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4 守護一夜
來到老中醫家的門口，廷佑敲了敲門，開門的依舊是那個精神矍鑠、留著白胡須的老中醫。老中醫邊招呼他進來邊問道：“今天怎么一個人？”
廷佑不禁有些驚訝，道：“我不過才來過一次，你怎么會記得我？”
“因為你長的漂亮啊。”老中醫笑呵呵地説道。
漂亮？廷佑不禁莞爾，帥和酷他聽得多了，但還是第一次聽到人家用“漂亮”來形容自己。
“你長的真的很漂亮，到過我這里的男孩子多了，像你長的這么漂亮的還真是少數�！崩现嗅t又補充道，“你的爸爸媽媽肯定長的也不賴，不然怎么會生出你這么漂亮的兒子來呢�！�
廷佑不語，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今天又是哪兒傷到啦，腰又扭了？”
“哦，不是，這次不是腰也不是腿，是這里。”廷佑指了指自己的頭。
“頭？”
廷佑點點頭。
“呵，我這里只治跌打損傷，可不治頭痛傷風啊�！崩现嗅t還是一臉的溫和笑意，他這副樣子還真是會讓人有瞬間誤以為他是太上老君的錯覺，就是多了副眼鏡。
“呵，不治也沒關系，我只是不知不覺就走進來了。”
“不知不覺走進我這里？你這個年輕人還真是有趣，既然來了就跟我説説你的狀況吧，你的頭怎么了？”
“前幾天上醫院，醫生説我頭里面的某根血管上有個血塊，去了75%會死，不去就等死，他是西醫，你是中醫，我想問問你怎么説，難道，我就非死不可嗎？”
“什么？”老中醫微微皺起了眉頭道，“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呵，我就是再怎么無聊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啊，況且，我是真的不想死，我還想活，想活的長長的，但是，腦科的醫生就是這么説的，還幫我照了X光片，不過被我扔了，一開始我也不相信，但是最近我總是無來由地流鼻血，頭痛，還昏倒過一次，這些以前從不曾出現的狀況現在一次性都來了，我想不相信都難�！蓖⒂涌嘈χh道。
“腦子里有血塊，為什么當時頭部受傷的時候不��？”
“呵，天曉得我的頭什么時候受過傷，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那個血塊是從哪里飛過來的，無緣無故就照出個血塊來，然后就説我要死了，呵，老天爺還真會跟我開玩笑。”
“那你的家人呢？你的家人知道這件事嗎？”
“我沒有家人，我是個孤兒�！�
聽他這么一説，老中醫的臉上不禁浮起一絲漣漪，有些不可置信地説道：“你是個孤兒？”
“嗯。”廷佑點點頭。
“可你看起來一點不像個孤兒，我還以為你是個有錢人家的貴公子�！�
“呵，貴公子，也許吧，一個被拋棄掉連出生年月都沒留的貴公子�！蓖⒂幼猿暗匦Φ馈�
老中醫聽了，心中頓生惻隱，忍不住皺著眉頭説道：“生了個這么漂亮的兒子怎么舍得扔，哎，真是作孽�。∧敲�，你恨你的父母嗎？”
“不知道，好像恨又好像不恨，要説恨，我甚至都沒個具體的影像去恨，因為我連他們長什么樣都沒見過，要恨也無從恨起，有時我會想，説不定他們都早已不在人世了，恨了也白恨。説不恨也恨，恨他們為什么什么也不留就把我光溜溜地扔在孤兒院的門口，不是被凍死就是被撿去當孤兒，我很好奇他們是怎么做到這樣的，難道自己生的自己養的，他們都不會心痛嗎，就算是丑八怪殘廢，也不該什么都不留地扔掉啊，更何況我不是丑八怪，四肢也很健全，因此我很好奇我的父母究竟是怎樣的人，想問他們要一個理由，一個拋棄我的理由，只要這個理由説的過去，那我就原諒他們，可是現在看來是不會有機會的了。