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公子喝茶。”
齊韞借花獻佛,倒了杯已經涼了的茶遞與嚴敘,“適才打斗,公子可有累著?”
“有些。”
嚴敘認真點頭,在齊韞面露愧色之際又倏爾笑開,“但是暢快!”
齊韞將手撐在小方桌上,斜支著腦袋認真端詳著嚴敘,沒頭沒腦嘆了聲,“公子真是好人。”
“怎么說?”
嚴敘甚少見齊韞有此認真的神色,而她溫溫的一句話瞬間擊中了他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不待齊韞細數他的好處,他便又問道:“如若姑娘的未婚夫是我,你可還會逃婚?”
“……會!”
齊韞在意識到自己竟對此答案有猶豫時,匆忙脫口而出,連帶著有些心虛。
而這心虛,是她之于師兄的。
她向來迷糊,此生唯一能確定的便是她對大師兄的感情。
可剛剛,她竟認真思考了這個本不可能存在的問題!
著實荒謬!
然而嚴敘的沉默,令齊韞從自責中走向另一處自責。
嚴敘身為被逃婚者,未照顧到他的情緒已是她的疏忽,她竟還回得激動又氣壯……
是以齊韞頗有些歉疚,試圖解釋道:“嚴公子,我不是那個意思……”
“無妨。”
嚴敘打斷了她,笑意溫和。
齊韞那一瞬的猶豫他捕捉了住,這便夠了。
-
辰時過后,湖面濃霧漸散,天色又恢復了清明。
季長義所賃的船只距齊韞只有三十來米,霧散盡后,齊韞清晰可見季長義船上的光景。
未免季長義也看到自己,齊韞坐回了船倉,再不敢胡亂走動。
“那船上的,有你相熟之人吧?”
嚴敘跟著齊韞之后回到船倉,掀袍于她身邊坐下。
齊韞點點頭,方才想起自己并未同嚴敘提過自己的真實姓名——
“船上那位是我爹爹的義弟。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齊韞,來自滄浪山莊。”
“在下嚴敘。”
來自隱月閣。
這后半句,自是被他咽入了肚中。
見嚴敘不僅不記怪自己,還學著她拱手,齊韞不禁莞爾。
只不過,有些叮囑還是必要的——
“行走江湖,嚴公子還是叫我喜兒便好。”
“好。”
嚴敘點頭應下。
-
日近午時,琴聲悠揚,隨風蕩入了船艙,令人心曠。
齊韞倚著船艙一格小小的方窗,視線循著琴聲而走,卻在不遠處的一艘商船上看到了林夕云的身影——
她十指纖纖,撥弄著琴弦,眸光流轉,笑意淺淺。
縱是齊韞一女兒身,亦不禁看呆了去。
于林夕云對面而坐的男子,身著雪色云繡錦袍,手里握有玉笛一支,時下正目含溫柔地望著林夕云,嘴邊噙著笑意。
不多會,玉笛伴著琴音吹響,二者相伴相隨,相得益彰。
“公子,我適才跟你提及過,也要一同前往桃花塢的,便是那位姑娘。”
齊韞側了身子,給嚴敘留有空間看向林夕云,“要上去打個招呼么?”
嚴敘目光沉沉看向林夕云,片刻后方緩聲應道:“好。”
齊韞本以為他是陶醉在林夕云的琴音下才久不作答,實則不然——
“廣聞四海”的東家,亦是嚴敘。可以說,這百里長街上,有一半以上的店鋪都是嚴敘所有。
自林夕云踏入“廣聞四海”始,嚴敘便知表妹尚在人世。這世間,唯有林夕云知道嚴敘是嚴彥昇之子。
可林夕云不知道的是,當年實則是她父親與虎謀皮,才招致了兩家的殺身之禍。
雖說稚子無辜,但嚴敘誠然未有同林夕云相認之想法。
他永不可能忘記,姨丈為了搶奪機關術本,一劍刺穿了本已重傷的父親的心臟,令他頃刻斃命。
撐船的伙計早在殷盧出現時便鳧了水,嚴敘便接替了船夫的位置,將船向林夕云所在的商船靠去。
待近了時,他方撇下竹篙,同齊韞雙雙躍上商船,落在了林夕云身側。
“林姑娘,好巧呀!”
