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嗎?就好像冬天就要到了一樣,對吧?”
羅素放下水杯說:“在一些的地獄里,曾經發現過這種烏鴉的種群……需要常年在負面源質充盈的地方生活差不多十幾代,才會偶然之間產生的突變種。
雖然看上去好像是操縱冰霜一樣的能力,但本質上反而是體內的負面源質在自發性的干涉外界的物質。
這不是技能,而是現象——
這種烏鴉對于死亡總是十分親近,而且還天生具備著濃郁的負面源質,因此往往被視為不詳。
但對于你這樣的少司命來說,是再契合不過的從屬族群了。難得的是它們還這么喜歡你,看來你在它們內部的聲望十分崇高啊。”
說著,羅素鼓起掌來,欣慰的感慨:“恭喜你,槐詩,抽到了一張絕妙的好牌!”
聽到羅素這么說,槐詩終于松了口氣。
放下心來。
就算是他如今覺得靠譜才是最重要,對于個體的素質已經不太在意,但少司命的從屬的選擇可只有一次,契合度自然是越高越好。
而等他高興勁兒終于過了之后,羅素才慢悠悠的頷首,喝了口茶之后,問道:“爽了那?”
“爽了。”槐詩揉著懷里的巨大烏鴉,由衷感慨:“我好了!”
“那就好。”
老王八點頭,緊接著,便露出了令人不安的笑容,變魔術一樣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長長的賬單:“那來結個賬吧……”
“啥玩意兒?”槐詩目瞪口呆。
“結賬啊。”羅素不解地看他:“你一個新人教師,白白用了喚龍笛就算了,該不會連燃料費都不打算付吧?哇!你也太沒良心了一點吧!”
“你可沒說要我付錢的啊!”
槐詩大怒,指著他快要懟到自己臉上的賬單:“還有,我就用了一個多鐘頭,燃料費要我一億三千萬就算了,這另外的四千萬附加費用是什么鬼!老王八你又坑我!”
“最近魔金銀行和美洲銀行之家貿易戰打的很厲害,源質結晶的價格已經漲了一倍多了,我是給你按照原價的1.2倍算的,已經再良心不過了好么?”
羅素淡定地摳著鼻孔:“況且,附加費用怎么了?難道一次性超規格召喚出一千多只地獄族群不需要額外收費的么?還有,一千只烏鴉把里面搞的一團亂糟,這可是超精密設施好么槐詩?你該不會以為拿個拖把清理一下就完事兒了吧?”
“一億七千萬,已經是看在咱們師生緣分的份兒上給你打的折扣價啦。”
說到這里,羅素變得痛心疾首:“老師這么為你著想,事事為你考慮,而你呢?你卻再罵我老王八!”
“……是……是這樣么?”槐詩有些不確定了起來。
“當然是這樣啊!”
羅素的神情嚴肅起來:“我作為象牙之塔的校長,作為你的老師,我難道會饞你這一億多塊錢么?對我來說,一兩億,小意思啦……”
“可副校長昨天還在說你悄悄動用公款去邊境狂嫖濫賭……”
“他放屁!”
羅素大怒,神情越發的正經:“你怎么能質疑為師的人品呢?為師像是那種挪用公款人品敗壞的人么?”
“像啊。”
槐詩斜眼看著羅素的表演。
都是老狐貍,您跟誰玩聊齋呢?
錢,他是絕對不會給的。
他就不信羅素能殺了他。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老師也沒有辦法。”羅素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這一億多,老師先幫你墊上,誰讓我是你的老師呢。”
“真的假的?”槐詩頓時警惕。
“當然是真的啊。”
羅素悵然頷首:“不過挪用公款的時候,我會偽造你的簽名的。到時候副校長想要下手為象牙之塔鋤奸的話,我也只能大義滅……”
“你等等!”
槐詩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你怎么這么無恥的!”
“嘿,說的好像你是第一天知道一樣。”
羅素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端詳著槐詩的樣子,語重心長的問:“職位,老師給你升了;薪水,老師給你漲了;喚龍笛,也給你用了;想要地獄抽卡,老師也讓你抽了——難道這烏鴉它不香么!”
“……”
在沉默里,槐詩回頭和懷里的巨大烏鴉面面相覷。
在那一雙充滿期待的小眼睛面前,他實在不忍心說出不香兩個字來……
再然后,羅素震聲問:
“你捫心自問,老師難道對你不好么?”
