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選擇
堯王府的沉寂在收到軍情后便不復存在了。/WwW.QΒ5、cOM紓宣撫聽侍女說了沈徽縷的死訊后,也只是微微一笑,開始收拾行裝。
承昭元一進門,就被紓宣撫揉著腰、指揮侍女的混亂場面所震驚。他錯愕地抓著紓宣撫的手,問道:“你在做什么?為什么不好好休息?”
紓宣撫莞爾微笑道:“要出門啊。”她反手握住承昭元的手,笑道:“我要出門幾個月。”
“這怎么行?”承昭元按住她的手,皺眉道,“已經三個月的身孕了,不用說幾個月,就是幾天都不行。”
紓宣撫靜靜笑了笑,揮手讓侍女下去,才笑吟吟地道:“我會平安的,放心吧。”
承昭元沉吟許久,才道:“我陪你去。”
“不用。”紓宣撫笑容漸漸帶了點枯澀,“小元,我有我要做的事情,這是我的責任。”
“晚些不行嗎?”承昭元默然凝視她半晌,才柔聲道,“這時候是最危險的時候,不要到處跑的好。”
紓宣撫嘆了口氣,眼中平靜,臉上猶自帶著笑容:“沈徽縷已經死了,徽儀那里一定亂得很,我想去看看她。而且我和岳家也有很多未了的恩怨,如今也該解決了。”
“撫兒,你到我身邊,我也從未問過你的來歷。”承昭元默然道,“可你難道完全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嗎?”
“昭元,你若是問我,我會答你的。”紓宣撫微笑,笑顏純粹,卻帶著絲絲的無奈,每當她不再親昵地叫他小元的時候,那才是她最鄭重的語氣,“我如今只問你唯一的一次,你想知道我是誰嗎?”
承昭元定定看著她半晌,良久才苦笑道:“我如果想知道,不是早就問了嗎?”
“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紓宣撫忽地淡笑起來,“為什么我會有那么高的武功,為什么我能來去自如,為什么我幾乎無所不知?”她含笑而立,慢慢的說道,“只因為我是個工具,從小就被培養出來的工具。”
她緊緊盯著承昭元幾乎失去溫度的眼睛,悵然笑著,口中一字一字堅決地道:“因為,我才是帝、王、選、擇、者。”
承昭元眼神霍然雪亮,良久無語,他看著眼前這個他愛著卻又從來不了解的女子。她如風一樣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卻帶著這樣尊貴的身份,帝王選擇者,他失笑,原來他們尋覓這么久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的身邊,而他竟也一無所知。
紓宣撫緩緩抱住他,低聲道:“小元,你怪我嗎?”
承昭元漫漫抬手攬住她,埋首在她發間,靜靜問道:“這已經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了。那么,告訴我,你選擇了誰?”
“我不能說,就算師傅未死,我也決不能說。”紓宣撫靜默地笑著,“給天下一個盛世,是我的責任,卻也是枷鎖。至少,我只能盡力不會傷害所有的人。”
承昭元心底的不安一點點地加深,他沉靜了很久才沉著聲音問道:“你這樣不肯說,那么必然不是皇兄了?所以,你才要離開?你也應該明白,若你選的皇兄,這個江山,就會再度禍亂而起,你能守得住嗎?”
“我不知道。小元,我們該怎么辦呢?”紓宣撫苦笑著,“我有我對天下的承諾,你有你對兄長的守護,你會選擇什么呢?”她離開承昭元的懷抱,轉身背對著他,緩緩道,“或者說,我還是堯王妃,你會選擇誰?”
她身形未動,卻始終不肯面對著承昭元,她仰頭笑道:“我們游戲人生了那么久,卻從來沒有做過真正的選擇。如今你的母親也離開了,可你真的忍心為了我讓她失望嗎?我們之間,真的有那么情深似海嗎?是不是,我們一直過高地估計了彼此的感情呢?”
“總有一天,我和你,會是兩個世界的人。”紓宣撫低垂下頭,淺聲笑道,“我離開幾個月足夠你做出選擇了。”
“你和岳家,究竟有什么無法解開的矛盾,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承昭元上前想要牽住她的手,卻被紓宣撫輕盈地避開。
紓宣撫終于回首,笑顏明媚,卻如最憂傷的湖水,有著散不開的漣漪。她道:“你忘了嗎?我的師傅,她叫明月,天上明月啊,這樣深刻的記憶你真的忘了嗎?”
“明月,明月……”承昭元低低念了幾聲,才猛然抬頭道,“明月,是那首《月中仙》嗎?”
