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孤身在外，又有傷在身，而且還身陷牢獄，這種遭遇如果放到別人身上，恐怕就會是要命的事情。ｗWｗ.ＱΒ⑤。C0M不過何貴總算還是幸運，有劉河?xùn)|這么個朋友，不時的來看望看望他，還幫他打點獄卒。而且，由于在內(nèi)務(wù)府做了官，雖然官職不大，只是個七品小吏，管的事兒也就是給宮里造造東西，但劉河?xùn)|偶爾還是可以拿出和珅親信大總管劉全……的手下親信的派頭來鎮(zhèn)一下那些獄卒，讓這幫人待何貴好一點兒。

　　總之一句話：劉河?xùn)|還夠朋友，幫了何貴不少。

　　而在劉河?xùn)|的幫助下，何貴在牢里養(yǎng)傷之余，過得也不算寂寞。可以看看書，不愿看的時候也能找那些獄卒聊聊天，通過這些人，還能時常了解一下牢外面的事情，知道了不少發(fā)生在外面的大事。

　　就像現(xiàn)在……

　　“梁進(jìn)文被殺了？”

　　何貴張著嘴，瞪著眼前這個名叫鄭三七的牢頭。

　　他們在談的是剛剛發(fā)生在不久前的一件大案。本來，大清國的疆域也不算小，案子又極多，能傳到北京的自然也不少，所以，何貴一般也只是聽聽就算了，權(quán)當(dāng)消遣，本也不至于對某件案子特別關(guān)心。只是，現(xiàn)在他們所談的這件案子，跟何貴的那件案子有些相似之處，都是“以民告官”，所以，何貴才特別關(guān)注了一些。只是，這案子的結(jié)果讓他感到有點兒出乎意料。

　　這件案子發(fā)生在何貴之案也就一個月左右，在乾隆四十二年三月。直隸井徑縣縣令周尚親去向百姓采買麥谷以充糧倉。總共要采買三千石！這些糧食算不上太多，只是，朝廷規(guī)定的官買價格是每石谷子九錢三分銀子，這位周尚親周縣令卻只出了每石九錢！結(jié)果，這事兒把縣里那些賣了谷子的老百姓給激怒了。為了這九百兩銀子的事情，一個叫做梁進(jìn)文的農(nóng)民，帶著百多號鄉(xiāng)親，先是跑到了正定府，向正在那里辦事的欽差、侍郎劉浩告了狀。可是，沒想到，劉浩敷衍推脫，一直到晚上三更才讓知府衙門出了告示，答應(yīng)處理此事，不過，這樣也讓梁進(jìn)文等人滿足了，很快便即離開，回家等著劉浩的處理結(jié)果。可是，這事情被傳開后，又被乾隆得知了消息，結(jié)果，這位“圣明天子”下了一道圣旨：知縣周尚親絞監(jiān)候，總督周元理、侍郎劉浩罷職，派去管理興隆寺廟工，梁進(jìn)文等斬首示眾。

　　一場“以民告官”的官司迅速結(jié)束，官跟民都沒有好下場，而只是想討回自己所得的梁進(jìn)文等人，更是被砍了腦袋！

　　“媽的，老子還真的是幸運到家！”

　　摸摸自己的脖子，似乎砍向梁進(jìn)文那些人的鬼頭刀就放在自己肩膀上一樣……何貴只感一陣陰風(fēng)直吹過來，口舌有些發(fā)干！同樣是以民告官，待遇還真是不一樣呢。（井徑縣百姓聚眾控官案發(fā)生在乾隆四十四年）

　　“您老那可不是幸運！”在順天府眾多衙役獄卒的眼里，何貴是一個不好欺侮的人，甚至還挺值得佩服。畢竟，呆在順天府大牢還能把順天府尹給扳倒的，現(xiàn)如今就這么一位。而且，這位爺背后似乎還有不小的后臺，所以，鄭三七等人對何貴現(xiàn)在是十分的尊敬，或者說是有點兒敬畏，當(dāng)然，這種敬畏，還有一半是因為何貴的大方！……豐升額雖然混蛋，但不知道為什么，雖然奪了何貴的那一成份子，可還是把何貴放在店里的那幾千兩銀票給送了回來！現(xiàn)在，那些銀票就暫時放在劉河?xùn)|手里，按何貴的話說，就是“你先替我拿著，該怎么用就怎么用……”

