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很快過去了。

        寒熠卡著點回到了辦公室門口，立馬就引起一陣窸窸窣窣地奚落。

        “天吶，他這渾身都是土的樣子，是剛剛搬磚去了嗎？”

        “什么鬼，臟兮兮的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

        “剛剛把箱子拿走了，現在箱子呢？不會是賣廢品去了吧？”

        “感覺沒什么本是，弄個噱頭罷了，呸！”

        倒是惜步白，遞過一張紙，“怎么弄成這樣？”

        關心是假，試探是真。

        沾滿灰塵的寒熠之前身上那種出塵的氣質被削弱了不少，反而多了些煙火氣，惜步白看他這幅樣子說話都順溜了。

        “沒事。”寒熠蕩開她的手，從口袋里掏出濕巾，“謝謝。”

        臉上的塵痕也抵擋不住銳利的目光，惜步白頓了頓，悻悻縮回手。

        一幅受了委屈的樣子，立即又引來一陣議論。

        “切，裝什么啊？”

        “就是，給惜姐甩臉子，人家不知道比他強到哪去了。”

        “寫的不好也就算了，人品還這么差，真是白瞎了他那張臉！”

        “之前罵他的話一點都不冤枉，呸！”

        半小時后，面試房間內。

        巨大的松木辦公桌后，坐著兩位精神矍鑠的老人。

        “庸才啊，都是庸才！”施導擰著眉，“明明寫的都不錯，怎么一上手拍就都成小草包了？”

        霧韜翻了個白眼，絲毫不給老友面子：“你就給人一小時時間準備，還要拿樂高拍科幻，人家能有蒙太奇意識就不錯了。”

        “那怎么行！看不出技巧，至少也得看出高級的構思吧？這些都是啥啊？”

        施導將之前幾個人的視頻又看了一遍。

        “這連我大學的水平都達不到嘛！”施導嘆氣，“你看看，這個繁華影視的小杜，明明是寫熱血向的科幻，怎么上來就是兩個大俯視？拍英雄還是反派？”

        “還有璀璨影視的小李，明明設計星際背景，怎么拍出來的時候后面還有兩條人腿走路？”

        “這……這不是時間緊張，人家就沒在乎這些穿幫嗎？”

        “這像什么話？他作為作品的負責人，必須對每一幅畫面負責吧？必須對觀眾負責吧？要是沒有精益求精的精神，還搞什么電影！”

        吐槽一通，仍不解氣，施冉最后干脆直接把一旁放著的簡歷全都“啪”的一聲扔到了地上。

        “庸才，都是庸才！都是只會寫不會動手的繡花枕頭！”

        叩叩——

        霧韜嘆了口氣，“我們看看這13號吧，叫什么洗不白，和我一樣也是個寫網文的。”

        “嗯，之前聽說過，幾個作品都賣的不錯，請進——”

        “兩位老師好，”惜步白邊走進邊掃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紙，莞爾一笑，“兩位老師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們去吃個便飯再繼續吧？”

        “有心了，”施導正襟危坐，“但別和面試官搞小心眼，我們雖然都七十幾了，還沒癡呆。”

        惜步白一上來就被懟，但依舊保持著笑容：“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因為我的作品是美食向的科幻，怕您看著看著就餓了。”

        “哦？倒是能說會道，那我就要看看你的本事了。”

        惜步白回之一笑，畢恭畢敬拿出手機，播放自己的作品。

        煙霧繚繞之中，一個帶著王冠的小人坐在長椅上。

        “唉，吃什么都沒滋味，沒滋味呀——”惜步白掐著嗓子為作品配著音，見兩位老師一臉詫異，忙解釋道，“實在沒時間做聲音后期，我就口述了，像默片時代一樣，二位老師允許吧？”

        “哦……”施導點點頭，示意繼續。

        惜步白的片子只有兩分鐘，大概就是一個王因為吃什么都沒滋味，于是開始自己造東西吃，最后造出一個散發著香味的人的故事。有點暗黑，但在樂高的演繹和惜步白的配音之下顯得詭異又好笑。

        直到最后，王終于下定決心想吃掉自己造出來的人，卻發現對方過了保質期的時候，連霧韜都輕輕笑了一下。

        “二位老師，我的作品就是這樣，請您指導。”

        “勉強合格，是目前為止拍的最好的一個，但并不算多出色。”霧韜看向老友，“老施，你怎么看？”

        “湊合吧，比之前幾個做的都好多了，盡管背景全白，調度粗糙又可笑，但好歹配合你的解說能看出大概的故事，或許因為你畢竟是個網文作家，解說詞確實寫得不錯……”施冉想了想，呷了口茶，“但我一時看不出你是不是把心思都放在自己說的詞上了，意在展示自己，而非作品？”

        霧韜啞然一笑。自己這位多年的老友果然是人精，也是個不怕得罪人的。

        雖然他也這么想，但對方和自己都是做網文的，多少留了一分薄面，不料自己這位老友竟然說的這么直白。

        施導放下茶杯，看向惜步白，似乎想要把她望穿。

        這是她今天第三次被眼神嚇到，半天才回過神，“當然是放在作品上！兩位老師，都到中午了……不如我們一起去隔壁酒店吃個便飯，我順便和您二位好好闡述一下我的構思理念……”

