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局面就開始失控了。
原來特地過來幫忙的煉金術(shù)師驚慌的發(fā)現(xiàn),槐詩竟然已經(jīng)被那群鼠人包圍了起來,在人群中推搡著,踉蹌后退。
聽到首領(lǐng)的聲音,其他的鼠人頓時也七嘴八舌的叫了起來。
“不干了!不干了!沒、沒肉吃!”
“這不公、公平!”
“我們要一個說、說、說法!”
“象牙之、之塔的王、王八蛋,都是騙子!騙、騙子!”
在叫囂中,那數(shù)百名鼠人都在躁動著,尖叫。而領(lǐng)頭的首領(lǐng)看到蛇人不死軍在旁邊冷漠旁觀,并沒有插手的樣子,叫的就更歡了。
“我、我們可是沖著象牙……象牙之塔來的!”
首領(lǐng)扯著槐詩的衣服,幾乎比他高出一個頭,正在大發(fā)雷霆,樣子倒是很顯眼,因為這個鼠群里就只有它一只是白的。
不知道是惱怒還是怎么的,眼睛變成了紅彤彤的,就連說話都不怎么磕巴了:“你們的良心,壞,壞透了!常青藤那、那邊給的價格比你們一倍都要高!你們這幫黑、黑心商人!竟然連休、休假都不給我們!我們要抗議!抗議!!!”
最后抗議兩個字喊的義憤填膺,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連帶著,其他的鼠人也跟著咆哮呼喊了起來:“抗議!!!”
“鼠、鼠人也有人權(quán)!!!”
首領(lǐng)抬起爪子,領(lǐng)著下屬們一同呼喊:“我、我們要八小時工作制!”
“八小時工作制!!!”
“我們要合理假期!!!”
“我們要人身保險!!!”
“我們、我們要反抗壓榨!!!”
首領(lǐng)扯起嗓子咆哮著:“我們要罷工!罷工!!!”
“——罷工!!!”
鼠群的應(yīng)和聲幾乎掀翻了整個天花板。
那群烏壓壓的鼠人胡亂的揮舞著手里的兵器,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一堆臟兮兮的黃布來披在身上,亢奮的隨著領(lǐng)袖一同咆哮起來。
在外圍駐地之后,鐵晶座之中,所有負(fù)責(zé)人站在屏幕前面,臉色已經(jīng)難看的快要滴出水來了。
在鐵晶座之上,沉重的炮身悄無聲息的轉(zhuǎn)向,已經(jīng)對準(zhǔn)了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可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保持著沉默,沒有下達命令。
局勢還沒有失控。
還輪不到他們插手……
可如今真正的主事者卻在那群家伙面前唯唯諾諾,不敢出聲,這不禁令這些日子以來對槐詩產(chǎn)生了幾分期待的負(fù)責(zé)人們陷入了深深的失望。
哪怕被如此的推搡和怒罵,可在深淵族群之前卻挺不起腰來,只能訕笑著向著四周抬手想要安撫,讓他們小聲一些,可是根本沒有人理會他。
除了面無表情的石像鬼們在閉目養(yǎng)神之外,就連剛剛和深淵鼠群不對付的蛇人騎兵們也冷笑的站在旁邊看熱鬧,一絲插手的想法都沒有。
儼然就是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再大撈一把的樣子……
這群鼠人不怕鬧的大。
他們自然有底氣在這里。
雖然個體素質(zhì)比不上石像鬼和蛇人騎兵,但數(shù)量毫無疑問是最多的,而且在其中,這一次足足來了有四個授名者,而且?guī)ш牭膭t是受到深淵敕封的著衣者,當(dāng)之無愧的大群之主。
他們才不怕鬧大呢,大不了一拍兩散,他們?nèi)ネ犊砍G嗵俾?lián)盟。
哪邊給的錢多他們就給哪邊干活兒。
這種在戰(zhàn)場上做生意的手段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哪里會在乎一個娘娘腔的安撫和勸告呢。
原本領(lǐng)頭的著衣者根本沒想要鬧這么大,卻沒想到這一次的統(tǒng)帥者竟然是這么孬種的樣子貨……不趁機搶一票,還怎么回了老家之后娶多多的臟婆娘,生多多的臭崽子!
