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啊鬼？”就見張翠花三人眉開眼笑地走進來。

        沈云卿一整天都惦記著他們三個，見了他們趕忙問：“東西賣成了？”

        “成了！”張翠花喜上眉梢。

        “多少？”沈云卿問。

        墨硯伸出四個指頭，沈云卿愣了一愣：四百文？

        若是一只黃雀鲊五十文，四百文也不算虧，但是還要算上兔子肉，那就……

        萬事開頭難！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沈云卿的臉上漾開笑容：“四百文也好！反正都是送上門的食材，怎么都是白撿的！”

        “你可小瞧我們了！”二虎哈哈大笑，催張翠花把兜里的錢袋整整齊齊擺在院中的石桌上：。

        沈云卿嚇了一跳，看著眼前白花花的銀錁子：“這是搶銀子去了？”

        一眼望過去，竟是有三四兩銀子！

        張翠花那興奮勁兒還沒過，繪聲繪色地對她說起今日的事兒：“我們一早就趕到了戲臺子附近，你可不知道，那人山人海的！我們帶去的醬菜和果子賣得很快，可是兔子肉和黃雀鲊問的人卻少，聽見價格以后買的人就更少了……我那會啊，真怕這東西得壞在手里！”

        都是看戲的，花個幾文買個零嘴兒還行，五十文一只黃雀，誰也不肯買。后來還是墨硯腦子活絡，見左右攤子都在叫賣，他狠狠心，將那兔子肉勻出一碟子來，讓張翠花和二虎都吆喝著，讓看戲的免費試吃。

        “街上賣肉食的不多，咱們的兔子肉又實在是香，他們嘗了一口，就沒說不好的，都上來要買！咱們那些兔子也就分出了二十份，一份賣十五錢，眨眼功夫就賣完了！我都后悔了，該抬抬價格！”

        二虎邀功一般自豪道：“賣完了還有人追著我和娘問還有沒有，還問我們什么時候再去，說還在老地方等著我們再去！云卿哥，我們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厲害！那黃雀鲊呢？沒人問？你怎么賣？”文竹著急問他。

        “我說我說！”二虎露出一口大白牙。

        那會墨硯也犯愁呢。沈云卿說那一壇子肉得賣五十錢，他要是沒賣出去，今兒那些材料就要賠進去了。

        “后來墨硯哥一琢磨，這東西金貴，這看戲的都是平頭老百姓，干苦力的漿洗的，一眼望過去都樸素的很，若要讓他們一下子出五十錢買個黃雀，確實不會有人舍得。”

        “我們朝左右打聽才知道請戲班的鎮上的一個大戶，為的是慶祝小公子滿月。我們就一路尋過去，他家恰好在擺酒席呢！”

        “墨硯哥膽子可真大，在門口蹲著，看見個穿著講究的老爺就沖上去！還對那老爺說，說咱們這黃雀鲊叫喜鵲臨門。我就看那老爺子從滿臉不高興一下子就變得喜慶了！后來又出來個管家，攔著老爺說，咱們這東西來路不明，怕不干凈，我都嚇死了！”

        “可不是！”張翠花接過話，“要么說咱們運氣好呢！他們正要趕著我們走，結果走出來玉樹臨風的公子替我們解了圍！你們猜那人是誰？”

        張翠花想起那會的情形就覺得爽快：“是對門十三爺！”

        “宋十三？”沈云卿不由一愣。水芝鎮和蓮花鎮不是一條路。看宋十三今天精心裝扮，原來是要赴蓮花鎮的筵席。算起來，宋十三還專程繞路送她。

        想起茅草屋中情形，沈云卿不由面上一熱。

        眾人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張翠花直點頭：“對，就是十三爺！那家人看見他，都畢恭畢敬的，十三爺見了我，還朝我打了個招呼，轉頭對眾人說，喜鵲臨門是好兆頭，添了這道菜，這就是“吉祥如意宴”。那位老爺一聽，二話沒說就讓我們把東西挑過去，也就喝了一口湯，眼睛都亮了！”

        那位老爺還說了好多夸獎的話，文縐縐的，張翠花也聽不明白。夸完了就有管家模樣的人給了她一個錢袋子，里頭裝著幾個銀錁子，掂量著得有四兩！

        “我的老天爺啊，我可從來沒想過，那點東西能賣這么多錢！”張翠花喜得合不攏嘴，“真是多虧了十三爺！”

