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前。
伴隨著真理恒昌的框架破滅,通往無盡之海的大門緩緩關閉,隱去了那個雷霆拱衛的身影。
自始至終,曾經五階最強和東夏第一之間并未曾動手。
只是彼此冷眼相看。
“下雨的天氣,不利于出行,真是遺憾。”葉雪涯放下手里的啤酒,輕聲感慨,“等雨停了再出發,怎么樣?”
將軍漠然的回頭,看著她的面孔:“出發,去哪里?”
“我想想……邊境,如何?”
葉雪涯捏著下巴,沉吟片刻之后說道:“我這里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可以一舉終結武家和公家之間的紛爭——皇帝陛下可以得到權力,而將軍大人,能夠得到自由……”
她說,“既然國無二主,那么分成兩個不就是了。”
鈞天白狐抬起手指,像是刀一樣,將遠方燃燒的場景切裂:“將瀛洲的現境和邊境之間拆分,現境歸那位上皇,而邊境則是將軍的領土。
我們已經說服了上皇,只要您領受‘建速須佐之男命’的加冕,從此之后,便可以成為瀛洲譜系實質的領袖,便再無煩憂!”
將軍被逗笑了,“就像東夏那樣?像玄鳥那樣當個擺設?”
“將軍大人——”
葉雪涯停頓了一下,有些憐憫的說:“您就是被自己嘴里稱為擺設的老家伙安排到現在的,您還不明白么?”
從很久之前,將軍就已經被東夏視為不安定因素。
而從上一屆的亞洲新秀賽開始,被玄鳥認定為必須鏟除的威脅,排上了日程——不論是為了除去美洲譜系在亞洲范圍內的重要支點,還是為了接下來的長遠大計……
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玄鳥和瀛洲的上皇之間便有了一份一拍即合的默契。
哪怕上皇年幼,哪怕只有十四歲,但依舊無法改變他作為權力生物的本質。未成年人的臥榻之側,睡著一個美洲人……
一個全世界最喜歡自由的美洲人。
誰又不怕一覺醒來屁股疼呢?
瀛洲人又沒吃益州火鍋的習慣!
就這樣,以琥珀為橋梁,雙方正式訂立了這一份盟約。而里見琥珀作為安房國主的存在,便是這一份盟約的基石。
瀛洲譜系將擺脫美洲譜系的影響,轉而向東夏靠攏。
至于驅除了家里的無賴之后,幫忙的鄰居會不會撕下友善的面孔,那已經是以后要考慮的事情了——
解決了將軍這個心腹之患,上皇將取回對內的完整權力,從此之后,瀛洲譜系便只有一個聲音。
須佐男命到時候說話也不管用。
誰讓瀛洲譜系自古以來萬世一系,上皇本身就具備現人神的屬性,就是瀛洲譜系不可或缺的基石呢?大不了再來一波‘神佛合流’式的肅反運動,料理一下那幫反復橫跳的弟弟,起碼都能有個中興氣象。
至于發揚光大……算了吧,大哥,十代以內別考慮的這么美了好么?
距離美洲太遠,距離東夏太近,隔壁就是天文會所承認的五常……在亞洲這個怪物房里,除了萬智牌換版本的時候之外,瀛洲譜系什么時候發揚光大過?
不求一夜暴富,能重回以前的小康階段就已經很不錯了。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等對面把合同簽了之后,玄鳥戴上老花鏡看了幾天報紙之后就發現,這事兒可太好辦了,找來葉雪涯說:過幾個月小葉你去跑一趟,到時候讓殘光堵個門就完事兒了。
至于將軍和黃金黎明之間的貓膩有沒有他在背后慫恿,其他的地方還有什么安排,只要他自己不說,恐怕其他人一點線索都摸不到,更不用說把柄。
葉雪涯多少猜到了一點,但她懶得去想。既然是玄鳥攢的飯局,她就只帶了嘴來吃飯。
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將軍,自己燒柴,自己吹火,自己撒了作料之后——鐵鍋燉自己。
沒有破壞秩序,沒有傷筋動骨,沒有落人話柄,甚至最后根本沒有動手。
符殘光來這里根本就不是為了打架。
而是作為天文會所認定的亞洲守護,東亞的天罰,過來看一眼,告訴他:門后的世界什么東西都有,唯獨沒有他想要的自由。
死路一條。
說實話,玄鳥是很期盼將軍能夠動手的,這樣他就能夠以天文會的名義下達黑函,徹底將他誅殺。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釣魚執法。
“距離天文會的五常臨時會議還有六個小時,將軍大人。”葉雪涯說:“在東夏提交議題之前,你還有一個小時考慮玄鳥的提議,他不喜歡等人。”
“用不著一個小時,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
將軍嗤笑:“他在做夢。”
當了這么多年美洲譜系的囚徒,難道還要去做東夏的囚徒么?
