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
“姓名?”
“……”
“喂!小子,沒聽見我說話么?”
辦公桌后面打扮精致的主管皺起眉頭端詳著這個前來應(yīng)聘的小鬼:“姓名?!”
自突如其來的頭暈中,槐詩終于反應(yīng)過來,汗流浹背,忍不住拉扯了一下領(lǐng)結(jié),喘息起來。
一不留神,力氣用的有點大。
那個地攤上買的領(lǐng)結(jié)都給扯脫線了。
“什么鬼?”
他端詳著面前的一切,忍不住有些愕然,可旋即,心中突如其來的異常感迅速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惶恐。
完蛋了,搞砸了。
好不容易從老楊那里找來的工作……
“我說你怎么回事兒?”主管不快地敲著桌子:“走神走到了這里來了?小子,你對工作好歹認(rèn)真點行么?”
“對不起,對不起。”槐詩尷尬的擠出笑容:“我只是……我只是有點難受。”
他一陣眩暈,起身想要鞠躬賠罪,可是卻險些趴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嘔吐了起來。等吐完之后,看到地上中午吃的那一碗清水掛面,就一顆心涼到了谷底。
壞菜了。
主管勃然大怒,可看著槐詩蒼白的臉色,終究忍不住嘆了口氣:“算了算了,年輕人你怎么搞的?營養(yǎng)不良成這樣?”
“啊?”槐詩茫然。
“缺鐵,缺鋅,而且重度貧血。”主管過來,皺起眉頭端詳著他的樣子:“你怎么搞成自己這樣的?”
“抱歉,我只是……沒準(zhǔn)備好。”槐詩尷尬地擦著嘴,左右找著拖把和掃帚:“我這就打掃干凈。”
“算了,我們這里有阿姨可以打掃,你不用了。”主管不快得搖頭:“應(yīng)聘的事兒就算了,小子你這樣子也不算是能做得了服務(wù)的樣子。回頭別剛上工就一口血吐在客人身上。”
“沒有,我就是……”
“行了,別糊弄我了。”主管搖頭:“干這行之前,我可是營養(yǎng)學(xué)碩士,你這就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原因……小柳,小柳!!去哪兒了?”
很快,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一張惡心帥的臉探進來:“主管您叫我……唉我操,新人怎么玩這么猛的?絕活兒啊!”
“玩?zhèn)屁,他吐了!”
主管大怒,抓起了旁邊桌子上的筆丟過去:“麻利點,先找個單間讓他休息一下,然后把阿姨叫過來打掃一下,媽的,我下午還有客人,耽擱這么長時間……”
“好好好。”
小柳聳肩,撐起槐詩的肩膀把他送到單間里,還順帶替他往廚房叫了一碗面:“我們這兒的蓋澆面是一絕的,很多人專門奔著這一口來吃……你放心休息就行了。年輕人沒有跨不過去的坎,別難過。”
槐詩躺在床上,頭暈?zāi)垦5模粤嗣嬷缶蛺烆^大睡,醒了之后就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睜開眼睛第一個反應(yīng)是。
完蛋了,我工作沒了。
第二是……這工作地點好像有什么不對?怎么就昨天晚上聽到那么詭異的聲音?好像有人呻吟和喘氣一樣。
他愣了半天,恍然大悟:難道這下面還有個健身房?
“你醒啦?”門推開之后,昨天那個被叫做小柳的男人靠在門邊上端詳著他的樣子:“瘦成這樣,真慘哦……有人來接你了。”
說著,他眨了眨眼睛,朝著槐詩擠眉弄眼:“是個特別漂亮的小姑娘。”
槐詩的心徹底涼了。
“完蛋。”
在門外面,輪椅上的少女放下書,漠然地看了過來:“所以,你不要我媽的援助,要自力更生……是來做牛郎的?”
“小晴你聽我解釋。”
“沒關(guān)系,我理解。”少女了然的頷首:“總有人忍不住一夜暴富的誘惑,選擇了失足之路,我聽說這里富婆快樂球的服務(wù)還挺有名的,希望你以后多多努力吧。”
“別,別呀……我是無辜的!”槐詩努力辯解:“都怪老楊!”