“大家、大家不要著急。”
槐詩的衣服已經(jīng)在推搡中被扯了好幾道口子,頭發(fā)紊亂,驚恐的安撫著:“可以談,這些都已可談。這位首領(lǐng),這位首領(lǐng),您說句話,讓大家先等等,先等等不好么?”
“談?”
首領(lǐng)冷笑,“你打算怎么談?”
“呃——”槐詩一愣,窘迫的看了看四周,最后看向面前高大的鼠人:“這位首領(lǐng),請問……那個怎么稱呼?”
“亞、亞力克。”
魁梧的白色鼠人摸了摸自己的頭上的毛發(fā),瞥了槐詩一眼,說:“叫我亞力克大人!”
“那,亞力克大人……咱方不方便,換個地方談?”
槐詩湊近了,抬起手,悄悄的塞了一顆源質(zhì)結(jié)晶過去,壓低聲音說:“這里不太方便……有些話,咱們私底下說是不是更好一點?”
亞力克正待翻臉,勃然大怒,可緊接著,感覺手里又被槐詩塞了一塊源質(zhì)結(jié)晶,面色一凝。
而察覺到槐詩不時心虛的看角落里的攝像頭,便好像明白了什么,扯了扯自己的鼠須,冷哼一聲:“談,都可以談,關(guān)、關(guān)鍵是,有沒有誠意。”
“有的有的,誠意大大的有的!”槐詩用力點頭,又賽過去了一塊源質(zhì)結(jié)晶。
“那行,我跟你去談、談一談。”
說著,亞力克向身后使了一個顏色,示意剩下的四個授名者里兩個跟上來,緊接著,又不快地吩咐道:“難、難道象牙之塔的待客之道,就,就這樣么?讓人干站著,一點、一點水都不給喝?餓著肚子?”
“有酒有肉!”
槐詩用力的點頭,瞪了一眼不遠處的林十九:“還愣著干嘛?還不快給朋友們安排晚飯?讓廚房都把好肉拿出來,還有,為師不是帶了兩瓶紅酒過來么?趕快拿出來給大家潤潤口!”
林十九愣了半天,慌不迭的跑了出去,很快,鐵晶座的餐廳里,流水價一樣的酒菜就送了上來。
在蛇人之中,色彩斑駁的年輕統(tǒng)領(lǐng)冷眼瞥著槐詩低頭哈腰的將那幾個鼠人迎進辦公室里,不屑的低頭往地上啐了一口毒液,嗤嗤作響。
“孬種……尊長者,為什么這一次我們會攤上這種貨色?”
“這不更好么?有了那群鼠人開頭,我們才方便漲價——得不到勝利,至少要賺到錢才行。”
尊長者依舊咀嚼著干草根,蛇信微微的彈出,品嘗著空氣里的味道。可是卻沒有讓自己的子嗣和下屬們跟著鬧事兒。
手腕上那一根備用韁繩纏的緊緊的,不曾有一毫松開。
“等等。”他忌憚地瞥了一眼不遠處漠然佇立的石像鬼們,說:“再等等——”
作為在各個地獄之間鏖戰(zhàn),常年出沒與各種戰(zhàn)場的精銳兵團,蛇人不死軍具備著強大的機動力和持久作戰(zhàn)能力,同時軍紀(jì)也隨著蛇人族群之中苛刻的氛圍而越發(fā)的嚴(yán)肅。
早在應(yīng)招而來的時候,就每個蛇人帶了兩周的口糧。
哪怕在林十九的熱情邀請之下入了歡迎的宴席,也未曾動過象牙之塔的碗筷,放著香氣四溢的佳肴在眼前不用。吃著草餅壓制成的磚塊干糧,只喝自己帶的水,儼然警惕性十足。
至于石像鬼們……他們根本不用吃飯。就算身體偶然有所破損,也只不過是吃點石頭和鐵塊就能補回來。真正進食,食用的則是類似于源質(zhì)結(jié)晶的各種源質(zhì)物體,基本上一個月兩到三次就夠了。
反倒是鼠人很快便開始了放浪形骸,尤其是林中小屋端上了槐詩珍藏的美酒之后。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葡萄酒紅的像血一樣,引誘的鼠人們眼珠子都紅了,哪怕每人只分到了一小杯,可依舊情不自禁的沉浸在那美妙的滋味里,爛醉如泥的發(fā)起酒瘋來。
哪怕是旁邊蛇人們,聞到這個味道,都忍不住嗡動鼻翼。
“哼——”
年輕的統(tǒng)領(lǐng)冷哼一聲,伸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正準(zhǔn)備起身。卻看到對面的尊長者抬起眸子冷冷的看過來:“朝魯,你想要做什么?”