我也曾經替他們想過，想替他們編織一個説的過去的理由，可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有什么好理由可以説服我自己，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廷佑説話的時候是看著地板説的，仿佛在跟一個知心好友訴説自己的不幸遭遇一樣，他的語氣非常平靜，平靜的仿佛在敘説一件很平常的事。但在老中醫聽來卻分外傷感，他忽然覺得坐在面前的這個高高大大長的很“漂亮”的小伙子原來是這么可憐，上一次那個扭了腰還照樣朝氣活力的大男孩此刻看起來卻是那樣的無助和脆弱，那樣的惹人心疼。他不禁也忍不住在心底責罵起廷佑的親生父母來，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忍心丟棄？
彼此沉默了許久，老中醫才終于徐徐開口道：“雖然我比較擅長于治跌打損傷，但對于用藥不管是什么病都還是有一點精通的，你説你經常流鼻血，我可以給你開點補充大腦血氣的藥，興許可以減少你流鼻血的次數，我再給你加一點止頭痛的藥進去，”老中醫邊打開藥柜的幾個抽屜抓了些藥放在紙上邊説道，“這些藥你先拿回去服，雖然，救不了你的命，但至少可以減輕一點你的痛苦�！�
老中醫把捆扎好的藥拿到廷佑椅子旁的桌上：“這副藥，你拿回去放砂鍋里煎，每天一次，每次只能放一小勺，放滿水，熬足三個小時就可以喝了，比較苦，忍著點，最好是不要放糖，但如果實在受不了，你可以稍微加一點�！�
“沒關系，我本來就不喜歡吃甜的東西，苦一點無所謂。但是，如果我多放一點，是不是流鼻血的次數就可以再少一點？”
“瞎説，是藥三分毒，要真是那樣，你干脆把這整副藥都放里面一起煮得了，每天只能放一小勺，絕不能放多，放多了我可不保證后果�！�
“哦，知道了知道了�！蓖⒂舆B忙點點頭。
“來，躺這張床上，我來幫你扎幾根針吧，保準你會舒服一點�！崩现嗅t指了指旁邊那張他夏天躺在上面治過腰傷的床，廷佑雖説疑惑但還是乖乖地趴了上去，床的長度仍然不敵廷佑的長度，老中醫無奈只好再拿來一張凳給他蹺腳。一切就緒后，便開始給他做腦部針灸。就在老中醫興致勃勃地往他頭上扎著一根又一根時，廷佑已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沉入了夢鄉，最近他的睡眠一直都不大好，剛一閉上眼就是滿腦子的思緒翻騰，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這么一次難得的機會讓這幾天一直雜亂翻滾歇不下來的大腦好好休息一下，讓那些翻騰的愁云暫且停下來歇一歇，好不容易讓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暫時停一停，伴隨著老中醫高超的針灸療法，廷佑的睡眠有如嬰兒般香甜。
“夕彩，夕彩……”廷佑接連發出幾聲夢囈。
“呵，小子，扎了我的針居然還能做夢，夠厲害的。”
大概實在是太累了，廷佑一直從傍晚睡到晚上十點才醒過來，慢慢從小床上坐了起來。
“呵，醒啦？”老中醫笑呵呵地問道。
“嗯，現在是什么時候了？我什么時候睡著的？”
“呵，剛一躺上床就睡著了，最近睡眠肯定都不大好吧，我這地方你是來對了，至少把這幾天欠的覺都補回來了�！�
“啊，的確是舒服多了，感覺頭輕了許多。”廷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問道，“現在幾點？”
“十點一刻。”
“都這么晚了�！鄙笛绢^搞不好又在等了，“我要回去了，謝謝你�！�
廷佑正準備邁步離去，卻被老中醫及時叫了回來：“噯，藥都不要啦�！闭h著，把捆扎好的一包中藥遞給他。“謝謝�！蓖⒂咏舆^藥正準備轉身又折了回來�！芭叮瑢α�，給您錢�！蓖⒂诱h著就從褲袋掏錢。
“哦，不用了，就算是我送給你的，不用給錢了孩子�！崩现嗅t眼里竟有一絲疼惜。