        沈云卿在心里默默盤算，是多虧了他……只是這一次兩次欠他人情，也不知該怎么才能還上。

        又過了一日，沈云卿上王木匠那定的柜子全數都打好了，幾個人全數上陣，將鋪子上上下下好好收拾了一番，又將宋十三差人送來的掛著大紅絲綢的“朝暮食肆”的匾額掛上去，放了一串鞭炮就算是正式開業了。

        開業頭一天，沈云卿天不亮就起來了，提前準備好了包子的餡料，張翠花和文竹負責蒸饅頭和做包子。原想著墨硯和二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讓他們倆早起，結果兩頭一有動靜，兩人睜著圓眼睛就跑出來了。

        二虎圍著沈云卿轉，看她正往鍋里放東西，湊到她邊上，抽著鼻子感嘆：“元卿哥哥，你這煮的是什么！”

        “刀魚粥。”沈云卿熟練地抄起刀子，將芫荽切碎，扔進鍋里。

        昨天夜里臨睡前，她就將上等粳米淘洗后入鍋添水泡著，泡了幾個時辰后，用文火一直慢慢熬煮至濃稠，再放入腌制后在油炸刀魚丁，一塊熬至刀魚丁都化在粥里。再撒上蔥姜，看準了火候關火燜上片刻，不過一炷香時間，熱乎乎的刀魚丁就出鍋了。

        她素來喜歡吃芫荽，將芫荽切碎了隨著粥一塊熬煮，白粥醬魚丁，面上浮著青綠的芫荽，那香氣層層疊疊，熏得人食指大動。

        沈云卿盛出一小碗給王二虎，王二虎將信將疑地喝了一口，鮮得讓人想要吞舌頭。

        “好喝！”

        王二虎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句，唏哩呼嚕把一碗熱粥喝完了。

        眼睛吧嗒地還想要再喝一碗，張翠花敲了敲他腦袋：“別眼饞，一會還有大包子和大饅頭！”

        王二虎點點頭：“還有好吃的面條！”

        這店賺不賺錢另外說，可他的伙食真是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嗚嗚！

        王二虎來了勁兒，跟著張翠花痛痛快快包起了包子。

        沈云卿眼看著時間，又現成做了幾道下粥的小菜，一個是芙蓉豆腐，用的是細嫩的豆腐腦兒，在粥里滾上一滾，加了點海米，既鮮又嫩——如果有雞湯就更好了，拿豆腐腦在雞湯里滾，鮮得能讓人吞掉舌頭。

        一個是涼拌花生米，黑木耳、胡蘿卜、芹菜、花生涼拌在一塊，黑紅綠黃四色齊全，既好看又下飯。

        還有豆豉辣椒姜、蝦仁菜脯等等，都是早些時候都做好了。

        等準備好一切，天已經微微亮，幾個人忙不迭將東西往東街橋邊送。此時街市上已經陸陸續續有了人聲，幾人將東西都放置妥當后，突然不知道該干些什么。

        王二虎搓著手手說道：“云卿哥哥，我有些緊張，萬一咱們東西要是賣不掉可咋辦？”

        “開業第一天說點吉利的！”張翠花敲他腦袋，一邊卻看著沈云卿：小小年紀頭一回做生意，卻頗有大將之風，如此淡定，真是厲害！

        沈云卿吞了口唾沫，暗地里捏了捏拳頭。

        一旁賣炊餅的鋪子早已經賣出了好幾單了，店家小娘子忙得頭不點地。朝暮食肆的蒸籠里熱騰騰地冒著氣，可是食肆門口一個人也沒有。

        偶有幾個路過的，看一眼門口眼睛發直冒著綠光的張翠花和王二虎，幾個人又被生生勸退了。

        “這是新店啊？”就聽有人交頭接耳，“聽說是張翠花和人搭貨開的新店。瞧見那漂亮后生沒，那就是新東家！”

        “張翠花那爛手藝，東西我可以不敢吃！聽說那后生煮的面條不錯，要么試試？”