艾晴也沒因為這個糾纏多久。
她本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兒,自然不會覺得槐詩出來是出賣色相,他真沒那么膽子……
“行了,走吧。”
她拍了拍輪椅的扶手:“我媽還在外面車上等著呢。”
于是,槐詩越發(fā)的頭疼了起來。
自從槐詩的父母捐款潛逃失蹤之后,一直都是他的老師艾女士一家不斷地為槐詩提供幫助,否則他哪里能活到今天。
艾女士倒是挺想要收養(yǎng)槐詩的,但奈何槐詩實在受不了自己好像個累贅一樣過飯來張口的日子,總想自謀生路。
這一次為了賺點錢,竟然一不小心跑到了牛郎會所里來,恐怕以后艾老師就不會允許他來自己打工了。
槐詩垂頭喪氣地扛著大提琴走出門外,看到搖下車窗后面那一張溫柔的面孔,忍不住愣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么,眼眶卻忽然紅了起來。
“怎么了?”老師忍不住搖頭嘆息:“害怕我兇你?”
“不……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很開心。”槐詩努力的揉了揉眼眶:“能夠見到老師真好。”
“再說更多的好話,以后也不會讓你這么野了,你知道吧?”
艾婷的神情嚴(yán)肅起來:“從明天開始到我家來備考,不是想去維也納么?先把接下來的專業(yè)等級考試過了再說。”
“好。”
這一次,槐詩并沒有再怎么反抗老師的安排,點頭承諾。
不知道為什么,再沒有什么抵觸情緒和原本那些沒有任何意義的自尊從中作梗了,就連旁邊艾晴冷哼的樣子都看上去可愛了許多。
他躺在車的后座上,閉上眼睛。
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錯。
.
.
往后的時間,槐詩就安心的在艾老師家住了下來。
艾老師的丈夫陰先生是個十分有涵養(yǎng)的人,并沒有對住在自己家的槐詩有什么歧視。雖然依舊保持著一些距離,但卻不吝為他提供幫助。
不過在槐詩看來,這位叔叔倒是沒什么主見的樣子,基本上凡事都聽老婆的安排。
槐家和陰家都是世交了,幾年前槐詩家里還沒有破敗的時候,還跟著自己當(dāng)時的爺爺一同去給陰家的老太爺奔過喪。
雖然到了槐詩父母輩關(guān)系淡了,但如今依舊相處的十分融洽,否則槐詩也不可能有機會認(rèn)識艾老師上。
唯一能夠讓他不時感受一下社會毒打的,可能就是他的師姐艾晴了。
作為天才大提琴家的女兒,艾晴不但遺傳了母親的音樂細(xì)胞,而且隱約青出于藍。從小到大的所有大提琴大賽中,槐詩永遠被她壓在第二,根本喘不過氣來。
到了后來,她干脆就聽從母親的建議,轉(zhuǎn)修鋼琴了,到現(xiàn)在才四年多,家里給她擺獎杯和證書的房間都已經(jīng)塞滿了。
“小晴那種不講道理的天賦常人沒得比啊,就連當(dāng)她老師的人都會時常感受挫折。”
艾婷老師在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都會很嫻熟地揉一揉槐詩的頭發(fā):“反而是小詩你這樣天分恰到好處的學(xué)生會讓老師感受到成就感……不如你來當(dāng)我兒子吧,怎么樣?年紀(jì)也差不多。”
又來了。
沒到這個時候,槐詩就只能尬笑。
不過,老師也只是說一說,并沒有勉強槐詩的意思,反而話鋒一轉(zhuǎn)談起最近和槐詩在學(xué)校里走得很近的某個女同學(xué)來。
“我聽小晴說是叫傅依?”她促狹地用手指頭戳著槐詩的胳膊:“她爹可是警察局的副局長,你可要小心一些,不要被逮進去。”
“……我不是沒有!”槐詩瞪大了眼睛:“我們是清白的!”
“上周我還看到你跟她在外面吃冚家桶。”
“那是我們在復(fù)習(xí)!”
“可你們在玩手機,小晴可全都看到了。”老師壓低聲音,然后用力的捏了捏他的臉:“要小心,不要變成那種玩弄感情的人渣……老師對你就這么一點期待了。”
槐詩不知道怎么解釋他們只是在打游戲上分,但總覺得越解釋會越亂,只能訕訕閉嘴,聽老師批判自己得過且過的生活態(tài)度。
然后,開始準(zhǔn)備專業(yè)考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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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在校慶會演奏時,應(yīng)邀前來的校友中有一位國際十分出名的音樂家觀賞了槐詩的表演,對他十分欣賞。
在知道他是知名大提琴演奏家艾婷的高足之后,雖然放棄了收徒,但依舊樂意為他寫一封推薦信,送他去維也納進修。
并且建議他可以在這之前多考一些證書和履歷,這樣的話,他在維也納的老師也能夠為他申請全額獎學(xué)金和學(xué)費減免,一來一去起碼能省下好多錢。
最重要的是,有了他和老師的聯(lián)名介紹,槐詩終于能夠正式的在古典音樂界找到機會出道了。
這一段時間,他一直正在準(zhǔn)備沖刺,看看能不能把初級和中級的專業(yè)證書一起拿下來。生活雖然忙碌的要命,但卻漸漸地感覺到充實和幸福。
而在他準(zhǔn)備前往金陵進行考試的時候,收到了老楊的電話。
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的忙碌之后,他終于攢夠了錢,還抵押自己家的房子,拿到了一大筆錢,準(zhǔn)備帶老婆去羅馬治病。
據(jù)說康復(fù)率百分之百。
令人欣喜。
槐詩接完電話在考場前面愣了半天。
直到陪考的艾晴推了他一下之后,他才反應(yīng)過來。
“怎么了?”她問,“身體不舒服?”
