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盛暑，日暖風(fēng)和，太陽光亮的晃人眼睛。
江城沒發(fā)展的之前留下的城中村多，各種巷子橫亙城市的角落，網(wǎng)吧和臺球廳泛濫成災(zāi)，無心在巷子走上幾步，拐個彎就能遇見一群半穿校服逃課出來玩的學(xué)生。
“謝灼，你出來你姐知道么？”
巷子口，一群男孩簇?fù)碇镒撸驹谥虚g的是個瘦高的少年，一頭松軟的黑發(fā)在陽光的殘影中折射出金燦燦的光，聽到旁邊人的聲音，轉(zhuǎn)了轉(zhuǎn)臉側(cè)眼看他：“知道。”
他嗓音磁性悅耳，語氣帶著傲，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問話的男孩，忽然伸出腳往他推上踹了一下，很不客氣：“你問這干什么？”
凌河哎呦喊了一聲，腳步停下拍著腿上的灰塵：“高中畢業(yè)，暑假都過完了，你姐不是讓你出國么，不忙著學(xué)英語？”
“誰管她。”
謝灼丟下這一句，邁著長腿走進(jìn)一家門面破舊的臺球廳。
暑假，就算是正午，臺球廳里的人數(shù)也依然爆滿，幾張球桌松散的擺在屋里，每一張桌子周圍都無一例外的站滿了人。
臺球廳里混著濃重的煙味，謝灼一直走到前臺。
柜臺后面坐著個男人，夏天熱，男人只穿一件背心，露出的前胸和兩臂刻著圖案夸張的紋身，正端著手機(jī)玩三國殺。
男人玩的入神，謝灼伸手敲了敲柜臺，男人聞聲抬頭，看見謝灼的時候沖他點了點頭：“來了。”
少年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張金色的會員卡遞給他：“趙哥，今天生意不錯么。”
“托這天氣的福，熱的人都想罵娘。”趙哥嘖了嘖嘴，從他手里接過會員卡，在一旁的電腦按了按，然后遞給他：“得嘞，老地方。”
“謝了。”謝灼接過卡，看著卡面耀目的土豪金，不忘吐槽：“人家會員卡都是黑色，你整個這么土氣的金色，啥時候改改？”
“你小子管的寬。”
謝灼笑一聲，沖他擺擺手，轉(zhuǎn)身，凌河一群人已經(jīng)等在樓梯口。
他正要往樓梯口走，還沒走幾步，就看見門口走進(jìn)來一群穿著背心的男人，為首的頭發(fā)染成刺眼的紅色。
幾個男人腳步快，跟謝灼擦肩而過的時候蹭了一下他的肩膀，少年不悅的皺了皺眉，還沒等他說些什么，男人倒是先開了口。
“小子，走路長不長眼睛？”
謝灼臉黑了黑，狠狠的瞪了那紅毛一眼，剛準(zhǔn)備開口說些什么，身后的趙哥先開了腔：“紅毛，你過來。”
男人回頭看，趁著趙哥跟他說話的空隙，謝灼沒等，幾步邁到樓梯口。
“怎么回事？”凌河看著謝灼的表情，問了一句。
“想挑事的，不用管。”
謝灼沉聲說完，邁著步子上樓。幾個男孩跟到后面，走到他們經(jīng)常打球的包間。
他們打中國黑8。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影響，球開之后第一桿，瞄準(zhǔn)好的位置，結(jié)果手一抖，偏了。
白球在綠色的臺桌上轱轆轱轆的滾，正好繞過他要打的11號球，停在了靠在洞口的6號球跟前。
看著直接送到家門口的分，凌河拿著桿子，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將6號球入袋，打完還不忘調(diào)侃一句：“謝少爺，手抖了啊。”
“滾。”謝灼的臉黑了幾分，拿起桿子繼續(xù)瞄準(zhǔn)。
球開的不算好，但耐不住他的技術(shù)好，再一次瞄準(zhǔn)的時候，白球精確的按照他預(yù)料的路線滾動，最后在13號球面前停了下來。
“靠。”
是的，因為某位少爺勁沒用好，球直接停在了13號球跟前。
“沒吃飯啊少爺？”凌河幾人在一旁看著，一齊笑起來。