“還用問么?”朝魯不忿地說道:“美酒只配勝利之人才能享有,我們沒有享用,那群雜碎有資格么?”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
尊長者漠然地說:“美酒不是你的,勝利也不是你的。道理是說:只有你有了勝利,才有美酒賜給你,而不是讓你去自己伸手拿的。
這不是客人應(yīng)該做的事情,也不是被雇傭者應(yīng)該產(chǎn)生的想法。”
“可是……”
“可是什么?”尊長者冷聲問,“你是在質(zhì)疑我的命令么?朝魯,你是想要違抗我嗎?如果是的話,就請你拔出刀來,這里的主人還沒有歸來之前,我們可以舞劍為他們助興。”
“不敢。”
朝魯慌亂匍匐,趴在在桌子后面,不顧身上落滿湯汁。
尊長者再沒有說話,只是和著自己帶來的水,一點點的吃著草磚干糧,靜坐等待著。
內(nèi)心之中,不安的預(yù)兆,越來越強——
并沒有過多久,在他們所有人的頭頂,天花板上的屏幕驟然亮了起來,浮現(xiàn)出了辦公室里的場景。
還沒有來得及看清,就有一個窘迫的聲音傳來。
“這個……這個價格,是不是有點……略貴了?”
“貴!哪、哪里貴了?”
亞力克惱怒的甩手砸在桌子上:“生、生命是無價的!只、只不過是翻倍而已,你們這些黑、黑心奸商,難道連這點錢、錢都不愿意掏么?”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槐詩尷尬的擦著額頭上的汗,抬起頭去看亞力克,亞力克的神情陰沉,也冷漠的看著他。頓時往后縮了一下:“好,好,好的,就這個價格!我這就讓人拿錢上來……”
原本整齊的辦公室,已經(jīng)變成了一團亂糟。
在亞力克的沙發(fā)后面,那兩個跟上來的授名者已經(jīng)快要將辦公室里翻了一遍,現(xiàn)在還在爭奪著掛在墻上的那一把手槍。
別說,這手柄上的小蒼蠅雕刻的還挺精致的……一看就知道是好貨!
沒過多久,就有灰裙的少女推著一輛手推車進來,隨著推車的箱子向著亞力克打開,其中堆滿的源質(zhì)結(jié)晶就亮起了璀璨的光輝。
幾乎將鼠人的小眼珠子都照花了。
它那里見到過這么多的源質(zhì)結(jié)晶呢?這足夠他去娶多少個臟婆娘,生多少個小崽子了啊?
不止是他,他身后的那兩個下屬也愣在了原地,忘記爭奪那一把手槍。
亞力克刺溜著口水,下意識地摸向那些箱子。
可槐詩卻好像終于鼓起勇氣一樣,伸手按在箱子上。
“等等!”
“怎么了?”亞力克皺眉,神情旋即猙獰起來:“你想要反、反悔嗎!”