“不,只是忽然覺得……生活美好的像是夢一樣。”槐詩輕聲笑起來。
“考完出了成績你再感嘆是不是夢吧,說不定是噩夢呢。”艾晴搖頭:“放心,到時候如果你有什么懷疑,我一定會把你抽醒的。”
“那就有勞你了。”
槐詩提起了琴箱,走進了考場。
“槐詩,男,十七歲,學(xué)生。”
如是,自我介紹。
迎來了通往幸福人生的最后關(guān)卡。
考試,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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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新世界中的槐詩迎來自己的幸福人生時,黃金黎明卻有十萬個媽賣批要講。
就在槐詩走進試驗區(qū)的瞬間,所有黃金黎明遺留在這里的權(quán)限已經(jīng)盡數(shù)被彈出了。
整個存留在現(xiàn)境的龐大設(shè)施失去了響應(yīng),好像一開始就不存在了一樣,從無何有之鄉(xiāng)的聯(lián)系中消失。
中斷了一切黃金黎明存留在其中的權(quán)限。
馬瑟斯接到消息的時候,愣在原地,帶著一層層木紋的老臉上,眉毛挑起成古怪的弧度。
“你們搞什么?”
他本能的大怒,瞪向了原本的負(fù)責(zé)人:“上一次可是三令五申了,你們是不是又拿新世界的服務(wù)器從現(xiàn)境下毛片了?”
“我不是沒有!”
負(fù)責(zé)人悲憤的搖頭:“我們現(xiàn)在買毛片都是走綠日的走私渠道了,況且上次不是宕機之后還有好多東西沒搞定么?我這一段時間才重新寫了對接程序,還沒來得及解決呢,結(jié)果這么大玩意兒忽然沒了,我也沒辦法啊。”
哪怕負(fù)責(zé)人再三保證,但馬瑟斯依舊將信將疑。
這幫家伙不是第一次了,拿萬象天球或者利用新世界程序搞黃色。
一個諾大的現(xiàn)境模擬程序,當(dāng)VR用就算了,還拿去搞這些不上道的東西。
人都丟盡了。
“看來必須加強精神文明建設(shè)了。”馬瑟斯捏了半天下巴:“這種事情還是得交給葉芝來……葉芝呢?他又去哪兒了?”
一眾人頓時紛紛茫然搖頭,顯然這貨又翹班了。
“又他媽劃水?”馬瑟斯大怒,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黃金黎明要完的悲憤感:“這貨表白詩都謝了十萬首了,有屁用啊,天天劃水,天天劃水……丟人!我看他遲早要被吊死在天文會門外面那一顆老歪脖子樹上!”