紓宣撫頷首而笑,道:“就是那首岳王做的歌《月中仙》,當年是何等的有名,可如今,連你都忘了,也難怪師傅郁郁而終了。”
承昭元最后再望了她一眼,才道:“我明白了。月中仙子,凡人難求,能見到的又有幾個人呢?”
紓宣撫靜默下去,驀地抬首璀然一笑,道:“我走了,你保重。”她足尖輕掠上屋頂,盈盈笑道,“放心吧,我是坐馬車趕去的,安全的很。耽擱的幾日里,徽儀和慕容兆斐足夠應付了。”
她笑著轉身,只留下低低的歌聲散在風中。
“月如鉤,
幾番冷揚獨清輝,
攬盡人間愁。”
那個孤高美麗的身影終于漸漸遠去,仿佛從未來過。
“月如水,
天階直下流不還,
夢千年不散。”
她依稀能想起師傅將歌曲反復吟唱時凄楚的神情,那是一種刻骨的相思和決絕,任誰都無法忘記。
“月如霜,
天地何敢傾其芒,
涌大江之上。
月如玉,
花前獨酌神飛揚,
此恨當無雙。”
想想初年,這岳王岳慎和紓明月共同撰寫的曲子,琴瑟和諧,鶼鰈情深。可如今呢?明月不見,少年老去,誰還記得當年臨風而歌的那一雙人?
馬車轆轆地行著,紓宣撫鮮有地沉默著,連常笑著的面容也帶了點哀傷。她卷簾吩咐道:“先去青王府吧。”車夫點點頭,掉轉車頭向繁華的街頭而去。
青王府遠比堯王府要熱鬧地得多,紓宣撫立在門前,想了許久,才嫣然一笑,從容地進門而去。
她只是盈盈一躍,不理會門前的侍衛,徑直掠足向書房走去。
承光延聽得聲響,才緩緩抬頭,一眼便望見屋頂那個眼波流轉,渾身光彩照人的女子,笑吟吟地坐著。
他冷冷一笑,道:“紓小姐此時更當在堯王府靜養才是,怎么到本王這里來了?”
紓宣撫“撲哧”一笑,盈盈道:“我有一個秘密哦,王爺想不想聽呢?我特意來這一趟,王爺竟然這樣不領情。”
承光延微微揚了揚眉,抬手收起手中的折扇,唇角勾起清冷的笑容,道:“哦?紓小姐竟然這樣的好興致,本王真是受寵若驚。”
紓宣撫輕巧地躍下來,卻本能地伸手護住腹部,隨即又自嘲道:“我如今當真是越來越怕死了。”
承光延的目光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凝了一瞬間,才笑道:“母親的天性,紓小姐也不會例外。”他的神色忽然有了一瞬間的黯然,他的母親,那個秋波溫柔的女子如今早已與先王同葬在了三尺黃土之下,再也無法相見了。
紓宣撫了然而笑,靜靜道:“王爺不必為慕容貴妃而傷心,貴妃若地下有知,希望的也是王爺能有所作為,如此才不貴妃娘娘的一番心意。”
承光延眼中略起波瀾:“紓小姐話中似乎另有所指。”
紓宣撫掃眉一笑,道:“王爺應當知道皇上如今的地位,可是貴妃娘娘當初求來的。可王爺如何能夠確定貴妃娘娘的本意便是如此呢?”
承光延霍然抬頭,神色鋒冷,口中冷然道:“紓小姐此話是何意思?本王卻是聽不懂了。”
“皇上仁慈悲憫,于天下來說,是福也是禍。所謂亂世出英雄,如今的夢迦需要的不是仁君,而是霸主,王爺可明白?”紓宣撫正色道,“慕容貴妃當日以自己一生的榮華和名譽來交換一個皇位,可王爺卻并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滿意這個結局,王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貴妃娘娘的本意是您來主宰這個天下,如今王爺的作為,能讓貴妃娘娘安息嗎?對得起天下萬民嗎?”
承光延的眸子驟然緊縮,紓宣撫的疑問他并非沒有想過,只是這樣一個驚駭的疑問,他不愿也不敢去想。他那個溫柔而慈悲的皇兄,直到母妃去世的最后一刻依然守在床邊,而自己只能遠遠地站在屋外,任憑漫天的大雪飄搖而下。
一直到聽到眾人的哭聲,他才一步一步走上臺階,從門口凝望那近在咫尺卻仿佛相隔天涯的面容。
母妃至死都沒有合上眼,只是睜著眼睛看向窗外,目光中透著清冷和深重的失望,那一瞬間,他咬緊牙關,才不讓自己哭泣出聲。
而那個才十五歲卻稚嫩的他已經和母妃一起死在寒冬的清晨了。就如同如今,他始終無法真正原諒,在那個寒冷的時節,皇兄不經意地奪去自己見母親的最后一面。
這是他的禁忌,也是承景淵的禁忌。
紓宣撫泠然一笑,曼聲道:“王爺你可想明白貴妃娘娘的心意了?您甘心讓她含恨而終嗎?”