“答應(yīng)了的錢,肯定會給你。”
槐詩盯著他,神情緊張起來:“但是……拿了錢總要辦事兒吧。”
亞力克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笑容。
“放、放心,這是自然。”
他拍著胸脯,震聲保證,反正說兩句話又不要錢,契約都沒簽,你空口白話有個屁用。自然是要把錢先拿到手。
他急不可耐的劈手奪過了那個箱子,撫摸著里面的源質(zhì)結(jié)晶,幾乎流出口水來:“我們尖牙部落,一言九、九鼎的!收了你們的錢,就一定會給你們賣命!鞠、鞠、鞠躬盡,死、死、死、死、死……”
“是嗎,那就好。”
坐在他對面的年輕人松了口氣,微笑著擺手:“‘死而后己’就不用了,多磕磣啊——只要‘死’就行了。”
寂靜,突如其來。
在源質(zhì)結(jié)晶的璀璨光芒里,亞力克終于察覺到了不對,抬起頭,可他身后的兩個下屬已經(jīng)再沒有聲音傳來了。
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從黑暗里傳來。
就在顯示屏之上,抱著源質(zhì)結(jié)晶的白鼠坐在沙發(fā)上,茫然的看著左右,臉上還殘留著剛剛的笑容。
可就在寬敞的沙發(fā)之后,有一個又一個的黑影緩緩的浮現(xiàn)。
那是槐詩的影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拉長到了那種地步,在它的身后緩緩隆起,形成了漆黑的輪廓,正在沖著他猙獰微笑。
他愣住了,瞬間拔刀。
可刀卻拔不出來。
確切的說,是當(dāng)他身后的黑影抬起手,按在他肩膀上的時候,他的一切反抗力量就被盡數(shù)剝奪了……不論是身上隱藏的邊境遺物,還是自身所具備的龐大力量,哪怕是著衣者的高貴身份都無從反抗。
在那一只冰冷手掌之下。
在離開樂園所在的范圍之后,法務(wù)部的力量自然有所跌落,可不論力量如何跌漲,它們的本質(zhì)未曾改變。他們是由樂園所締造的守則,由童話和幻夢之中所形成的契約精魂。
縱然已經(jīng)墮入了地獄,但這一份純粹的本質(zhì)依舊不曾有過任何的變化——可以說,它們每一個都是可以移動的邊境遺物,形成人形的地獄契約。
在亞力克點頭的瞬間,就相當(dāng)于用這一堆源質(zhì)結(jié)晶賣出了自己全族的性命。
區(qū)區(qū)著衣者,想要在他們所見證的交易中反悔,簡直是笑話。
“小崽子,你想要干什么!”
一瞬間,亞力克雙眼變得血紅,惱怒咆哮:“馬上讓他們松開手!信不信我讓你好看!”
“嗯?不是您親口說的賣命么?還要死而后己?”
那個背對著鏡頭的身影淡定的反問,好像在微笑著一樣,攤開手:“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給了錢了,就請您把性命交給我吧。”
亞力克怒吼,奮力掙扎。
可是在法務(wù)部黑影的凝視之下,卻動彈不得,旋即,悍勇猙獰的樣子消失無蹤,嫻熟地擠出了討好的諂笑:“先生、先生別這樣,我、我開玩笑的……都是玩笑……玩笑!”
