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突兀的死寂到來。
漫長的寂靜中,槐詩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究竟說了什么。
旋即愣在原地,陷入震驚。
他真的在很努力的震驚,至少表現(xiàn)出自己真的很震驚。但回過頭,卻看到了一張微笑的面孔,他在背后,正凝視著自己。
以及他身旁,無數(shù)獸性的眼瞳。
那是窮盡槐詩所知曉的一切野獸類型和數(shù)量都難以比擬的恐怖規(guī)模,數(shù)之不盡的野獸隱藏在那一片陰影中,形成潮汐,驟然爆發(fā),將一切都覆蓋了。
而就在虎狼的海中、山中、叢中,有個蒼老的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他的白發(fā)及腰,手中撐著一柄手杖,正仔細(xì)的端詳著槐詩的模樣,微笑。
“何必驚詫呢,槐詩!
終于展露出真容的校長輕聲問,“真的……不就在你身上么?”
于是,億萬野獸垂眸,窮盡世上一切猙獰,望向了槐詩。
槐詩震驚。
這一次,他的震驚,終于是真的了。
腦子里空空蕩蕩,只是嗡的一聲。隨著心里最大的秘密被揭開,他的眼前便驟然一黑,幾乎站不穩(wěn)。
喘不過氣來。
他艱難的張開口,在無數(shù)野獸的端倪中想要說話,可是腦子里無數(shù)思緒涌現(xiàn),被恐懼、驚慌和震驚攪拌在一處,竟然亂成了一團(tuán)。
只能下意識的,發(fā)出愕然的質(zhì)問:
“老王八你說什么呢!”
……
就這樣,在槐詩憋了一個月之后,這一聲老王八,終究還是喊出來了。
盡管是在最不合適的時候。
但這一聲老王八罵完,槐詩竟然不可思議的覺得神清氣爽,又再度冷靜了下來。
寂靜里無數(shù)野獸的幻影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散了。
只有兩人面面相覷。
校長疑惑的端詳著槐詩的面孔,好像不確定了起來。
“……嗯?是我搞錯了么?”
他愣了半天,旋即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不好意思,看把你臉都嚇白了。”
槐詩沉默了半天,表情抽搐著,終究還是松了口氣:“這種玩笑不要亂開啊校長,會嚇?biāo)廊说摹!?br />
“不開了,不開了!
校長的笑容再度和煦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先把刀放下”
就好像看到槐詩背后的右手中,悄無聲息浮現(xiàn)的祭祀刀一樣。
他撓了撓自己花白的頭發(fā),好奇的問:
“還有,你為什么罵我老王八?”
槐詩:“……”
校長:“……”
尷尬的沉默再度到來。
直到許久之后,槐詩咳嗽了兩聲,問:“咱能換個話題嗎?”
“……”
短暫的沉默之后,校長忍不住搖頭,手杖敲了敲地面。
瞬間,那一套剛剛被送回槐詩家里的沙發(fā)又再度回到了這里來,就出現(xiàn)在了槐詩的屁股后面。
甚至還連帶著桌子上的茶水一起。
“行吧,你先坐下,喝口茶,慢慢說話!
老人無奈的搖頭,先坐了下來,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忍不住感嘆:“要我說,年輕人就是不經(jīng)嚇,當(dāng)年理想國內(nèi)亂,有人跟我說有一半的人墮入深淵了,我連眉毛都沒有咒一下,這一代天國的守衛(wèi)者素質(zhì)真的不太行!
哪怕是已經(jīng)坐下來,就算是校長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忽然把自己捏死,但槐詩心里依舊緊張的要命。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露餡了。
也不知道烏鴉現(xiàn)在死到哪里去了,怎么還不帶著自己跑路。
他只能努力拖延時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校長依舊淡定,只是瞥了他一眼,搖頭:“如果在這之前,全世界唯一知道這里的命運之書是個假貨的人都猜不到你身上發(fā)生的異常的話,那一定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槐詩沉默。
“你猜得沒錯,這里的命運之書是假的。”
校長回頭,看了一眼背后無數(shù)矩陣之中那個虛幻的投影,微微揮手那個輪廓就消失無蹤:“幾十年前,天國隕落的時候,我沒有找到命運之書的影子……從那個時候開始起,我就捏了一個假的,放在這里,告訴所有人命運之書在象牙之塔的收藏之中,十分安全!
他輕聲嘆息了一聲,“從那個時候開始起,我就在尋找命運之書了,槐詩!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槐詩問。
“這并不難,實際上,只要帶有命運之書在哪里這一目的性的話,簡單的出乎預(yù)料,就好像守株待兔一樣。”
校長笑了起來,端詳著面前的少年:“大概一年之前,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命運之書的存在,那個時候的反饋很短,只有一瞬間!
一年之前。
槐詩皺眉,那好像……正好是自己升華的時候?