　　“不是幸運是什么？”聽到鄭三七的話，何貴一邊撫摸著自己的脖子，一邊反問道。

　　“您那是境界！……”鄭三七笑嘻嘻地看著何貴，說道。

　　“境界？這跟境界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又有什么境界了？”何貴笑問道。

　　“嘿嘿！”鄭三七又笑了兩聲，說道：“您老是告到了大理寺跟刑部，最后狀子還交到了皇上手里，可梁進(jìn)文那幫子人呢？只是告到了一個侍郎那兒！……您是一個人，單槍匹馬，孤膽的英雄；梁進(jìn)文那幫子蠢貨，居然還得糾集一百多號才敢去告狀，靠的是人多壯膽；還有，您呢，告的是三品的順天府尹跟整個都察院，那幫蠢貨，那么多人壯膽才告了一個縣令……嘿嘿，這不是境界又是什么？”

　　“媽的，這也叫境界？虧得你能說！”何貴笑罵道。

　　“這怎么不叫境界了？就您這膽量，滿天下恐怕也找不出幾個來！”鄭三七豎了豎大拇指，“上下千年，除了那刺殺秦始皇的荊軻，大戰(zhàn)長坂坡的趙子龍，我老鄭還真不知道誰有您這么大的膽子！”

　　“狗屁！我那叫情急拼命，說得難聽點就叫‘兔子急了’……不對，叫‘狗急了跳’……也不對，媽的，你少拿那姓荊的來比老子，我們不是一路人！還有那趙云，老……老子跟他也不是一路。”何貴突然叫道。

　　“對對，不是一路人！”見何貴不悅，鄭三七急忙附和道，一邊不忘自己干了一杯！……聊天嘛，自然得備點兒酒菜。這些東西是何貴出的錢，他鄭三七跑腿弄來請客的，買的都是好東西。而且，何貴有傷在身不能喝酒，他自然就不能太客氣，那么好的酒，浪費了實在太可惜。

　　“就知道喝，當(dāng)心喝死你！”一壺酒被喝去了一大半兒，居然也沒見這家伙有什么暈頭暈?zāi)X的癥狀。何貴在深深佩服鄭三七的酒量的同時，也微微有些郁悶……雖然酒量不行，可他偶爾也是想喝那么一兩杯的。可偏偏又有傷在身……唉，人有的時候，還真是不能不郁悶。

　　就像梁進(jìn)文那些人，估計現(xiàn)在也正在去黃泉的路上郁悶著吧！

　　說真的，何貴還挺為梁進(jìn)文那些人感到可惜的。不過，鄭三七說的也不錯，梁進(jìn)文那些人的“境界”不足啊。就像剛才鄭三七做的對比，他何貴之所以能活下來，梁進(jìn)文等人之所以身死，恐怕很重要的原因，就因為是一個鬧得夠大，一個鬧得較小！不是有那么一句話么：禍國殃民，回家過年！自己告到大理寺，告的人不僅官職高，而且還夠多！這樣蹬鼻子上臉，反倒讓乾隆不能隨意處置，因為，這案子的處理結(jié)果直接就關(guān)系到清廷的臉面以及乾隆身為皇帝的臉面。人活一張臉，皇帝跟朝廷的臉，更關(guān)系到威信的問題。而他的狀子，就是因為直接把案子跟乾隆本人以及清廷幾個極為重要的部門聯(lián)系了起來，再加上他本身確實是十分明顯的冤枉，所以，為了不讓老百姓說皇帝不公，說官場黑暗，乾隆才會輕拿輕放，他也才得到了一個較好的結(jié)果。

　　可梁進(jìn)文那伙人呢？告的只是一個縣令，而且還是聚眾鬧事！聚眾鬧事，以民告官！梁進(jìn)文這些人不知道他們正好打中了清王朝歷代皇帝的軟肋。要知道，清廷的皇帝們雖然百般訴說自己是稟承天意占據(jù)中原，是中華正統(tǒng)，甚至康熙與乾隆兩人還不惜去拜祭明太祖朱元璋，并于祭祀之時自稱“臣下”，說什么替老朱家統(tǒng)治中原……不就是怕中原百姓反對自己，想給自己找個正統(tǒng)的名頭？可是，他們還是心虛，生怕中原百姓凝聚起來，將人數(shù)僅有百萬的滿人轟出山海關(guān)。所以，對于聚眾鬧事，從來都是嚴(yán)懲不貸！而且，以下犯上啊！剛剛有了他何某人這一出，就接著再來了一次，不嚴(yán)懲的話，傳揚(yáng)開來，那還不鬧翻了天？這大清朝的吏治如何，乾隆可不是瞎子，實際情況如何，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為了給自己的臉上貼金，為了維持“太平盛世”的名頭，他不愿意承認(rèn)，也不能承認(rèn)罷了。所以，梁進(jìn)文這批人，必須嚴(yán)懲，讓其從此以后再也不能鬧事！于是，就只有一個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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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東的案子結(jié)了沒有？”