第一場球打得很不順心意，謝灼不是失誤就是運氣差，他本來被那紅毛擾的心情就不好，這下更爛。
打完那一場，他扔了手里的桿子，說什么也不跟凌河再打，腳步飛快的下樓，往廁所的方向走。
廁所的位置面對著一樓角落的一張桌子。
奇怪的是，就算臺球廳的人再多，生意再好，那張桌子永遠(yuǎn)都是空空的，謝灼問過趙哥為什么，趙哥卻一句話也不解釋。
一問就說，別問，別管，那張桌子花多少錢都不給開。
謝灼上完廁所，從衣服兜里掏出一根煙，剛要點燃，目光一掃，就看見那張趙哥嘴里“花多少錢都不給開”的桌子，此時此刻稀稀拉拉站了幾個人。
呦。
桌子靠角落，邊上放著幾張供人休息的凳子，桌子邊上站著三個男人不知道在說什么，最里面坐著一個女人。
奇怪的是，站在桌子邊上的三個男人手上都不拿桿子，臺面上的球也擺的整齊，一副根本不打算開的樣子。
謝灼往前走了幾步，找了一個離那張桌子最近的一個位置坐下來，從兜里找出打火機(jī)將煙點燃，吸一口，然后放下。
眼睛看著那張桌子邊上站著的人，準(zhǔn)確的來說，是看坐在幾個男人身后的那個女人。
女人穿一套包臀裙，踩著高跟鞋，肩上披著一件黑色西裝，細(xì)長手腕帶著一串檀木珠子，黑頭發(fā)燙成大卷，搭在一邊肩上。
她的樣貌十分惹眼，紅唇，眉毛細(xì)長，眉峰輕微上挑，漆黑的瞳孔猶如一泓潭水，深邃無波。
女人緊緊抿著唇，眼神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平靜。
那種眼神不是孤傲的冷，只能用平靜形容。
平靜到讓人覺得就算是下一秒世界末日，她也依然端坐在凳子上，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看著手里的手機(jī)。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是那么成熟的打扮，他卻覺得她跟臺球廳這種地方一點也不搭。
她樣子清冷，但氣質(zhì)卻出奇的干凈，像一朵嬌花，卻帶著足夠的氣場，但這種氣場并不威懾人，卻無法給人勇氣上前搭訕。
謝灼看了好一會，等到他一根煙都抽完，女人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
她看起來精神算不上好，甚至有些頹。
前面站著的三個男人時不時轉(zhuǎn)頭看她跟她說話，她才把自己耷拉的眼皮抬起一些，用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神看著他們，并不開口，只是搖頭或者點頭。
臺球廳里人來人往，客人爆滿，他們幾個人占著位置不打球，很快就有人不滿。
來人敲一敲臺桌，讓他們不打就趕緊滾，不要占著茅坑不拉屎。
搶位置的人說話語氣很臭，頂著一頭紅毛，謝灼一看，這不就是門口那個紅頭發(fā)的傻逼么。
“這位置我們付了錢了，你讓我們走，我們就得走？”
桌邊三人組之一看著來挑事的男人，語氣淡淡的。
桌邊三人組個子都高，跟他差不多，都比那紅毛高一些。氣勢上并不輸，說的話也輕描淡寫，讓人覺得他們根本不把那紅毛放在眼里。
紅毛是這一帶有名的混混，自然受不了他們幾個這樣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沖他們冷笑一聲：“你知道你現(xiàn)在在跟誰說話么？”
三個人搖了搖頭，準(zhǔn)備趕人，話還沒說完，紅毛背后的幾個男人拿著桿子往他們身上揮。
幾個人躲著桿子，皺著眉分開站在臺桌兩邊。
正好把坐在里面的女人給露了出來。
謝灼看著她，想著她面對這樣的事會怎么做。
紅毛一看見三個人背后還坐著一個女人，在看清她的長相之后，眼神發(fā)光，嘖了嘖，語氣也變得猥瑣：“哪里來的美人兒啊？”