“不，應該給你錢的�！蓖⒂犹统鲆粡埰弊�，可還是被老中醫用手擋了回去�！罢娴牟挥茫幊酝炅嗽賮砦疫@兒拿，要是頭再痛了還來我這兒，我再給做點針灸治療，至少可以減輕一下你的痛苦。”
“那，謝謝你了。”廷佑的臉上充滿了感激，跟院長媽媽一樣，從這位老中醫身上他同樣感受到了一種很溫暖的來自長輩的關懷。
廷佑開門離去，老中醫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么漂亮的孩子，還這么年輕，怎么就要死了呢？
回到家，已經快十二點了，廷佑一進家門便徑直來到夕彩的房間，只見她開著床邊的臺燈就這樣斜靠著床睡著了，地上還掉了一本畫冊，看起來是從她的手中滑落下來的，這傻丫頭，就知道她會傻乎乎地一直等。廷佑心疼地嘆了口氣，彎腰拾起地上的畫冊，讓她的身體平躺下來，將她的手塞入棉被。坐到床沿上，用手輕輕撫觸著她光滑細致的臉，眼里盛滿了哀傷和不舍，要是廷佑哥有天真的不在了，你還會坐著傻傻地等嗎，要是廷佑哥真的不在了，我的傻丫頭可怎么辦呢。
清晨，一縷陽光灑入房間，夕彩被手機鬧鈴驚醒，剛想伸手關掉鬧鈴才發現手被緊握著，轉頭一看，是廷佑哥正緊握著自己的手趴在床沿睡著了，夕彩趕忙伸出另一只手把手機鬧鈴關掉。剛關掉，廷佑也醒了，他欠起身來。
“廷佑哥，你就這樣睡了一夜啊，怎么不在床上睡呢，會著涼哎�！毕Σ蕽M臉擔憂心疼地説道。
“沒關系，廷佑哥哪有那么容易著涼，你再睡會兒，廷佑哥去幫你做早飯�！闭h著，廷佑便朝房間外走去。
“真的就這樣睡了一夜嗎，唉唷，怎么會……”夕彩的眼里滿是心疼。
吃早餐的時候，夕彩問道：“廷佑哥，你昨天什么時候回來的？”
“呃，十一點。”
“騙人，十一點的時候我還沒睡著�！�
“所以説嗎，以后我晚回來，你千萬別再傻乎乎地等了，傻丫頭，就這樣倚在床上睡著了，你不怕早上醒來脖子酸哪？”
“那你呢，你就趴在我床邊睡了一夜，不是比我更酸�！�
“別強調理由！總之以后我晚回來你就先睡知道嗎，別再傻乎乎地等了，再等就真的是傻妞咯！”
“我不放心嗎，看到廷佑哥回來我才放心，不過廷佑哥，你昨天上哪兒去了，我發現最近廷佑哥老是神出鬼沒耶�！�
“哪有，”廷佑有些心虛，趕忙轉移話題，“快吃啦，牛奶都快冷了�！�
夕彩笑笑只好繼續吃早餐。
“好了廷佑哥，我吃好了�！�
“噢，那我們走吧�！�
夕彩背起畫包，看到廷佑的餐盤道：“咦，廷佑哥，你好像都沒怎么吃哎。反正我上課也不急，你再吃點吧�！�
“噢，也許是昨晚吃太飽了吧，所以現在沒什么胃口，好了，廷佑哥送你上學校，走�！�
“好！呵，廷佑哥，你昨晚吃的什么好東西啊，吃的那么飽�！�
“哦，這個啊，秘——密！”
“耶~~~~這個還保密，你就説嗎�！�
“哎，這個你不需要知道嗎，我怕你會流口水哎�！�
“你就説嘛�！�
“真的是秘密啦。”
“説不説，説不説啊你。”
“哇，問的不行，就來暴力�。 �
吉普車在學校門口停下，夕彩從車上跳了下來，廷佑下來把畫包背到她身上，幫她整了整大衣衣領説道：“中午到餐廳吃飯知道嗎？”
“嗯，好，那我進去了廷佑哥，再見�！�
“再見！”
夕彩轉身朝學校大門走去，廷佑一直看著她的背影，夕彩走了一會兒又轉過身來笑著揮揮手，然后便一蹦一跳地朝里面走去了。
廷佑一直呆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際，才依依不舍地轉過身離開。剛走向前沒幾步，便忽然感到一串熱熱的液體從鼻子里面流出，廷佑下意識地掏出褲袋里的手帕捂住鼻子，微微仰起頭，一直到感覺不怎么流時，才放了下來，看著手帕上一大片殷紅的血跡，廷佑暗自慶幸剛剛沒在車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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