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雞湯
“臥槽,這也太嚇人了,”饒是見慣了世態(tài)炎涼,第二天于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都忍不住憤怒道:“那男的真不是人。”
一貫好脾氣的吳瑞說話都帶上了火氣,“這種人就該讓他坐一輩子牢別出來!”
“可不是,”又有醫(yī)生接上話茬,“我聽說警察昨天連夜審的,一審完就給他關(guān)起來了!我聽值班護士說他在醫(yī)院的時候還一直在那兒喊要保小,那會兒還奇怪呢,又沒人問他的意見,他在那兒興奮什么?”
他臉上滿是鄙夷,“現(xiàn)在才知道,難怪他非要保小,原來老婆就是他害的!
張蕓的丈夫涉嫌投毒家暴謊報病情,已經(jīng)被看守所關(guān)押。
張蕓意識恢復后,公安局專門來醫(yī)院進行了調(diào)查取證。
據(jù)張蕓供訴,她與丈夫發(fā)生爭執(zhí)后,嫌疑人對她進行了毆打,并將她從樓梯中部推下,之后張蕓試圖呼救,嫌疑人從樓道中隨手抄起一個瓶子塞住了張蕓的嘴,又對其進行了第二輪毆打,直到張蕓昏迷,他才發(fā)現(xiàn)那瓶子竟然是別人丟棄的農(nóng)藥。
嫌疑人一時慌張,趕緊將妻子送來了醫(yī)院,但又不敢承認自己的暴行,差點耽誤了張蕓的救治。
吐槽完人渣,吳瑞又對江敘感慨道:“你跟方煜眼睛也太毒了,反應也快,這要是換了我們,別說報警,說不定都沒法兒這么快發(fā)現(xiàn)患者是中毒!
他說著說著話音突然頓了頓,“對了,我還沒問呢,我聽說昨晚是你和方煜一起做的手術(shù)?”
江敘掀了掀眼皮,眼觀鼻鼻觀心地喝了一口湯。
“嗯!
他現(xiàn)在的食譜徹底從可樂炸雞換成了醫(yī)院門口的養(yǎng)生瓦罐湯,雖然喝下去多半都吐了,但他依舊在孜孜不倦地喝。
“真的?”吳瑞驚呆了,“我聽別人說的時候還不信呢,你倆出師之后多久沒同過手術(shù)臺了,這是要重修舊好?”
“我倆關(guān)系沒好過!苯瓟⒄f。
“行,”吳瑞料到了他這個反應,笑道:“那換個詞兒,化干戈為玉帛行了吧。聽護士站的小婷說,方煜大半夜地跑去找她借熱水袋,沒想到居然是借給你的,你倆什么時候關(guān)系這么鐵了!彼麌K嘖稱奇地開口。
江敘握湯匙的手一頓,他就知道,按小婷的性格,不出一夜,整個濟華婦產(chǎn)科都得知道沈方煜給他借了熱水袋。
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背后,沈方煜笑吟吟地跟吳瑞打招呼,“吳哥。”
“喲方煜,我正和江敘說你呢!彼麩崆榈馗蚍届险惺。
沈方煜笑了笑,十分有自知之明,“那估計不是說我,是罵我吧。”
“怎么會,”剛剛才看見了兩人修復關(guān)系的曙光,老大哥吳瑞堅決要消弭他兩個好師弟之間的誤會,他熱絡地邀請沈方煜道:“你過來一起坐呀!
平日里吃飯,江敘和沈方煜都會盡量坐到對方的視線之外,聽到吳瑞的話,江敘的目光和沈方煜的腳步同時遲疑了一瞬,然而吳瑞作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稀泥冠軍,在被授予了“和/平/獎”稱號后,斗志顯然十分昂揚,滿心想要把這對冤家給撮合成朋友。
“過來呀!彼执吡松蚍届弦槐。
聽到沈方煜的腳步聲漸近,江敘垂下了眼。
“哎你這臉怎么了?這怎么腫成這樣了?”摘下口罩,吳瑞一眼就看見沈方煜腫了一半的臉,大驚失色道:“你這是被人打了?誰把你打了?”他說著就要挽袖子,“師哥給你報仇去。”
青紫的腫脹出現(xiàn)在沈方煜那張俊美雅痞的臉上,顯得格格不入,又有幾分唐突的滑稽。
好在他還剩一雙看誰都多情的眼睛,他意有所指地瞟了江敘一眼,對吳瑞告狀道:“敢打我的,除了你最偏心的江師弟,咱科室還能找得出第二個人嗎?”