女人聽到動靜，把手機(jī)放下，抬頭淡淡掃了紅毛一眼。
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依然是一副平靜的目光，嘴唇緊緊抿著，只是掃了一眼，就繼續(xù)低著頭看手機(jī)。
謝灼翹著二郎腿看她，挑了挑眉，在心底為她捏了一把汗。
論氣勢，她完勝，但是論體格，他們四個人還真的是打不過那紅毛混混。
“裝什么裝，臭娘們，給我打！”果不其然，紅毛徹底動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女人跟前走。
三個男人被混混的其它手下纏著，脫不開身保護(hù)她。
看著紅毛離那女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謝灼把翹著的腿放下，猶豫著要不要上去幫忙。
“毛偉平！你給我放手！”
聲音是趙哥的。
臺球廳原本是地下賭場改的，趙哥盤下來這塊地方之后也有不少之前的老賭徒來玩，好聽的話說起來是老主顧，實際上趙哥最煩這些人，每每玩完了就不給錢，脾氣一個個還臭的要人命。
毛偉平就算一個，大家都喊他紅毛，看見都躲著走。
謝灼不是不知道趙哥的大哥名號，但是卻不知道他的名號打得有多響。
直到他看見，那個紅毛，在聽到趙哥開口的一瞬間，就停下了腳步。
趙哥喊他名字了。
然后，一臉驚恐的看著他，差點沒給他滾下。
后來趙哥給他解釋，如果這條巷子里人人都怕他紅毛，那每一條巷子里地位跟紅毛差不多的人，都得怕他趙哥。
“趙趙趙哥，您怎么來了？”
趙哥一嗓子吼下來，紅毛還有他的小弟們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頓時恭恭敬敬地走到他跟前。
“不是讓你們滾？”趙哥沒好氣的看著紅毛，眼神狠戾，說完狠狠的踹了他一腳。
這一腳直中要害，打得紅毛疼的在原地跳起來。
但還是不忘說：“是是是，我們這就滾，趙哥你別生氣。”
說完就要跑。
“等一下。”趙哥看著他們，又開口。
紅毛的腳步僵在原地，捂著要害，顫抖著轉(zhuǎn)過身：“趙趙趙趙趙哥，您還有什么事情？”
“記住她的臉。”
趙哥示意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下次還讓我看見你跟她挑事，你的命根子就別想要了。”
紅毛怕的要給他跪下，連忙點頭：“是是是是，這次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又怕趙哥不滿意，竟然轉(zhuǎn)身給坐在凳子上的女人鞠了一躬：“美女，是我沒眼力，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
而那位當(dāng)事人，聽到他的話，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謝灼站在一旁，看著前后變化如此之快的畫風(fēng)，眼神不能用驚訝來形容。
是震驚。
這女人什么來頭啊，趙哥的女人么？
可是他跟趙哥認(rèn)識這么久，也沒見他說過有這么一個女人存在啊。
況且這個女人看著也不過二十剛出頭，趙哥都要奔四了。
不至于吧。
等到那紅毛走了，趙哥往女人跟前挪了挪，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換上了一副笑容。
趙哥又高又壯，看起來兇巴巴，笑起來卻憨的很。
“蕎妹子，這次對不住啊，沒事吧？”
喬妹子。
姓喬？
謝灼將視線放到那位喬妹子身上，只見她這才慢吞吞的把頭抬起來，沖著趙哥擺了擺手，說了句沒事。
她的聲音小，謝灼聽不清。
然后接著低下頭看手機(jī)。
這樣的態(tài)度，趙哥卻并不生氣，只是更憨的撓了撓后腦勺：“沒事就好。要不然給你們換包間吧，這地方吵得很。”