顯然這時候罵人也沒用,問題總要解決。
更何況涉及萬象天球……
必須盡快處置。
在理想國未曾分裂之前,萬象天球接入了十六臺超巨型計算中心,甚至被譽為現(xiàn)境模擬器。
方便他們能夠隨時針對現(xiàn)境的特殊情況進行模擬和驗算。
后來在天國建成之后,萬象天球的配套中心被拆分,然后核心機構(gòu)用于了新世界程序之中。
旨在創(chuàng)造出能夠令人感受到幸福和美滿的世界。
順帶用來對新成員進行測試。
一旦進入其中之后,新世界程式就會調(diào)動萬象天球的能力,演變創(chuàng)造出一個真實不虛的世界。
創(chuàng)造出哪怕是受測驗者自己都未曾察覺和渴望的世界。
屆時針對整個世界的穩(wěn)定性進行品評,就能夠輕而易舉的篩選出那些真正渴望將現(xiàn)境變得更加美好的人。
從蕓蕓眾生中尋找到那些甘愿為自己的理想國度犧牲一切的先行者。
雖然在那之后,由于理想國的分裂和隕落,黃金黎明集體投入了深淵,但依舊未曾放棄這一寶貴資產(chǎn)。
相反,這反而變成了黃金黎明招收新人和篩選的渠道之一。
尤其是針對那些被看重的潛力股的時候。
要知道,在萬象天球的模擬之下,整個世界可以說都是完全真實不虛,幾乎能夠作為現(xiàn)境的參考。
受試煉者在其中所體驗到的一切都是他們自身內(nèi)心之中對于美好世界的映照,可以說毫無掩飾和謊言。
只要黃金黎明利用自身的權(quán)限,對其進行干涉,那么必然能夠?qū)κ茉嚐捳弋a(chǎn)生影響。
哪怕他們不至于用謊言和欺詐去騙取受試煉者的理解。
但依舊具備著強烈的傳染性。
這個世界上或許有十萬種真相,每一種或許都真實可信。或許還存在著十萬種真理,每一種都是有效可行。
黃金黎明并不懼怕別人的駁斥和反對,他更樂意向人展示自身所追求的一切,自身所欲求的世界。
或許正因為這一對真理、真相和對理想之國的狂熱追求,他們才有資格稱之為毀滅要素。
他們所尋求的誠然是美好的新世界,只不過會將一切都導(dǎo)入深淵之中而已……
每一個人都會本能的摒棄丑惡。
但不會有人抗拒生來本性之中對于美好的追求。
當(dāng)這一份追求演變?yōu)榭駸岬臅r候,就距離墮入深淵不遠了。
理想國尚不能避免自身的結(jié)局,更何況是那些前來接受試煉的升華者呢?
這些年以來,黃金黎明在深淵中不吝工本的擴散著這一份來自深淵的邀請,每當(dāng)升華者獲取到權(quán)限卡之后,來自黃金黎明的龐大引力便會緩慢的滲透和體現(xiàn),通過各種機緣巧合的方式讓他們前往固定地點,從而走進這一份新世界。
如今萬象天球忽然陷入沉默,頓時令馬瑟斯開始頭疼。
要知道,除了新世界程序之外,萬象天球作為事象記錄操縱引擎,還擁有著諸多的功用。這年頭他們又不能在現(xiàn)境拋頭露面,倘若真的宕機了,不知道還要花費多大的代價才能挽回這一份損失。
“我親自進去看看。”
在猶豫了片刻之后,他決定自己投射出靈體,進入其中進行維修。
很快,連接著數(shù)十條線纜的頭盔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舉起頭盔,戴上之后,閉上眼睛。
虛無的意志被賦予了臨時的軀殼,瞬間順著深淵潮汐的波動,迅速上升,在各種作為信號站的框架之間不斷跳躍,最終投入了萬象天球之中。
“來了來了!”
還沒等他站穩(wěn),就聽見了一個驚喜的聲音:“黃金黎明的死宅來了,趕快幫我按住手——讓姐姐康康你發(fā)育的正不正常。”
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眼前就刷刷刷出現(xiàn)了三個影子。
一個老者、一個神秘的女子,還有一個笑容古怪的年輕男人,齊齊地向著馬瑟斯伸出手,三重框架瞬間籠罩而下。
馬瑟斯下意識打算進行反擊,面色旋即驟變,在他的背后,驟然有一個虛幻的身影浮現(xiàn),手握著短劍,刺入他的后心之中。
利刃從胸前穿出,令他愣在原地。
“又來?”
一瞬間的沖擊中,馬瑟斯所感受到卻并非是暴怒和驚恐,而是一陣難以言喻的迷惑。
為什么又被人背刺了?
為什么又是我?
緊接著,他便反應(yīng)過來,是三賢人!
邊境暗網(wǎng)難道已經(jīng)放棄了中立,倒向天文會了嗎?
“別擔(dān)心,這不是天文會再起戰(zhàn)端。”那個背后的聲音輕聲笑起來:“充其量,不過是理想國內(nèi)戰(zhàn)的延續(xù)而已……”
以三敵一的不公平戰(zhàn)斗在這一瞬間正式開啟!
而槐詩從夢中驚醒,好像隱約聽見了遠方傳來的慘叫聲。
可仔細(xì)聽卻好像只是幻覺一樣。
“狗叫?”
他疑惑的翻了個身,繼續(xù)睡。
有夢就要做,不要醒。
他還在頭疼,明天怎么要跟老師坦白。
——有關(guān)自己準(zhǔn)備放棄大提琴演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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