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
七天前。//Www、qb⑤、c0M//五月初五。
天剛剛亮,黎青就已經練完一套劍法,然而臉上身上卻不見絲毫汗意,他悠閑地在院中踱著步子,櫻桃樹上嫣紅的花瓣,正一片片隨風吹落,仿佛正在下一場花雨,讓他連日來為了魔教的事而煩悶不已的心,終于找到了一絲平靜。
轉過回廊,看到了他的兒子正在風凌波的門前繞圈圈。
黎湛舉起手又放了下來,昨天他又惹惱了風凌波,她已經一晚上沒有給他好臉色了,也不肯跟他說話……
“唉,有一句話怎么說來著,女人就是一本一輩子都難讀懂的書,我只不過不小心說了一句‘岸其實也很可憐’,至于氣這么久嗎?不行,還是要進去找她解釋清楚,不然她肯定以為我是在為岸開脫罪名。可是,這會兒若是她還在睡覺,我把她吵醒了,后果豈不是更嚴重?但若是過一會兒再來找她,她一定認為我不在乎她,認錯態度不誠懇……”
再度重重嘆了口氣,黎湛背過身,望著她房前開得紅艷艷的石榴,風凌波……她就像這紅石榴花一樣,紅得艷麗,卻也紅得純粹,向來過脾氣就算了,不會記隔夜仇。只不過目前她有一個死**,戳中了就不得了了……那就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的兮兮。他昨天還那么愚蠢,那壺不開提哪壺。自己往她槍口上撞啊!
“唉,人生在世,實在是煩惱多多啊……”
“你還要在我門前晃多久啊?有話快說,沒事兒就別堵在這兒,長吁短嘆的打攪我睡覺。”風凌波驀地打開房門,沒好氣地給了黎湛兩顆大白眼。
黎湛一向能說的嘴此時卻只是傻傻張開笑著,眼底寫滿對她的情意。而風凌波似是也被這情意觸動,臉上泛起不可自抑的紅云,終是軟了口氣,說道:“進來吧。”
黎湛一閃而進。房門再度關了起來。
微笑地看著這一幕的黎青連連搖頭,笑著自言道:“這小子……”心里卻十分欣慰,看來,凌云盟不久之后就要辦喜事了。
踱至大門邊,現門還緊閉著沒有打開,平日里他并沒有安排守門弟子的,凌云盟縱然不算固若金湯,卻也算得上安全,除非接待重要的客人或舉辦大型的集會,才會安排人值夜。
輕吐一口氣,兩袖微振,凌云盟的大門便呀的一聲開了。黎青第一眼見到的不是別人,竟是他多年的至交好友、江湖人稱“拂云圣手”的關子敬關大俠。他搓了搓眼睛,還道是看錯了。畢竟關子敬自二十年前受了嚴重的內傷,已十多年未出拂云山莊遠游,若是想念老友,多半是他過去。怎么老友也不先送個信兒,就突然來了呢?
“關兄,真是你呀?你說你也不提前說一聲兒,就突然到訪……”話還沒說完,就見關子敬詭異地一笑,即刻便拂手向他擊來。
“關兄,關兄,你怎么了?”黎青身為武林盟主,反應自是不會遜色,他急急躲開了關子敬的“分花拂柳”,一邊閃身避開他越來越凌厲的招式,一邊訝聲問道。
幾年未見的老友,弗一見面就是手出殺著,這,這是怎么回事?
關子敬不一語,臉上始終帶著詭笑,使出的招式卻是越來越狠厲,大有殺他而后快的架式。黎青不得已,只能拿起手中的劍抵御,嘴里還不停勸解道:“關兄,若黎某有得罪關兄之處,還望關兄明說,若真是黎某之錯,黎某自當謝罪。”
關子敬不語,臉上神色不變,手下絕招頻頻使出,而黎青因礙著多年情誼,始終只是躲避,黎青縱是武藝高強,但關子敬也不弱,且黎青只守不攻,眼看就要吃虧,突然一陣疾風而至,關子敬被點住了**道,黎青這才得已脫身。
喘了口氣,黎青收了劍,抱拳對來人說道:“多謝老前輩。”來人正是獨孤斷。
獨孤斷蹙眉看著縱是被點了**道卻仍然一臉邪笑的關子敬半晌,才說道:“他這樣,不太對勁。”
風凌波和黎湛聽到動靜雙雙出來,齊聲問道:“生什么事了?”