這次那位喬妹子沒有搭話，說話的是三人組的其中一個。
“不用啊趙哥，她就喜歡這，你也知道，這次又麻煩你過來了。”
“不麻煩，喬妹子是我的大恩人，來我這我高興都來不及。”
趙哥說完，又吩咐服務(wù)生給他們準(zhǔn)備果盤飲料，直到把他們安頓好了，才悠悠的回到前臺坐著。
謝灼目瞪口呆的看完了全程。
喬妹子是趙哥的恩人？
趙哥已經(jīng)那么牛逼了，竟然還有恩人。
恩人竟然還是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女人？
他不敢想那位喬妹子人該有多厲害，畢竟自始至終，她只抬過三次頭。
再次回到包間，謝灼已經(jīng)沒有打球的興致了。
滿腦子都是那位喬妹子。
好想認(rèn)識啊。
“謝少爺，去那么久，在廁所偷著哭呢？”凌河看他進(jìn)門，放下手里的桿子，調(diào)侃。
“你他媽別逼我罵人。”謝灼瞪他一眼，徑直從沙發(fā)上撈起手機(jī)，準(zhǔn)備走人。
“你去哪啊？”凌河看他動作，問。
“回家。”
“這不才打一局，回那么早？”
“別管。”
“”
“行，那明天我去你家找你啊。”
“隨便。”
“你還出不出國？”凌河看他要走出門，連忙問。
“不出。”
臨走之前，惜字如金的少爺又回了兩個字。
“不去你去哪？江大？”
“嗯。”
這次門一關(guān)，是真走了。
凌河看著被關(guān)上的門，雖然謝灼是臭脾氣，但是他心情暢快了不少。
謝灼的計劃，本是下樓，然后問那位喬妹子要個微信。
但是等他下了樓，那位喬妹子卻不在那里坐著。
連那三人組也跟著不見了。
臺球桌上還留著趙哥準(zhǔn)備的果盤飲料，那臺球也跟剛才看見的一樣，連開都沒開。
人就這么沒了，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跟他的幻覺一樣。
頓時幾分煩躁。
外面日頭正好，熱的人發(fā)慌。
巷子里竄著一棵歪脖子樹，盛綠飄零的樹葉被風(fēng)吹的直響，蟬鳴聲四起，熾熱的光線打在他肩膀，照得他側(cè)影清俊翩然。
他買了兩罐啤酒，蹲在巷子口喝，一邊喝一邊想自己為什么不在剛才看見她的時候就去要微信，很快一瓶見底，他將易拉罐捏扁，扔在腳底。
然后站起來，掏出煙點燃，一邊抽一邊看著頭頂蔥郁的樹葉。
夏天美好的像一副凝固的畫。
他站在陰涼處，卻依然燥熱煩悶，心中無限后悔。
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這里站著究竟在等些什么。
于是，在他將第二瓶啤酒拉環(huán)拉開的同時，他不知道等些“什么”的“什么”到了。
那位喬妹子一個人，沒撐傘，陽光就這么打在她的周身。
這么熱的天氣，她卻靜的像是走在雪地里。
經(jīng)過他身邊時，他喊住她：“姐姐，等一下。”
那位喬妹子聞聲轉(zhuǎn)過身，看見他的時候，意外的，那雙平靜的眼睛和一直沒變過的表情，輕輕變了變。
她皺了皺眉頭。
謝灼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直接把手里剛開的啤酒遞到了她面前。
然后開口，語氣漫不經(jīng)心——
“姐姐，加個微信？”
只見那位喬妹子的眉頭皺的又深了幾分，看了看他遞到自己面前的啤酒。
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是的，一句話都沒跟我們的謝少爺說，直接轉(zhuǎn)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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