“……”
槐詩依舊無言以對。
雖然心里經常埋怨老王八喜歡戲弄自己,但平心而論,羅素對他這個二五仔是真不錯的。不但沒有捏死他,而且還將他收做學生,大力提拔和培養。
甚至還公器私用,讓他借用了喚龍笛來抽卡。
雖然現在看來這是羅素給自己挖的坑,但你好處都拿了,總不能翻臉無情不承認吧?
槐詩只能頷首嘆息。
“所以這是又要迫害我了,對吧?”
“你能想這么明白,老師我也很欣慰呀。”
羅素的笑容變得好像是冚家桶上的老爺爺一樣,看起來慈祥又無害。
只是從辦公桌抽屜里拿出了一份文件,緩緩推到他面前。
眼神殷切。
對年輕人的未來充滿期待。
一切早已經安排的明明白白。
.
.
到最后,羅素甩過來的麻煩,槐詩終究還是接了下來。
雖然怎么看怎么都很麻煩的樣子。
但不論是從喚龍笛的人情還是從羅素的賬單上來看,槐詩都沒有什么拒絕的理由。
況且這又不是什么羅素的私事,而是是象牙之塔的公務。作為象牙之塔的老師,倘若教研室攤派分配下來,難道槐詩還能不去么?
無非就是出一次差而已,就當游戲的長草期結束之后開了新活動唄。
工具人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平靜的生活過了大半年之后,槐詩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期待起冒險的生活來。
他自己都感覺簡直有病。
不過就算是出差,也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怎么將自己召喚來的這一千多只烏鴉安頓下來。
這可真的是貨真價實的一大群。
飛在天上的時候黑壓壓一片,落在地上也是黑壓壓一片,而且還喜歡到處搶人的東西吃,搞得不少學生還以為是象牙之塔遭遇了生物襲擊。
直到校內緊急廣播之后,才知道是槐詩老師閑著蛋疼遛烏鴉玩呢。
得益與某個黑心女人經常冒充槐詩的寵物到處飛來飛去,倒是也不會顯得太突然……但問題是,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多的槐詩有點頭疼。
人家為了你的招聘啟事拖家帶口的從深淵里搬過來,你總不好意思留下幾只之后再把人家給送回去吧。
至于房叔……房叔的能力也是有極限的啊!
他年紀都那么大了,槐詩哪里能甩手把一千只烏鴉丟給他去養?那簡直是喪盡天良。
“不用擔心,這事兒反而很好解決。”
某個頂著烏鴉的樣子,混在鴉群里的黑心女人開口說:“你不是還要先簽訂契約么?干脆一次性全都簽了唄。左右不過是一千多只而已,到時候一個箱子就裝得下。”
“這么方便?”
在地下室里,槐詩看著面前繁復的矩陣,有點不敢相信。
此時此刻,一千多只烏鴉已經密密麻麻的快要將巨大的地下室都占滿了,弄的槐詩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
甚至搞不清里面究竟哪一只是自己家的黑心女人。
直到她在此幻化為人形,出現在了槐詩的面前。
看著那一張闊別已久的面孔,槐詩微微震驚的同時,竟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上一次還沒有發完的福利來。
“行啦,回神。”
她抬起手,在槐詩面前揮了揮,然后,不等他有所反應。
打了個響指。
在她的頭上,一頂王冠的虛影一閃而逝,緊接著,瀑布一般的黑暗便從槐詩的身上呼嘯而出,將一切都吞沒了。
不由自主。
在他的手中,一柄燃燒的旌旗再度浮現,另一只手里,美德之劍的輪廓凝結而出。
隨著少司命圣痕的全力展開,陰森莊嚴的埋骨圣所降臨在了地下室之中。
四周嘈雜的飛鳥卻在瞬間陷入寂靜,緊接著,便紛紛展開雙翼,再度匯聚為涌動的鴉潮,爭先恐后的投入了埋骨圣所的黑暗中。
鐘愛著死亡的飛鳥也被這純粹的靜謐所吸引。
對于它們來說,根本無法抵抗來自少司命的吸引力,而且,也根本沒有對槐詩有過任何的戒心和懷疑。
就在深淵奇跡的籠罩下,埋骨圣所的黑暗中忽然有一道火光從旌旗之上升騰而起,在群鴉之間擴散開來。
那是由少司命所引發的源質質變。
在火焰之中,來自地獄的烏鴉們正在飛快的潰散崩解,化為純粹的霧氣,融入埋骨圣所中去,歸于虛無。
很快,又有一點光芒再次亮起,那些飄忽的輪廓從黑暗中浮現,已然和往昔變得截然不同。
短短的彈指間,便經歷了漫長的蛻變和重生。
此時此刻的它們已經化為了少司命的從屬,埋骨圣所的守衛者,同時也是直屬與槐詩一人的地獄族群。
可以說,它們本身,就已經是少司命圣痕的延伸。
不復往日的龐大和沉重,它們恢復了尋常飛鳥的大小,這些好像霧氣所凝結成的烏鴉已經徹底的蛻變為了源質生物,變得無比輕靈。
感覺就好像是……活著的陰魂一樣!