“可我沒有開玩笑啊。”槐詩平靜的嘆息。
“就在那兒坐好,不要動。”
他緩緩起身,緩慢而仔細的挽起了脫線的禮服袖管,然后將襯衫的袖扣解開,向上折了兩折,露出勻稱的小臂,向著亞力克輕聲宣告:
“——我親手去拿。”
亞力克瞪大眼睛,縱聲想要尖叫,可是在后面,兩只手驟然捂住了他的嘴巴。緊接著,槐詩的陰影覆蓋了他的眼瞳。
一柄華麗的祭祀刀從修長的五指之中浮現(xiàn),向前遞出,貫入了亞力克的喉嚨,令一切掙扎戛然而止。
緊接著,嫻熟的轉(zhuǎn)了半圈。
瓜熟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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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槐詩動手的瞬間,混亂就從大廳里擴散開來。
眼見到自己的首領(lǐng)被槐詩制住,瞬間大部分鼠人就從屁股下面的墊子里拔出兵器,咆哮尖叫著想要生出變亂。
可緊接著,好像什么籠子被打開了。
鋪天蓋地的鴉潮呼嘯而至,漫卷天頂,宛如黑云一般將所有的鼠人都籠罩在其中。無數(shù)漠然的猩紅宛如星辰那樣的向下俯瞰。
凝視著自己的食糧。
不等那些鼠人反抗,他們的身體驟然一軟,沒有了力氣。瞬間,只覺得眼前一片昏黑,竟然有無數(shù)個蘑菇從菜里跳出來,好像小人一樣手拉手圍著他們跳舞。很快,密密麻麻的疹子和水泡就從臉上和身上長了出來。
可如此龐大的群體中,依舊有不少人未曾放松警惕,有更多的鼠人本身毒抗就高的驚人,竟然強行從地上爬起來。
“騙、騙子!!!”留守的授名者惱怒尖叫:“象、象牙之塔欺騙我們!反、反了!殺光這群騙子,去找、找常青……”
林十九撇了撇嘴,伸手,正要從口袋里準(zhǔn)備掏出槍來,一聲凄嘯驟然迸發(fā)。
讓他愣在了原地。
恰似雷鳴從密室之中驟然炸響那樣。
高亢的鳴叫中,一道漆黑的箭矢就已經(jīng)呼嘯著飛過,貫入了鼠人的眼窩,扯著它,將它釘進了剛剛粉刷好還沒多久的墻壁上。
只有半截露在外面的箭羽,正在它的眼眶里嗡嗡作響。
“你們膽敢背叛契約嗎!”
沙啞而肅冷的聲音響起。
就在紛紛彎弓搭箭,拔出武器的不死軍之中,蒼老的蛇人尊長者早已經(jīng)起身,踩在桌子上,朝著鼠人們怒喝質(zhì)問:“你們這幫廢物,膽敢與不死軍為敵嗎!”
首當(dāng)其沖,它的副手朝魯一步跨出,便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數(shù)米之外,手中的彎刀低聲鳴叫著,灑落一捧血色。
而就在他身后,兩個沖的最快,喊的聲音最高的鼠人已經(jīng)攔腰而斷。
“三息之內(nèi),跪地者不殺!”
朝魯抬起手,在他身后,四十余名蛇人不死軍已經(jīng)抬起了手中的黑弓,拉緊弓弦,對準(zhǔn)了癱軟的鼠人們。
甚至不等槐詩布置的人動手,一場動亂就如此突兀的結(jié)束了。
就好像它突兀的開始一樣。
并沒有過多久,當(dāng)槐詩回到大廳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恢復(fù)了寂靜。就好像嗡嗡作響的琴弦被一只無形的手掌撫平。
再沒有人敢在這個年輕人面前發(fā)出不協(xié)調(diào)的聲音。
“哦?原來是尊長者出手了么?”
在了解始末之后,槐詩坐在上首的桌子上,從原緣手里接過了一條熱毛巾,擦了擦手之后,終于坐好了,抬頭問道:“為何會出手幫我呢,尊長者,這時候不應(yīng)該是鬧的越狠越好么?”
“不死軍也是有骨氣的。”
尊長者肅然說到:“哪怕是做人鷹犬,我們也不做吃腐肉的鬣狗——況且,作為您的雇傭兵,為您平定動亂,難道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拿矗俊?br />
“難得您有這一份心,那就再好不過了。”
槐詩笑了笑,又扭過頭,看向石像鬼的首領(lǐng):“那為何,不死軍動手鎮(zhèn)壓了動亂,可石像鬼卻沒有任何舉動呢?”
在桌子后面,閉目養(yǎng)神的魁梧石像鬼緩緩抬起眼眸,平靜的回答他:“作為統(tǒng)帥者,您并沒有下達命令,不是嗎?”
“沒錯。”
槐詩頷首,贊許地說道:“兩位說的都很好,都很對,能夠得到兩位的大群輔助,相比這一場戰(zhàn)爭,我們已經(jīng)距離勝利不遠。可惜的是,有些人并沒有這么想,反而做出了一些錯誤的事情,讓人有些……”
他停頓了一下,憐憫地垂眸,看向下面瑟瑟發(fā)抖的鼠人們,搖頭感慨:“讓人有些,無奈。”
死寂之中,再沒有人說話了。
“無可奈何,大錯已經(jīng)鑄成,很多事情已經(jīng)無法挽回。”
槐詩輕聲嘆息:“但我們不能沉浸在過去,做人,必須要向前看,不能斤斤計較,也不能因為一些人的胡作非為,而遷怒更多的人,不是嗎?”
