站在殯儀館的大廳里,看著面前那一具玻璃棺材里躺著那個我最熟悉的人時,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雖然沒有見過他的臉,但我依然能一瞬間就認出來,那是我的哥哥,這個世界上最疼最愛我的哥哥。
他的臉不再是承光延那張俊秀的臉,而是一種清冷的美,一種如我記憶中的那種淡淡的溫柔。
我聽著有人在讀哥哥的生平,優秀學生,醫學系高才生……這些光環對我來說等同于廢話。
直到宣讀結束,他們要把哥哥的棺木移走的時候,我才猛然撲出去,死死抓著不放,哭道:“我的哥哥沒有死,你們別動他,他沒死,他沒有死……”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抓,淚水漸漸模糊了我的視線,我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我的哥哥絕不會離開我。
“你們都在騙我,放手,夏昊你放手,你讓他們別動我哥哥。”我驚怒交加地大喊大叫,雙手拼命抓著哥哥的棺木,幾乎整個人都壓在上面,無論如何都不讓旁人來碰。
夏昊從身后把我橫空抱起,迅速說:“快拉走。”
我不停地踢他,打他,他卻死都不肯放手。我哭得脫了力,不斷地喊著“哥哥”
哥哥,我還沒有看夠你的臉,你就這樣忍心離開我嗎?
我用你給我的一雙眼睛去看這個世界,那么你的世界是不是太過黑暗了?
哥哥,我習慣了黑暗,我把眼睛還給你,你回來好不好?
哥哥,那里好黑,你能適應嗎?我就算在黑暗里也不會走丟,所以哥哥你回到我身邊,我牽著你的手一起走,就像小時候一樣,好不好?
可是哥哥他死了,他再也聽不到我講話,再也聽不到我的哭泣,再也聽不到我的挽留和哀傷。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哥哥的棺木帶走,低聲對夏昊說:“我要去看他,放開我。”
夏昊半拉著把我帶到走道上,那里遠遠可以見到哥哥的棺木,被極其緩慢地送進了焚化爐,那樣殘酷的場面,讓我心里有被刀磨過一樣的疼痛。
我看著他離開我而去,卻再也哭不出來,就這樣呆呆地看著,一眼都不眨地看著。
夏昊驀然將手蓋住我的眼睛,輕聲說:“桑桑,別看。”
我瞬間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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