        施導揉了揉太陽穴，“后面還有幾個面試者？”

        小李忙道：“一位，就是那個寒先生。”

        惜步白和小李飛快地對了個眼色，她刻意讓小李給自己安排在臨近中午的位置，就是為了約兩位老師去隔壁粉絲聚會的酒店吃飯，側面證明一下自己的影響力。

        那個什么何總不讓訂酒店，她就干脆以粉絲的個人名義定了10桌，還提前付清了，一桌19888呢！

        她必須物盡其用！

        “哦，”施導站起身，“也好，我還真餓了——”

        計劃通！

        “施導好？”

        門外響起一聲清脆的問候。

        “誰……”施導一愣：“請進？”

        寒熠拎著兩大袋餐盒走了進來，“兩位老師好，剛剛聽到二位說要去吃飯才冒昧來打擾，今天隔壁酒店正在辦惜小姐的書友會，人很多，估計要排很久隊，所以我從另一個小館買來了紅燒肉，您二位就在這一邊吃一邊面試我吧？”

        被當眾點破書友會的事，惜步白當即臉上有點掛不住，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著頭皮，“還是酒店里的好一些吧……”

        “你怎么知道我最愛吃紅燒肉？”施導瞥了惜步白一眼，立馬看向寒熠，“我到這個園區已經半年了，都不知道還有賣紅燒肉的？”

        話題轉移得……還真是絲毫看不出痕跡呢。

        寒熠立馬會意，把餐盒擺到了桌子上：“我也是今早來的時候瞎轉轉……”

        施導的眼睛已經釘在紅燒肉上了，“惜小姐啊，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你去和粉絲吃飯吧，恕不遠送哈。”

        是把心思畫在作品還是自己身上，答案不言而喻了。

        “好……”惜步白見此狀，說什么都不管用了，于是一邊退出房間，一邊狠狠剜了寒熠一眼。

        她這步棋，算是計劃空了。

        但她決不就此罷休。

        退出房間的一瞬間，她立即給蕩蕩去了電話，“喂，你快把工作室的幾個人叫到酒店來……”

        房間里咸香的紅燒肉味四溢，霧韜卻遲遲沒有動筷子。

        “你知道你這叫什么？賄賂面試官！放在香島是要被廉政公署查的！”霧韜看著寒熠，絲毫不掩飾眼神中的鄙視。

        這人之前的作品他聽說過，對這種“投機”的小子可沒什么好顏色。

        “哪有賄賂？”寒熠立馬掏出手機，將二維碼放到了桌子上，“相信兩位老師不會讓我一個新人掏錢請客吧，請把錢轉給我吧，一人48。”

        “你……”霧韜胡子都氣直了，“你是來面試的還是創收的？什么紅燒肉一人48……”

        “哎呀，我幫你付了，就當我請你，”施導爽快付款，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咱們快點吃，不對，咱們快開始面試……”

        “好。為了讓二位看出效果——”寒熠抬頭尋覓半晌，“請允許我在這個電視上播放吧！”

        “哼，”霧韜毫不掩飾心中的不滿，“我倒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花樣！”

        寒熠將手機連到電視上，很快，清晰地圖像傳了出來。

        瞬間，霧韜雙目圓瞪，登時呆住——

        “這是……”

        水墨，滿屏幕的黑白線條。

        之前幾人，包括惜步白的影片，都是純白的背景。

        而寒熠的作品，僅用水墨技法便表達出了蒼茫的背景，還在不停變幻，一時間呈風云詭譎、黑云壓城之勢。

        這是怎么做到的？

        正當霧韜好奇不已之時，只見畫面一白，“轟”一聲巨響。

        雖然聲效粗糙，但與之前的靜謐相比，很容易讓人明白這是天雷降世。

        然后，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人出現，目視前方。

        不需多言，這是被逼至末路的劉秀。

        他獨立與群嵐之上，甚至用紙巾做出了衣衫烈烈的效果。

        他飛揚的衣角。他的手。他的目光。

        大全景后接的三個特寫視覺沖擊力極強。

        正當霧韜被這節奏沖擊的喘不過氣之時，下一秒，鏡頭拉出，漫天紙鳶。

        如夢似幻。

        紙鳶的另一方，無數零碎的散件組成了極其寫意的敵方軍隊。

        背景再次變幻，火光滔天，爆裂有聲。

        幾乎全是打戲，各種鏡頭飛快地拼接，令人目不暇接，而背景也瘋狂地交融又散開，襯托出無比慘烈的戰況。

        一場慘戰。

        最終，劉秀肢臂殘缺，踉蹌著提刀上前，正要一刀砍在敵方將領頭頂之時，忽然畫面一黑。

        片刻后，四個蒼勁有力的毛筆字充滿整個屏幕。

        “請看下集”

        霧韜：“？？？”

        什么？

        正看到興起，怎么就下集了？？？

        霧韜瞬間陷入沉默，根本沒法把自己從這場亦夢亦幻的戰爭中抽離。

        半晌后，他胡子顫抖，露出小孩看到玩具般的急切神情：

        “下集呢？下集呢！！！快……快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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