“那個時候,那一天,那兩個小時,全世界一共發(fā)生了九萬七千零一百四十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綠日襲擊了新海,覺醒靈魂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少年!
校長放下了茶杯,凝視著面前的年輕人,神情鄭重:“從那一天開始,你的人生就變得截然不同了,不是嗎?”
“……”
短暫的沉默之后,槐詩搖頭,忍不住嘆息:
“比那更早。”
這一次,是校長愣住了,沉默了半天
“怎么了?”槐詩不解。
“不,我只是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
在沙發(fā)上,那個蒼老的男人忽然向后靠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氣一樣,撓了撓自己的白發(fā),終于確定了這一現(xiàn)實:
“原來命運之書真的在你身上啊!
槐詩的眼角瘋狂抽搐,克制著怒意,瞪著他:
“……所以你之前的都是在詐我么!”
“這不是有可能么?“
校長得意地笑了起來:“我就是打算試一下……就是試一下……”
“……”
槐詩閉嘴,總算領(lǐng)會到自己和面前這個老王八的段位差距,之后他什么都不打算說了。
他強任他強,反正我也爽。
反正烏鴉還藏在地下室里,只要發(fā)現(xiàn)了不對,立刻就能帶著自己等等,自己該不會是被她給賣了吧?
槐詩再度震驚,心里一片拔涼。
這個黑心女人終于要害我了!
“別怕,這里是象牙之塔真正的核心內(nèi)部!毙iL好像誤會了什么,安慰他:“統(tǒng)轄局也好,存續(xù)院也好,大秘儀是偵測不到這里發(fā)生了什么的”
他停頓了一下,神情就變得詭異起來:“也就是說,不論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外面都不會知道!
“所以呢?”
槐詩漠然的拔出了美德之劍,放在膝蓋上,挺直了身子:“校長你覺得我會放棄反抗么?”
“放棄吧,槐詩!
老人搖頭:“沒有那把槍在,你一點勝算都沒有!
“就算是垂死掙扎也比坐以待斃強的多吧?”
槐詩冷聲說:“校長你大可以放馬過來,看看我會不會束手就擒在我死之前,讓我領(lǐng)會一下自己和老牌五階升華者之間的差距,也好死得坦坦蕩蕩!
“所以說,年輕人總是打打殺殺的習(xí)慣,真是要不得啊!
校長無奈嘆息,抬起手,手里的權(quán)杖就變成了一只肥貓,跳進(jìn)了他的懷里,在他的撓動之下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他說:“我本來指望著,你來到這里,我們能夠坦誠相待。
我已經(jīng)一百一十二歲了,槐詩,曾經(jīng)理想國的幸存者們,能夠活到現(xiàn)在的,最年輕的人也有九十多歲了。
像我們這樣的人,就算拿到命運之書,又能做到什么呢?一個早已經(jīng)滿目瘡痍的理想國,一個空空蕩蕩的天國,一本除了一個沒有意義的身份之外什么都不能給我的破書?
它選擇了你,槐詩,那它就是你的了。就好像我們不曾想要奪走歐頓的遺產(chǎn)一樣,你大可不必?fù)?dān)心我會對你怎么樣。
否則的話,我大可不必帶你來到這里。象牙之塔有無數(shù)比這里更適合殺人藏尸的地方,也有無數(shù)個能夠讓你合理消失的借口。”
槐詩被逗笑了,反問:“所以,如今我躺在砧板上,沒有被殺,反而應(yīng)該感激你么,校長?你用五十封畢業(yè)證將我逼到這里來,只是為了跟我說這些?”
“很好,槐詩,我感受到,你開始坦承了。”
校長抬起眼睛,端詳著他肅冷的面孔,忍不住微笑:“我開始認(rèn)識真正的你了,就好像你已經(jīng)看到了真正的我一樣。”
“初次見面,槐詩!
他說:“我是象牙之塔的校長,曾經(jīng)天國的預(yù)備記錄官,往日天國隕落之前,命運之書的備選者之一!
這個白發(fā)及腰的蒼老男人自我介紹,向著槐詩伸出自己的右手:
“我的名字,叫做羅素。”
槐詩愕然的看著他嚴(yán)肅的樣子,又看了看那一只送到自己面前的手,猶豫了許久,伸手握了握。
然后只聽見啪的一聲。
感覺到眼前一黑。
好像摸到了一個高壓電門。
身不由己的在沙發(fā)上抽搐起來,頭發(fā)都被電的焦黑,動彈不得。
好久好久,槐詩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呆滯的喘息著,抬起頭看向那個露出惡劣笑容的老頭兒。
“你不會以為你說我是老王八那事兒我忘了吧?”
在他眼前,羅素抱著貓,斜眼瞥著他狼狽的樣子,“這是我作為你的老師教你的第一個道理,小子。”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
“領(lǐng)導(dǎo)對你說不生氣,都是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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