“……”
有很多鼠人驚喜的抬起頭,想要附和槐詩的話。
可是當(dāng)他們抬頭,看到那一雙黑色的眼睛時,便說不出話來。就好像被那一道視線攥住了心臟,在僵硬中難以呼吸。
“亞力克所應(yīng)許下的話,你們也都應(yīng)該聽到了。”
槐詩平靜的說:“你們所有人的性命,已經(jīng)被用四百枚源質(zhì)結(jié)晶的價格,授予了象牙之塔。這便是亞力克用自己的血簽下的契約。
所以,我宣布:接下來你們所有人,都將是永遠隸屬于鐵晶座的奴隸軍,你們將會在這里服役,一直到你們的生命終結(jié)。
活著的時候,你們將會為象牙之塔而戰(zhàn)。死了之后,你們的尸體也將成為象牙之塔在此處地獄中牢不可破的根基。
直到有一天,我認(rèn)為你們所創(chuàng)造的成果,足夠贖回你們的性命時,你們的奉獻才能夠結(jié)束。除此之外,誰都不能撼動我們彼此之間牢不可破的羈絆。
在此,我期待接下來諸位在前線的踴躍表現(xiàn),也保證,就算各位戰(zhàn)死了,我也一定會將你們買命錢送到你們部族的手里。”
伴隨著平靜的話語,森嚴(yán)的寒意緩緩的擴散開來。
在鴉群的冷漠俯瞰和法務(wù)部的監(jiān)視之下,沒有一個鼠人膽敢站出來說話。作為大群的成員,它們每一個都是大群之主的財產(chǎn)。更何況在深淵鼠人之中,就根本沒有什么人權(quán)的說法。
如今槐詩能夠饒恕他們性命,他們慶幸還來不及,怎么還有人會上桿子反對呢?
“那么,事情就這么定了。”
槐詩微笑著拍手,向著攝像頭揮手,示意等待的煉金術(shù)師們可以為他們的奴隸制作爆炸項圈了。
在凌厲狠辣的鎮(zhèn)壓和掃除之下,八百多名鼠人的身上被烙下了象牙之塔的徽記,從此之后成為了鐵晶座的移動財產(chǎn)之一。
再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槐詩喜提八百炮灰,笑容也越發(fā)愉快。
而就在這短暫的寂靜里,卻有人拍眾而出,站在了槐詩的桌子下面。
“槐詩閣下。”
蒼老的尊長者忽然開口說道:“在下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槐詩挑起眉頭,頷首。
“請講。”
“我知道閣下是富有力量和決心的上位者,也知道閣下的力量是我等不能反抗,但正因為如此,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尊長者抬起琥珀色的豎瞳,凝視著槐詩的面孔,肅聲問道:“今天我們在這里,是您雇傭而來的士兵,您的從屬,縱然是為人不齒的雇傭兵,戰(zhàn)爭野狗,也是賭上自己的性命為您贏取勝利的人。
自從簽訂契約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是您的走狗。但為何您卻不能坦誠相待,反而要引誘我們生亂呢?”
不顧槐詩剛剛狠下辣手就在自己眼前發(fā)動了一場清洗,蛇人的尊長者昂首質(zhì)問:“這樣的行為,難道就能換取到忠誠嗎!”
寂靜突如其來。
呼吸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不見了。
連自始至終垂眸的石像鬼都抬起眼睛看過來,端詳著此刻的兩者。
尊長者平靜的等待著槐詩的回復(fù),未曾有過任何的軟弱和不安,而槐詩也沒有勃然大怒,反而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許久,贊同的頷首。
“您說的很對,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么比誠心和誠意更加寶貴了,這一點,我深有體會。沒有對各位給予足夠的信任,這確實是我的錯誤。”
他輕聲感嘆著,卻忽然問:“但這個世界上,就算是在地獄里,難道還有比坦誠相待更加困難的事情么,尊長者閣下?”