同樣都是囚徒,又有什么區別?
這個提案,從一開始,他就未曾考慮。
于是,葉雪涯嘆息,不再說話。
而將軍伸手,打開了自己的酒柜,從其中抽出了一瓶威士忌,擰開了蓋子,一飲而盡,仰頭欣賞著遠方太陽升起的場景。
“在這兒住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日出。”他點燃了嘴角的雪茄,輕聲感慨:“真漂亮啊。”
“要再喝兩杯么?”
“不必。”將軍揮手,將酒瓶丟進垃圾桶里,“從一開始,我就沒喜歡過這種東西……”
說罷,他轉身,筆直的向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穿過了精致又華麗的廳堂和漫長的走廊,推開了大門。
在那里,天文會的專員已經等待許久,帶著來自天文會的拘捕令。
“需要戴手銬么?”將軍問。
“不必。”專員為他拉開了車門:“請吧,將軍。”
將軍笑了笑,坐進了車里。
“開慢點。”
他凝視著窗外從沒有欣賞過的景色,“讓我好好看看風景。”
漆黑的轎車啟動了,沿著道路緩緩遠去。
消失不見。
.
沙灘上,葉雪涯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說實話,我原本以為會動手的,嚇死我了。”她搖頭感慨著:“可惜,符叔你們沒有分出什么勝負啊。”
她好奇的問:“我還挺想要知道你和將軍哪個更強一些的?”
在葉雪涯的身旁,符殘光的身影緩緩浮現。
“我雖然沒贏,但他早已經輸了。”
中年人眺望著遠處的海景,憐憫的嘆息:“屬于他的時代早就過去了,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認而已。”
老兵,早已經無聲凋零。
.
.
三天之后。
存續院下屬機構的病房里,沙赫捏著下巴,端詳著手里的資料,嘖嘖感嘆:“竟然還活蹦亂跳的,真厲害啊,槐詩。”
“實話說,就連我也……”槐詩聳肩,躺在儀器的框架里,看著自己各項慘不忍睹的數值。
現在,終于體會到了氪金的好處。
槐詩,18歲,住在石髓館,未婚,給象牙之塔打工。每天做工具人二十四小時加班到天亮,抽煙喝酒,絕不睡覺,源質里全是詛咒,血里全是毒。而且上一次睡前打了一場群架,楞啃了一個毀滅要素的細胞,然后昏睡到現在,躺在存續院的ICU里。
就連存續院都很詫異,他怎么就都沒有暴斃?
圣痕已經快要崩潰,他的靈魂遍布裂隙,深淵侵蝕到這種程度,非但沒有凝固,看上去都還很健康。
至于神性……
為了給歸墟塞那一截永生之獸的肉塊,大司命的神性基本完全都給燒沒了。
取之于丹波,用之于丹波,槐詩倒是不心疼,就是頭疼。
醫學意義上的頭疼,不定時的偏頭痛。
那是源質匱乏的惡果,現在他就好像重歸十七歲之前,每時每刻源質都在被歸墟抽取著,用來鎮壓和封鎖內部永生之獸的那一粒頭皮屑都夠不上的細胞組織。
“嗯,報告我看完了。”
沙赫合上手里那一本厚厚的大書,捏著下巴問:“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不如再叫一個人來,左邊說好消息,右邊說壞消息,互相對沖一下?”槐詩提議道:“說不定人就沒事兒了。”
“有創意,哈哈哈哈!下次我一定要在季度會議上跟尼芬海姆講一講這個笑話!”
沙赫拍手鼓掌,然后收起笑容,“那就先從壞消息說吧。”
“我想聽好消息。”
“壞消息說來就有點嚴重了。”
沙赫裝作沒有聽到,認真的說道:“根據我們的謹慎探查,仔細分析,會議討論和專家組研究……最終遺憾的發現,以我們現在能夠公開的技術,基本上沒有辦法把永生之獸的肉塊從你的歸墟里取出來。
你看,這個探鏡掃描的結果……”
他舉起手里的片子給槐詩看,上面已經化作血紅的漩渦。
“大司命的神性要對付這種程度的對手,實在是有些薄弱,雖然成功將它封存在歸墟里,但自身也已經損耗的差不多了。而永生之獸的細胞也在外界壓迫之下,和歸墟結合在了一起……我想象怎么說?”
他想了一下,拍手,眉飛色舞的比喻道:“恩,小火慢燉煮白米飯,然后煮干之后粘鍋了!”
“哈?”
槐詩人都傻了,旋即察覺到他話里隱藏的意思,“等等,公開的技術做不到,那不能公開的呢?”
“當然做得到啊。”
沙赫頷首,然后回答道:“但用了之后,你就再也沒辦法公開了啊。存續院本部雅座一位,二十四小時空調,你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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