上千只烏鴉的負面源質涌入了尼伯龍根之戒中,引發了槐詩始料未及的龐大變化:原本九個還有所空缺的陰魂位置竟然被瞬間占滿。
連以前成型的陰魂也迎來了溶解和再造。
而在鴉群之中,卻有九只烏鴉的形態一陣變化,變得越發的凝實了起來。
不同于其他近似于陰魂的烏鴉,它們是真真正正獲得了陰魂的圣痕,成為了槐詩的軍團成員。
來自地獄的奇跡和這一群烏鴉之間的契合度高的簡直離譜,彼此之間根本毫無任何阻礙。
只是不知是不是槐詩靈魂的影響,這九只烏鴉的身體和羽翼之上迅速浮現出一層層繁復的銀白色紋路,看上去竟然有一些金屬的質感。
而就在那九只烏鴉的口中,卻叼著一支支古老而華麗的燭臺。
燭臺上,一截短短的蠟燭正在靜謐燃燒。
自黑暗里放出微光。
那些隱約的火光看上去如此的不真實,宛如夢幻泡影,縱然是再怎么洶涌和狂暴的颶風也無法熄滅。
“燭臺?”
槐詩也無法理解這一變化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可是通過這九只銜燭之鴉,他卻能夠感受到整個鴉群已經盡數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猶如臂使,彼此之間心意相通,根本沒有絲毫的不便。
整個鴉群都已經成為了槐詩軍團的外層延伸。
在它們的補充之下,少司命的圣痕也再一次的完成了蛻變,好像更加的完整了一些,令槐詩也感覺到一陣由衷的暢快。
憑借著象牙之塔的力量,最艱難的關卡,被他如此從容和簡單的邁了過去。
從此之后,只要槐詩按部就班的將鴉群培養壯大,成為深淵大群,就能夠源源不斷的收獲修正值,幫助少司命迅速成長。
槐詩心中一動,掏出命運之書,對準鴉群中九只銜燭之鴉拍了下去。
如今它們也算是自己的軍團,這一招應該行得通。只是就連槐詩也不知道命運之書會拍出個什么樣的記錄來——只能看運氣。
值得慶幸的是,就在命運之書拍下去之后,烏鴉依舊還是烏鴉,沒有出現什么奇怪的變化。
只是幾只烏鴉的眼珠子一瞪,瞅著槐詩,忽然張口吶喊:
“圣哉!!!”
好像按下了一個了不得的開關,鴉群瞬間沸騰了起來。
所有的飛鳥都躁動著,凝視著槐詩,開始了狂熱贊頌:
“圣哉!圣哉!!圣哉!!!”
嚇得槐詩臉都綠了。
這特么是哪兒來的一群狂信徒啊,不對,怎么就跟買了一群復讀機一樣……就會這一句!你們是蜥蜴人附體了么?
等槐詩好容易將那群烏鴉安撫好之后,已經是好幾個鐘頭之后了。
他的耳朵在不斷的嗡嗡作響。
大半夜的,如果不是地下室的隔音足夠好的話,恐怕周圍的鄰居早就打上門來——槐詩倒是不擔心能不能打過,但萬一被這群烏鴉當作敵人給啄死了怎么辦?
只能一陣手忙腳亂。
自始至終,某個黑心女人都倚靠在旁邊看他的笑話。
直到槐詩徹底沒有了辦法,她才從旁邊提起了那個她以前逛古董店給自己買的鳥籠子,隨手丟過來。
“接著。”
華麗的鳥籠子入手,槐詩頓時一個踉蹌。。
看起來輕飄飄的,但這玩意兒的實際重量卻不遜色于實心的鋼鐵。
而打開籠子的門之后,卻看不到鳥籠的景象,反而有一片五光十色的迷離光芒噴薄而出。
就像是通向某個地方的入口。
顧不上想那么多,槐詩只是向著鳥籠伸手一指,連話都沒說,鋪天蓋地的鴉群便騰空而起,化作灰黑色的風暴,鉆入了鳥籠中去了。
竟然全部都鉆進去了!