吳瑞登時啞了火,也是,沈方煜看著風度翩翩的,揍起人來是真不手軟,典型的斯文敗類。
除了江敘能跟他打個平手,別人估摸著都不是他的對手,況且他個子高,一般的患者想打他還得費勁舉胳膊,別說打臉了,估計還沒碰到人,就被沈方煜一個過肩摔掀翻了。
江敘拿湯匙攪著雞湯里的白蘿卜,“活該。”
吳瑞一聽這倆人像是又有矛盾了,他對沈方煜道:“你又怎么氣小敘了?”
“怎么就是我氣他了!鄙蚍届戏瘩g道:“你就護著江敘拉偏架!
吳瑞說:“那不是我看你總氣他。”
沈方煜瞥了江敘一眼,“你只看到我氣他,也沒看看他是怎么氣我的,你最疼的江師弟氣起人來那才叫出口成章。”
“多大人了還一天到晚跟小孩似的,吵吵鬧鬧。”崔主任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打斷了他們的拌嘴。
一眾醫(yī)生紛紛跟崔主任打招呼:“主任!
崔主任端莊地微笑頷首,而后點了點正掐著架的兩位醫(yī)生,“江敘、沈方煜,這幾天你們要是有空,一起來我辦公室一趟!彼膭幼饕回灷,說完就徑直出去了。
眾人紛紛露出八卦的神情,膽子大的夾在其中促狹打趣道:“崔主任這語氣跟班主任抓小情侶似的。”
江敘、沈方煜:“……”
兩人同時偏頭,留給了對方一個不對付的后腦勺。
“趙主任,您怎么在這兒?”剛走出去的崔主任突然出聲。
屋內(nèi)的醫(yī)生們聞言一起抬眼望過去,看見急診科的趙主任帶著一個眼生的小醫(yī)生站在門口。
趙主任跟崔主任寒暄了幾句,推了推身邊的小醫(yī)生,解釋道:“我?guī)麃碚医t(yī)生!贝拗魅我姞钪钢輧(nèi)道:“江敘在里面呢,快去吧。”說完就快步離開了。
大家把門外三言兩語的對話聽在耳中,面面相覷,正疑惑著,那眼生的小醫(yī)生徑直走到了江敘面前,“對不起江醫(yī)生,昨天多有冒犯!
江敘認出了來人,放下湯碗,“不去投訴我了?”
之前的沖動言論被驟然回溯,劉然的臉漲得通紅,“我沒經(jīng)驗,就想著書上說……”然而他看著大家似笑非笑的目光,聲音越來越低,“我錯了江醫(yī)生!
手術(shù)室人多嘴雜,大家伙兒一早就聽說了昨晚急診科小大夫頂撞江敘,還揚言要投訴的事,聽到這兒,休息室的醫(yī)生們也就大概明白了來龍去脈。
“江敘啊,”趙主任打圓場道:“今早這孩子鬼鬼祟祟的在我辦公室門口晃悠,我問他才知道昨晚還有這么個事兒,他想跟你道個歉,又不知道怎么開口,我就帶他來找你了。”他說:“小劉年輕,沒經(jīng)驗,患者家屬說什么他就當真了,你別放心上。”
“記住經(jīng)驗就好,”江敘看了小劉一眼,對他說:“不用跟我道歉!
“敢于質(zhì)疑上級醫(yī)生是件好事,”吳瑞看向恨不得把頭埋到地下的劉然,在一邊帶著幾分調(diào)侃道:“但下次質(zhì)疑別人的時候,最好不要說‘書上說’!
他一說完,大家伙兒都笑了。
“小伙子,”吳瑞語氣和緩地說:“醫(yī)生這行,意外永遠是書上說不完的,你背再多的書,都得學會靈活變通,現(xiàn)在城市里磷農(nóng)藥幾乎都看不著了,咱們院又在市中心,不比鄉(xiāng)鎮(zhèn)的醫(yī)院,農(nóng)藥中毒的病例很少見,又加上病人家屬刻意隱瞞,你沒有經(jīng)驗誤診了也正常!