        “不去不去！往前走幾步就是費梨花新開的早點鋪子，兩個饅頭才一文錢，碗大一個！”

        幾個人嘀嘀咕咕，王二虎耳尖聽見“費梨花”三個字，跟著那三人去看了一眼，轉頭風風火火地跑回來：“沈云卿沈云卿，費梨花在咱們上頭也開了一家食肆，叫什么四季食肆！店里的人都坐滿了！”

        店里人都說，那店還是頭幾天開的，昨兒一個饅頭還是一文錢，今兒突然就說要酬賓，價錢全都減半，這一鬧，所有的客人都往他家跑。

        張翠花把圍裙往桌上一扔：“這個費梨花，就是存心要和咱們過不去！我找她去！”

        “別去！”沈云卿趕忙攔住她，“你看，來客人了！”

        就見不遠處，劉大山帶著幾個同樣魁梧的大漢往朝暮食肆走來。

        “翠花嫂子，今天可有好吃的？”劉大山嗓門大，說句話半條街能聽見。

        “有有有！”張翠花忙堆上笑，“你要吃面還是喝粥？還有饅頭和包子、各色小菜，你想吃什么都行！”

        “喝粥？”劉大山搖頭，“我們都是干苦力活的，喝粥不頂餓！”

        沈云卿趕忙說道：“今兒朝暮食肆開業，不論吃饅頭還是包子，只要買兩個以上，都能送一碗秘制的刀魚粥！”

        “送粥？”劉大山眼睛一亮：“還有這等好事！那我來一個饅頭一個包子！再給我來點這個……這什么？黑乎乎的？”

        “豆豉辣椒姜！雖然不太好看，可是吃在嘴里帶勁兒，我給你拿些，你嘗嘗！”張翠花手腳利落地上了菜。

        劉大山看看那饅頭，個頭既大又白，他忙不迭撕了一塊放在嘴里，既暄軟好吃，又很有嚼勁。

        配上一口豆豉辣椒姜，辣香撲鼻直沖天靈蓋兒，劉大山險些被嗆出眼淚來，趕忙又吃了一口饅頭，饅頭的甜香味兒和辣椒姜的鮮香味完美地中和在一塊。

        他又喝下一口熱騰騰地丁魚粥，頓時整個人都熨帖了。

        “好！好好好！真好！”劉大山一會功夫吃下一個饅頭，再吃一口包子，滿嘴油香！

        他的兩個兄弟原本都在觀望，劉大山一嗓子吼道：“傻愣著干啥，快來吃！昨兒剛發了工錢！這頓算我的！”

        二人照著劉大山的樣子各要了一個饅頭和一個包子，點了另外的小菜，三個人花了統共不到十五文錢，吃的額頭冒汗，直呼爽快。

        在劉大山三人的帶動下著，朝暮食肆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這邊喊著要買包子，那邊喊著要面條，魚粥是早早就沒了，沈云卿特特支了銀子讓墨硯去隔壁攤子上買了豆漿送給大家，若有不要豆漿的，就送一小碟的醬菜，不到晌午，沈云卿準備的大約五十個饅頭和五十個包子漸漸見了底。

        張翠花喜笑顏開又覺得懊惱：早上沈云卿讓她再蒸一些包子，是她攔著，說怕賣不出那么多。現在都賣完了，眼看著有錢都掙不著，實在是可惜！

        沈云卿勸她：“今兒是咱們頭一天開張，賣完了粥不還有面條和果子？趁著現在客人不多，咱們趕緊休息休息，過了午時人又該多了！”

        錢是掙不完的，勞逸結合比什么都重要！眼見文竹也是累得夠嗆，沈云卿開口讓文竹帶著兩個小的趕緊回去休息。

        客流漸漸變少，間或來一個兩個行腳的客人，叫上一碗素面，吃完便走。張翠花跟在沈云卿身邊幾日，那日也看著沈云卿如何做面的，忙讓沈云卿休息，自己親自上陣。

        沈云卿剛坐下，一雙緞面孔雀線珠芙蓉軟底鞋出現在她跟前，鞋面上綴著兩顆碩大的南珠在陽光下熠熠生光。

        還未抬頭，就聽見跟前一聲冷嗤聲：“沈云卿，你竟然真的落魄到要來當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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