黎青并不跟他們解釋,徑直走到關子敬面前問道:“關兄,這樣雖然對你不住,但還請關兄冷靜下來,先說明是怎么回事,若是誤會,咱們當場就說清楚,請關兄看在二十多年交情的份上,告訴黎某,到底生了什么事?”
而關子敬只是定定地看著黎青,眼里沒有任何情緒,臉上,仍是詭笑不已。
“關兄……”黎青還想再說些什么,就見關子敬的七竅開始流出黑紅的血液,風凌波驚叫道:“他……他中毒了!”
獨孤斷迅在他身上點了幾下,卻道:“沒有中毒的跡象。”再探了探他的鼻息,輕嘆道:“他死了。”
黎青驚駭至極。
玄云亦聞聲從房中出來,走上前道:“只怕又是魔教的杰作。”說完,撿起不遠處掉到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刺龍令,遞到了黎青手中。他身為暗衛,洞察力自然比常人更為敏銳。
“可惡。”黎青狠狠地捏緊了刺龍令。他心痛地上前,輕輕合上了關子敬仍然睜開的雙眼,心里的憤怒已經掀起滔天巨浪。
“從這令牌上看來,確實跟魔教有著很大的聯系啊。”獨孤斷看著黎青沉重憤怒的神色,無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先給他辦后事吧。”
黎湛皺了皺眉,號稱“中原三杰”之一的拂云圣手死在凌云盟里,這件事傳出去怎么看都會對凌云盟不利,甚至還會招來很大的誤解。
“你們看這個。”心細如的玄云又找到了一個讓在場眾人十分熟悉的東西。關子敬長袍的一角,居然粘著一只已經枯黃的蝴蝶翼。
“枯葉蝶?”風凌波大吃一驚。又是蝴蝶!
“我想,有一個人,也許能告訴我們一些線索。我總覺得,她跟這件事,有很大的關系。”玄云看著手里的蝶翼,肯定地說道。
“誰?”眾人齊聲問道。
“地牢里的那個女人。”
紅鳶當然還是什么也不肯說,就算黎寧兒和霍清塵一個威脅要毀她的容,一個威脅要殺了她,她也只是恐懼地縮在墻角,嘴巴抿得牢牢的,一個字也不曾吐露。
黎青又不可能嚴刑逼供,一干人等只好無功而返。
五月初六,“中原三杰”中的老二,追風堡堡主齊遠一聲不吭地突至凌云盟,隨后生的一切便如頭一天一樣,他無緣無故地開始襲擊凌云盟的人,打傷數名弟子后,亦七竅流血而死。同樣地,在他身上也找到了刺龍令和枯葉蝶。
五月初七,“中原三杰”僅剩的一員——草原飛鷹姚鷹,同樣也未能幸免,葬身凌云盟內。
五月初八。
黎青站在凌云盟高高的牌樓上,心想,五月的春風竟也可以這般寒冷,冷得仿佛要把人心凍成冰。
風凌波緊了緊袖中的梅花釘,心中肅殺一片。黎湛站在她身旁,溫文的臉上竟也寒氣逼人。
凌云盟門前,偌大的一塊空地,此時已站滿了各門各派的人。六大門派幾乎傾巢而出,黑壓壓地站了一大片,卻又分好了門派,站得整整齊齊。
一排排一列列,涇渭分明。氣氛凝重而肅穆,所有的人都仿佛入定了一般,沒有聲音,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
“請盟主召開!”
“請盟主召開!”
“請盟主召開!”