　　如果那梁進(jìn)文只是自己一個人去告狀的話，雖然那個侍郎會授理案子的可能性很低，但至少，他不會掉腦袋，說不定，除了損失點兒錢財，啥事兒都不會有。可惜啊，他是帶了一大幫子人去！結(jié)果害人又害己！……為梁進(jìn)文感到可惜，又為自己感到慶幸，何貴吃了一口菜，沒再在這方面細(xì)想，又朝鄭三七問起了另外一件案子。說起來，這乾隆四十二年的事情還真是不少，過完年還沒幾個月呢，就已經(jīng)接連出了好幾件大案。除了何貴自己鬧出來的那一件，以及梁進(jìn)文等聚眾控官這兩件“以民告官”的案子之外，還有一件惹了許多人注意。那就是山東巡撫國泰貪賄案！

　　其實那個國泰貪的錢只有幾萬兩，放到督撫任上，實在是算不上多。可是，這家伙倒霉，正撞到槍口上。乾隆這段時間心情不太好，正打算找些倒霉蛋兒出來，殺殺那些貪官污吏的氣焰，讓人重新看看皇帝老子的厲害。再加上右都御使劉墉上任伊始，也正要燒上幾把帶勁兒的大火立立威，所以，兩相交集之下，國泰平時又太過囂張，就被逮住了。

　　“還沒結(jié)呢。聽說，這一回連于老中堂恐怕也要麻煩……”鄭三七拈了一塊豬頭肉，邊嚼邊吱唔道。

　　“于老中堂？于敏中？……怎么連他也牽聯(lián)上了？”何貴奇道。于敏中可是乾隆朝目前資格最老的軍機(jī)大臣，連阿桂這種能臣也要排在其后，屬于朝臣的領(lǐng)袖級人物，據(jù)說很潔身自好的，怎么也會被這一件貪賄案牽聯(lián)上？難道，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明里是人，暗里是鬼？

　　“沒事兒誰敢招惹于老中堂啊？皇上先前不是向山東布政使于易簡問過國泰的案子么？那于易簡只知道說國泰的好話，結(jié)果，現(xiàn)在有人說他說的都是假的，還說他跟國泰是一黨，狼狽為奸……于老中堂是于易簡的親哥哥，這事兒當(dāng)然逃不了干系！”鄭三七隨口答道，別看他們這些人只是些小人物，可各人有各人的道，有時候消息比某些朝中的大臣還要靈通。

　　“要避嫌？”何貴問道。

　　“不，外面?zhèn)髀劊�說是有可能要……罷相！”鄭三七小聲說道。

　　“罷相？不會吧？……于敏中走了，誰能接任？”何貴連忙問道。

　　“還能有誰？兵部尚書，福隆安福大人唄！現(xiàn)在，外面都這么說！”鄭三七答道。

　　“福隆安？”那家伙才多大？也就比和珅大那么幾歲吧？這么年輕就當(dāng)軍機(jī)大臣，怎么好事兒全都到他們老傅家去了？何貴突然間有點兒懷疑，乾隆跟傅恒的老婆是不是真的有私情了！

　　“哼，老子管你是不是有私情。反正這北京城的好戲是一出接著一出，又不干老子的事。你們狗咬狗，一嘴毛！老子正好趁著清閑看好戲……”

　　何貴又暗暗想道。他對清廷的官員實際上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好感，才懶得管哪個死哪個活，哪個下去哪個上來，反正，他早晚要離開這里，不如趁著現(xiàn)在的空當(dāng)，多看幾場戲呢。由一國重臣出演的這些好戲，聽著看著就是不一樣啊。要不，北京城怎么就有那么多閑人，閑著無聊整天去茶館聊這些呢！

　　不過，何貴沒想到，他所謂的等著看戲，最后等到的，卻是他可以離開順天府大牢的消息，換句話說：等著等著，他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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