他說完為了安慰年輕醫(yī)生的受傷心靈,又補上一句大佬的過往:“你別看江醫(yī)生反應快,他為了積累經(jīng)驗可是堅持往鄉(xiāng)鎮(zhèn)來回跑了兩年,每周都去出義診!
“我知道了!眲⑷痪局路聰[,好半天終于又憋出一句,“謝謝江醫(yī)生!
如果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患者的病因是有機磷農(nóng)藥中毒,他可能就要擔上“誤診”的處分了。在這個醫(yī)鬧橫行的年代,每一分差錯都可能斷送一個醫(yī)生的職業(yè)生涯。
“好了,不用那么緊張,”沈方煜在一邊笑道:“也不要怕江敘記你的仇,以后給你穿小鞋,我敢打賭,江敘過兩天估計連你叫什么都忘了。”
他說的夸張,卻把劉然給逗笑了,一時氛圍也變得輕松起來。
劉然最后堅定地給江敘鞠了一個躬,“我回去會好好寫一份記錄,到時候拿給您和趙主任過目,爭取以后做個像您這樣的好醫(yī)生!
江敘不太習慣這樣過于熱情的夸贊,安靜片刻道:“我會看的,也會記住你的!
劉然:“啊?”
“記住你,看你有沒有實現(xiàn)目標!
受到鞭策的劉然眼里瞬間亮起火光,跟打了雞血似的,仿佛還能再熬三個大夜,“我明白了,我一定會努力的,我這就去申請出義診!”說完立刻精神抖擻地緊了緊白大褂,走出了休息室。
他走了之后,吳瑞嘖嘖感慨道:“年輕人真是精力無限啊,我現(xiàn)在怎么就只想休假……”
“你也不老,吳哥!鄙蚍届习参客觐櫽白詰z的吳瑞,又去騷擾江敘:“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原來你也會灌雞湯,”沒受過這種待遇的沈醫(yī)生忍不住酸了一句,“我還以為你只會奚落人呢!
江敘拿下巴點了點面前喝了一半的雞湯,“你要?”
瓦罐湯還剩半盅,聊了半天,這會兒湯也涼了,腥氣跟著變得明顯,江敘喝了半勺,又開始覺得反胃。
“你這就不喝了?”沈方煜評價道:“還救死扶傷的好醫(yī)生,你就這么糟踐人家老母雞的性命?”
江敘白了他一眼,重新拿起勺子,有些煩躁地看了一眼碗里發(fā)白的雞肉,然而越看反胃感越嚴重,他終于還是忍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惡心,輕輕地皺起了眉。
剛剛還在冷嘲熱諷打嘴炮的沈方煜瞬間反應過來了,帶著幾分尷尬的遲疑道:“你身體……還行嗎?”
“反正比你活的長!苯瓟㈦S口道。
“不是,我是說……你的那什么反應!
江敘眼睫一顫,登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方煜想說的是妊娠早孕反應。
沈方煜的眼神落在他的雞湯上,他往后靠了靠,壓低了聲音改口道:“我剛就是隨便一說,你要不想喝就別喝了,老母雞不會跟你計較的!
江敘:“……”
“你還想吃什么?”沈方煜說:“我去給你買!
“不用。”
沈方煜不贊同道:“孕期消耗大,你別低血糖了,聽話,嗯?”
其他的醫(yī)生還在吃吃喝喝,談論張蕓的人渣丈夫,和這件值得被載入史冊的八卦,然而沈方煜和江敘之間,卻仿佛形成了一個隱秘而幽微的磁場。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尷尬,江敘抿了抿唇,覺得心里有點說不出來的微妙,這樣的對話,就好像他和沈方煜是夫妻似的,而年輕的準爸爸正在工作之余,見縫插針小心翼翼地關(guān)心著自己初孕的妻子。
可他們本不該和這些詞有任何的關(guān)系。
江敘緩緩呼出一口氣,略抬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桌面,下頜繃出了利落分明的弧度。
半晌,他撂下一句,“不勞你費心!倍笤谏蚍届系哪抗庾冯S下,干脆利落地倒了雞湯,徑直走出了休息室。
沈方煜坐在原地,看著他略有些凌亂的腳步,那雙桃花眼里像是浸了墨,點漆似的眼睛眸光流傳,卻看不出其中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已經(jīng)徹底見不到江敘的影子了,他才似是無奈地搖搖頭:“怎么犟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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