整齊劃一的吼聲突然響起,仿佛驚雷,震動了牌樓上心思沉重的每一個人。
中原三杰,連續三天,三人都死在了凌云盟。紙總是包不住火的,早已來到殷洲的六大門派及旗下各分支都得到了消息,再加上之前六大掌門悉數被害的事情,江湖上已是群情激憤,紛紛前來凌云盟要求黎青作出解釋。
有德高望重的獨孤斷和從不打誑語的少林寺悟明大師作證,黎青的嫌疑自然被洗刷一清。但是,魔教死灰復燃的消息,終是廣而傳開。
本來各門各派在接到刺龍令的同時就已人心惶惶,六大掌門大仇未報,如今中原三杰也遭到了毒手,新仇加舊恨,再不行動,中原武林豈有寧日,尊嚴何在?!
武林“除魔”大會,似乎非開不可。
五月春風雖暖,風中卻突然簌簌落下雨來,似是蒼天也在為這一場江湖浩劫哀悼。
然而五月初十的那一天,任誰也沒有想到,竟會是那樣慘烈的景況。
凌云盟大門前偌大的道場上黑壓壓的擠滿了人,卻混亂地纏斗在一起,四處可見狼藉的尸,斷胳膊斷腿四處亂飛。兵刃相交之聲尤甚,乒乒乓乓的,可見戰況極為激烈。
難道是魔教殺來?
然而放眼望去,很多混斗在一起的人竟是穿著相同的衣服,很顯然是同門中人。生了什么事,他們竟會同門相鬩,手足相殘?
“你們住手,住手啊!”風凌波聲嘶力竭地沖自家師兄弟妹們喊道。無奈三絕莊的弟子都置若罔聞,仍是自顧自地互相射暗器射得很歡樂,看著自己的同門被射成了刺猬,他們似乎非常滿意,轉而對準下一個。
“**,別去!他們已經沒有理智了,你看不出來嗎?你過去了也是徒勞,他們不會聽你的。”黎湛急忙拉住她低吼道。
“可是,你讓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兄弟姐妹互相殘殺,我辦不到。”風凌波一邊掙脫一邊大吼。那些可都是跟她朝夕相處,情同手足的同門啊,是她的家人,她怎么能不管不顧?
一陣掌風襲來,“**小心!”黎湛抱著風凌波閃到一邊,回頭一看,竟是落梅山的楊梓韻。她此刻已經殺紅了眼,不由分說地舉劍,見人就劈來。而下一刻,她卻被她的同門師姐兼代掌門一劍劈成了兩段。
身為代掌門,自然要擔負起保護門中弟子不受傷害的責任,然而此時,六大門派新選出來的代掌門卻仿佛變成了地獄里最為嗜血的修羅王,對自家的弟子毫不手軟,左一刀右一劍,上一拳下一掌,門中弟子便如斷線風箏飛到一邊,成為那堆尸中間的一員。
“**,對準他們的**道,暫時只能這樣了。”黎湛躍上去擋開一劍,間隙中來不及回頭,只好一邊和落梅山的掌門纏斗,一邊大吼道。
風凌波顫抖著雙手,流著眼淚抓起地上的石子,不停地射將出去。
原本是除魔剿兇的,何以會變成自相殘殺的慘劇?