承光延清冷的目光一寸寸地從她臉上掃過,沉默許久才道:“你怎么知道母妃選擇的不是皇兄?”
“如果貴妃能夠對如今的局面真正不留任何遺憾,那么是什么原因讓她至死都不瞑目?如果王爺認為她等候和不甘的是因為先皇的話,那就錯了。”紓宣撫略搖了搖頭,眸中一瞬間閃出了只屬于她一個人的自負,“有什么理由能讓一個在后宮待了十幾年的女子,還看不透那些帝王不過是過眼云煙,那些涉及權力的寵愛,慕容貴妃這樣玲瓏剔透的人怎么會看不明白?一個女子,最牽掛的不過是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既然不是先皇,而皇上當時又在娘娘身邊,王爺認為還有什么原因讓她這樣牽掛?”
“你怎么會知道母妃死時的事情?”承光延的眼中冷芒驟閃,“這樣隱秘的事情你如何會知道?”
紓宣撫盈然而笑,反問道:“王爺認為什么樣的人能通曉歷代帝王妃子的事情呢?”
承光延幡然而悟,震驚地抬首望著她,良久才緩緩地道:“帝王選擇者,原來竟然是你。”
“是我。”紓宣撫淡漠微笑,春光燦爛,“偏偏你們還讓徽儀去冒充,卻不知道真的就在身邊。”
提到徽儀,承光延神色更沉,他轉頭看向窗外,沈徽縷一死,她和自己,終究走上了兩條不同的道路。
紓宣撫微微一笑,道:“既然我向王爺挑明了身份,王爺就該知道我來的目的了吧?”
承光延拂袖轉身,面窗而立,靜默了很久之后,才道:“為什么不選擇皇兄?”
“我不是說過了嗎?仁慈是好,可好得不是時候。”紓宣撫揚眉淺笑,神色之間的飛揚灑脫如秋日芙蕖,“如此直白,王爺還不明白嗎?又或者,是擔心徽儀嗎?”
“徽兒。”承光延脫口低喚,眉間痛楚清晰可見。若他一旦與紓宣撫聯手,夢迦動蕩,不啻于岳王的叛變,那么沈徽縷的犧牲有什么意義?如此,徽儀恨意愈,再無挽回的余地了。他的皇兄,那樣溫和淡泊,如果傷害了他,徽儀亦不會原諒自己。
承光延指間緊握,仿佛在下一生最艱難的決定。
“江山天下,或是一個女子,王爺,你會選擇什么呢?”紓宣撫抿唇而笑,“于女子而言,愛情不是全部,于男子,更是如此。我從不相信一個人,一生只愛一次,王爺,你說呢?”就算是承昭元,她也不會那么固執,她給了他選擇的機會,一個貴族女子或者機敏灑脫她,順從自己的心或是笑看紅塵,都由承昭元自己選擇。
承光延似是安靜了一段漫長的時光,才默然抬頭,緊握手中折扇,緩緩道:“我選擇天下。”他聲音冷厲,似冷靜又似傷到極至。
紓宣撫意料之中地微笑起來,她從來不會選錯人,沈徽儀如此,承昭元如此,承光延也是如此。
“既然王爺的選擇已經做出,那么一切就交給我了。”紓宣撫盈盈而笑,轉身道,“若是徽儀出了什么事情,王爺請不要心急去戰場。”
“為什么?”承光延抬首,神情早已蛻變為了漠然。
紓宣撫回首神秘一笑,道:“我這就要去了,不過到時候,王爺不去,還會有別人去的。王爺千萬記住了,打亂了我的計劃,傷到什么人,我可不敢保證。”
承光延冷眼看她離去,良久才低頭看著手中光潔的扇面。美人依舊,眸中愁思歷歷在目,他伸手撫過徽儀曾經題的詩句“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香如故,梅花依舊開,可當時的人呢?在經歷了種種之后,人心能夠如故么?他低嘆一聲,將折扇收入匣中,鎖上,仿佛就此鎖住了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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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賦》BY埃米斯特128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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