他垂下眼眸,凝視著下方的老蛇人,一字一頓的問:“誠意是相互的,不是嗎?要我說,忠誠也應(yīng)該是相互的才對。
倘若不曾用真心去換取誠意的話,為何又要等到現(xiàn)在才問我這種無聊的問題呢?”
沉默在此刻忽然凝固,好像將一切凍結(jié)了。
伴隨著那一雙眼瞳的俯瞰,流淌在其中的溫和和笑意漸漸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黑暗,莊嚴(yán)如深淵。
許久,隨著眼角的微微跳動,老蛇人率先移開了視線,低下頭。
“閣下教訓(xùn)的是。”
他撫胸行禮:“是我錯了。”
凝固的氣氛驟然消散了。
因為槐詩露出了笑容,熱情又和煦,好像春風(fēng)。
“您這是哪里的話,些許誤會而已,哪里談得上什么對錯呢?”
他起身,謙遜地將老蛇人扶起來,挽著他的手對四周的深淵生物們說到:“剛剛尊長者先生說的對,我沒有能夠信任大家,犯了錯。
為了表示我的歉意,就在剛才我專門去了一趟廚房,親手給大家做了一道菜。希望大家品嘗之后,能夠盡釋前嫌,忘記這些小小的不愉快。
從此往后,我們戮力同心,密切合作,這一場戰(zhàn)爭的勝利在等待著我們!”
在槐詩慷慨激昂的宣告聲中,臉色蒼白的林十九推著手推車走進門里來,手推車上的爐灶里正熬著大骨濃湯,已經(jīng)泛起了奶白色,香氣誘人。
而里面的骨頭也早已經(jīng)燉的酥軟,用筷子稍微戳一下,上面的肉就掉下來了。
明顯已經(jīng)燜煮入味。
槐詩接過了碗勺,親自給尊長者盛了滿滿一碗香濃的肉湯,撒了一把蔥花上去之后,香氣更是遮掩不住的升了起來。
“請吧,尊長者閣下。”
槐詩微笑著,遞過碗去。
尊長者沉默了片刻,雙手將碗接過,昂起頭,也不顧熱湯燙嘴,竟然咕咚咕咚全都吞了下去。連骨頭都在嘴里嚼碎了,吞進腹中。
接受了來自槐詩的善意,大家冰釋前嫌。
氣氛再度變得熱鬧又和平了起來,而流水一樣的菜色迅速的送了上來,再度將晚宴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席間,由槐詩親自動手,為大家每人都盛上了鮮美的濃湯,只不過,一直到鍋蓋重新蓋上,都沒有人看到滋味如此香濃的湯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不得不說,真是一件憾事。
而槐詩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并沒有再吃什么東西。
只是微笑著,抿著杯中的葡萄酒,端詳著大家開開心心,吃吃喝喝的樣子,顯得無比滿足。好像大家吃的開心他就覺得快樂一樣。
一直到宴會末尾,槐詩環(huán)顧著地獄大群們,周到的問:“有沒有吃飽,要不要再來點?”
在得到‘感謝您的招待已經(jīng)吃的很飽了’的回復(fù)之后,槐詩便滿意的點頭,舉杯說到:“那么,宴會的最后,就讓我來為大家祝酒吧。”
說著,他率先端起了酒杯,微笑著看著其他人,舉杯說到:
“祝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
澄澈如血的葡萄酒,帶著醉人的香甜滋味,就這樣被所有人一飲而盡。
而當(dāng)槐詩放下酒杯之后,原本熱鬧喧囂的大廳中,卻再度陷入了突如其來的寂靜。
“既然酒足飯飽,那就準(zhǔn)備出發(fā)吧。”
死寂里,好像沐浴在黑暗的夜色中那樣。
槐詩拔出劍,撐在身旁,平靜的昂首向著自己的下屬們宣告:
“——諸位,戰(zhàn)爭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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