黎青不懂,在場清醒著的所有人都不懂,因為他們還清醒著。
而這些互相砍殺的人,早已失去了自己的靈魂。
“盟主,現下如何是好?”悟明點住向他襲來的同門師弟喘著粗氣問道。為了減少傷亡,他們唯有不停地在混斗中穿梭,點住雙方的**道,以期能多救一些人,然后再想辦法解開他們身上的迷。但是目前只有住在凌云盟里的人還是清醒的,人太少,而且在這些殺紅了眼的人中間,還得注意著自己不會被傷到,真的太困難了。
“摛賊先摛王。”黎青一腳挑開躍落過來的鋼刀,回用劍柄點住昆侖派那人的**道,那人應聲倒下。悟明立即會意地向身旁最近的少林寺悟慧大師躍去。不管怎么樣,武功高的肯定是殺傷力最大的。先拿下他們,剩下的小徒小眾互相還能僵持著撐上一會兒。
獨孤斷踢飛空斗門的大弟子,梅玉心身體靈活地點住了二弟子,空斗門的混斗范圍瞬時縮減很多。黎寧兒和霍清塵縮在梅玉心身后,一人手中一個彈弓,專門盯著那些蝦兵蟹將的**位狂射一通,戰果也不錯。
玄云看了看霍清塵的身影,現她目前還比較安全,這才抽空擦了擦眼簾上的汗,心嘆道,六個門派幾百門眾這樣輪番而來,只怕人救不到幾個,他們就先累死了。
空氣中突然流動著不尋常的氣息,玄云敏感地停下往前沖的身子,警覺地往遠處看了一眼。在微涼的血色里,凌云盟的牌坊上,不知何時,已多了條人影!然后他看見了,那個灰白的男人,正立在凌云盟的牌坊上,嘴角噙著微笑,仿佛底下正在上演著絕世大戲一般,一臉的享受。
玄云現了他,黎青也現了他,所有清醒著的眾人,都現了他的存在。
清流輝站在牌坊上,輕笑著說道:“各位,可還喜歡這出大戲?”他的聲音雖然輕,柔柔和和,但在場的每一個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輕輕拍了拍手,打得正憨的人們停了下來,木然地將身體轉而面向他,乖乖地立在了原處,一動不動。若忽略身上的血跡,此刻的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尊尊沒有表情的木偶。
一陣風吹過,遠在十丈遠的人影,忽然已到了眼前。
獨孤斷只看他一眼,便知道此人來歷絕不簡單,他那一雙滿是戲謔的眼睛里,充滿了讓人看不懂的沉郁……與戾氣。
“大家還不認識我吧?我叫清流輝,怎么,沒聽過吧?”清流輝俊逸的臉龐浮起一抹滄桑的笑容,他緩緩說出下一句話:“或者你們會對另一個名字感興趣,斯蘭這兩個字,你們應該不陌生吧?”
“你是斯蘭?”悟明驚道。
語音剛落,只聽“啪”地一聲響,悟明根本就沒有看清楚清流輝是怎么出手的,臉上已著了一掌,他頓時愣住了,哪里還能再說得出一個字來。
清流輝仍是站在那里,神色泰然,仿佛他剛剛根本沒有離開過那個地方,冷冷地說說道:“斯蘭這名字也是你叫的么?”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只有獨孤斷和梅玉心,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他。
“斯蘭早就死了,被你們這些標榜著公平正義的名門正派給殺死了,你們不是都很清楚么?”
“所以,你是來為斯蘭報仇的?”黎青擰著眉問道。
清流輝低沉地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仿佛他聽到的是一件多么好笑的事情,笑得幾乎叉了氣。
“你笑什么?”風凌波沉不住氣地質問道:“你說,我爹和五大掌門是不是你殺的?”
“當然不是我殺的了,是我叫人去殺的,那幾個人渣,不配讓我親自動手。”清流輝笑容滿面地沖風凌波說到。
“你這個大魔頭,為了一己私仇,害死這么多人,攪得武林雞犬不寧,我要殺了你,為我爹報仇!”風凌波甩手射出去幾根梅花針,卻在靠近他的時候紛紛落了下來,仿佛他身上覆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你冷靜些。”黎湛一把拉住風凌波就要沖出去的身子,這個男人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
清流輝眨了眨眼睛,輕笑道:“看來你這女娃兒倒還有些膽識。怎么,盟主大人反而變成縮頭烏龜了嗎?”
“你這么做,只是為了報仇?”黎青沉聲問道。
“報仇?我是在報仇啊,當年害死斯蘭的人,我一個也不想放過。黎盟主,你應該慶幸當年還算是個君子,沒有對斯蘭趕盡殺絕,所以,我可以饒你一條命。”只要他有命抗過這一關。
“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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