琴聲驟停,齊韞在林夕云開口前出聲,笑意盈盈。
“喜兒姑娘……”
林夕云抬眸,視線僅落在齊韞身上一瞬,便被她身側了嚴敘吸引了住,再難移開視線。
她出身青樓,閱遍男子無數,卻頭一回遇著此出塵脫俗,俊美無儔的公子。而不知怎的,眼前的公子給了她難以言說的熟悉感……
“這位是我的朋友,嚴敘嚴公子。他也要去往桃花塢,路上可結伴同行。嚴公子,這位便是我同你提過的林夕云姑娘。”
齊韞見林夕云看著嚴敘沉默,便先開口打破了靜謐的氛圍。
“嚴敘……”
林夕云喃喃念著此二字,眼里已有了淚花,她終于明白這熟悉感自何而來——
“可是表哥么?”
嚴敘劍眉微蹙,淡然開口,“是我。”
當著齊韞的面,嚴敘并不打算隱瞞自己的身世,甚至當初,他是以隱月閣閣主身份去提的親。
眼下齊韞對“隱月閣閣主”誤會過深,除了這個身份,其他嚴敘倒是不懼的。
“我終于找到你了……”
林夕云仍舊望著嚴敘喃喃出聲,淚眼已是婆娑。
“可是巧了!”
齊韞由衷為嚴敘和林夕云高興,心下卻不由得腹誹起“廣聞四海”來,嚴敘好歹也是一方富商,怎的會探聽不到消息!
若廣聞四海連這等小事都辦不好,她所交代的事情可能有著落?
“二位且坐。”
同林夕云游湖的錦袍公子收了玉笛,高聲喚來仆從看茶。
林夕云方才將將止住了淚水,向齊韞二人介紹道:“這位是我在京城的舊識……”
“在下程佑宗。”
不待林夕云話畢,錦袍男子便已上報姓名。
程家是京城富戶,作為九代單傳,程佑宗無心承襲家業,只醉心于琴棋書畫、游山玩水。而他身上亦無甚貴公子所有的紈绔秉性,待人溫文有禮,是個謙謙君子。
在青樓時,林夕云以一曲《陽春白雪》名動京城,此后程佑宗便成了她的座下常客。初時他們只是隔簾合奏,以琴會友;后來亦會同桌共飲,洽談言歡。
三年相知相交,程佑宗從未逾矩半分,并未輕賤林夕云任何。
待林夕云離開青樓后,他們便斷了聯系,直到今晨于長街上,兩人方才又碰上面。
林夕云受邀同程佑宗一道游湖,這次的合奏,是她三年來真正暢快的時候。
這次的她不再是歌姬,而程佑宗,只是她的朋友。
-
“表哥這些年過得好么?”
四人一道落坐后,林夕云再開口,仍是不禁哽咽。她半是喜悅,半是忐忑,雙眸氳滿了淚水望向嚴敘,令人見之生憐。
常年的青樓生活,使得林夕云慣會察言觀色。雖已重逢,但她卻看不出嚴敘面上有何喜色,亦或是沖擊,好似這一切與他而言并無任何關系。
嚴敘果真仍舊神色淡漠,只輕輕應了聲,“尚可。”
旁邊齊韞可關不住話匣子,她權當嚴敘只是謙虛,便替他報喜道——
“那可是相當了不得!林姑娘,我們投宿的來福客棧,東家便是你表哥!他劍術還十分了得,是個萬中無一的高手,我們此行去桃花塢,必可保安全無虞的!”
夸嚴敘時,齊韞幾乎是一溜下來不帶喘氣,眉舞飛揚,面上連帶著也有三分自豪的神色。
活似炫寶。
嚴敘這才褪去最后一絲冷意,眉眼稍彎,滿帶柔光看著齊韞。
恍惚間,他似是回到了十年前。
他的小丫頭,臭屁又張揚。
從來都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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