當最后一只烏鴉飛進去后,鳥籠的門便啪嗒一聲自行合攏。
緊空空蕩蕩的鳥籠里升起一陣白霧,當霧氣消散后,便浮現出一只活靈活現的烏鴉在里面蹦蹦跳跳。
還能夠看到下面縮小的山峰、森林以及一片墳墓的景象。
槐詩提著鳥籠的把手,能夠感覺到里面每一只烏鴉的狀態和變化。
它們在里面倒是不怎么逼仄和難受,反而迅速的適應了這個新地方,正愉快地齊聲唱起新一輪的圣歌……
“這是什么?”
槐詩捧著鳥籠,翻來覆去的看著,感覺無比新奇。
以前他可沒注意自己家有這么奇妙的玩意兒。
“迷夢之籠。”
旁邊熱鬧看夠了的黑心女人說:“用腐夢的一點邊角料做出來的東西,你就當超大號精靈球來用就行了,用來承裝這種本質沒有重量的源質生物族群,多少都裝得下……以后也方便你能睡個好覺。”
就好像能夠聽見那群烏鴉無時不刻的圣歌大合唱一樣,她的笑容變得越發古怪。
“倒是沒有看出你竟然這么喜歡烏鴉啊。”
她忽然湊近了,端詳著槐詩的臉,便露出微笑:“是不是對姐姐我有什么不可言說的想法,所以才想找幾只烏鴉搓搓揉揉抱抱?”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說啊!”
槐詩嚇得跳了起來,瞪大眼睛:“你怎么就憑空污人清白!”
“哦?是嗎?”
她細長的眉毛微微挑起,似是遺憾那樣的嘆息:“那是我誤會了吧……看你剛剛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還以為你想要繼續上一次的福利呢,真遺憾。”
“你遺憾個鬼啊!”
槐詩怒了,“真要圖你的福利,我還不如抱個鑿子來嘬兩口更快呢!”
于是,那個女人的笑容就越發的愉快起來。
讓槐詩一陣不爽。
想要揍她。
可瞪了她半天之后,終究還是沒能下手。
只能搖了搖頭,無奈嘆息。
槐詩抬起手里的籠子問:“你還沒有發現問題在哪里么?”
“圣哉?”
“不是這個。”
槐詩撓著頭發,有些煩躁起來:“你就沒發現……人設重疊了么?不,我的意思是,如今烏鴉忽然來了這么多只,以后我都不知道怎么區分了。不,我的意思是,認識這么久了,總不能還是喂喂喂的叫你吧?”
“有道理啊。”
那個女人若有所思的頷首,旋即建議道:“不如你就叫我烏鴉一號,然后從下面排二號三號四號,不也挺好么?”
“一點都不好。”
槐詩并沒有生氣,甚至沒有瞪眼睛,只是認真的凝視著面前的女人,“我不是問你怎么以后這么多烏鴉怎么區分,我是在問你的名字。”
槐詩看著她,終于鼓起勇氣,認真的問:
“——告訴我,你的名字。”
“……”
在寂靜里,槐詩面前的那個女人像是愣住了,眉頭挑起,端詳著面前的少年,就好像第一次認識槐詩一樣。
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卻沒有說話。
在漫長的等待之后,槐詩終究是敗退了,嘆了口氣,擺手,轉身想要離去。可在離開之前,卻聽見了幻覺一樣的輕柔聲音,從背后傳來。
“彤姬。”
“嗯?”
他錯愕的轉身,僵硬在原地。
因為她就站在槐詩的身后,近在咫尺,幾乎能夠感受到她吹拂在自己臉上的鼻息。
槐詩下意識的后退一步。
可她卻又向前,步步緊逼,伸手,幾乎將槐詩頂在墻上。
低頭端詳著他呆滯的樣子時,便露出了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寂靜里,槐詩只聽見自己混亂的心跳聲。
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
他干澀的問:“你在說什么?”
“嗯?你剛剛不是問了問題么?我在回答你呀。”
那個女人依舊微笑著,抬起手,將長發挽至耳后,緊接著,那一張瑰麗而姣好的面孔一寸寸靠近,在他耳邊,輕聲低語:“不要忘記,槐詩……”
她說,“我的名字,叫做彤姬。”
這便是她的自我介紹。
時隔一年之后,姍姍來遲。
槐詩,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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