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瞬間靜寂。
整個考場內(nèi)被黑暗所吞沒了,老人們消失無蹤,當(dāng)光芒亮起的時候,他好像已經(jīng)來到了溫和的燈光之下。
暖黃色燈光的照亮之下,書架上的古籍散發(fā)著歲月獨有的陳舊氣息。
在書架之間,是兩張有些年頭的沙發(fā),桌子上擺著一桶冰塊和酒。
“威士忌還是香檳?”
坐在桌子后面的金發(fā)男子抬起頭問他。
“……能都來點么?”
槐詩想了半天,緩緩地坐在他對面,把槍放在桌子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我好像都沒喝過。”
“那就威士忌吧,我這里有一瓶瀛洲地獄里出產(chǎn)的白州,四十年陳的好貨,難得遇到一位值得品嘗他的客人。”
教授打了個響指,桌子上就多出了一瓶有些年頭的酒,“要加冰么?沒有喝過的話,我推薦水割,酒香會越發(fā)地清晰。”
“可以。”
于是,琥珀色的酒液便倒入了冰涼的杯中,同純凈的水混合在一處,當(dāng)酒精被稀釋了之后,那種隱約的煙熏味和花香氣息越發(fā)地清晰。
“請了。”教授微笑,“你應(yīng)該會喜歡。”
槐詩倒不害怕他會下什么毒,說實話,經(jīng)過了烏鴉的培訓(xùn)和自己無數(shù)次親身嘗試,他如今也算用毒的行家里手了,這一杯酒里除了濃郁的負面源質(zhì)和生命力之外,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毒害。
或者對普通人而言是劇毒,但對他這種負能量制造機來說,就和藍瓶差不多。
一線酒液入喉,旋即化作了烈火,燒的槐詩連都有些發(fā)紅了。
濃郁的花香味道纏繞在鼻尖,瞬息間竟然讓他有些迷醉,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感覺到山鬼圣痕變得生機勃勃。
這近乎難得的補益竟然讓槐詩的圣痕大進了一步,虛弱和疲乏也被驅(qū)除一空,精神大振。
“好酒。”槐詩贊嘆。
“就當(dāng)我唐突行為的補償吧。”教授微笑著說道:“說實話,我是不擅長戰(zhàn)斗的那種,如果您進來就掄起斧子來的話,我只能狼狽逃竄了……我要感謝您愿意坐下來和我談一談。”
“所以,這是怎么回事兒?”
槐詩環(huán)顧著四周,“我又得罪了什么人了嗎?”
“還沒有自我介紹。”
教授拿起了一張名片,雙手遞過,看到人類展覽局這五個字之后,槐詩就恍然大悟,抬頭。
“對,懸賞是我發(fā)布的,說實話……在下的收藏里還沒有像是傳奇調(diào)查員這么珍貴的藏品,著實心癢難耐。”
教授靦腆一笑,“不過在親眼看到過您的演奏之后,我改主意了……所謂的傳奇調(diào)查員的頭銜對您真正的價值而言,簡直狗屁不通。”
“真正地價值?”
教授示意他把名片翻過來,然后他就看到了另一張名片,頓時愣在原地:“地獄……好聲音?”
“對!對!對!就是這個!”
教授興奮地說:“這可是地獄中的熱門賽事,和廚魔大賽比也毫不遜色,在下除了人類展覽局的客座教授之外,還忝任地獄音樂學(xué)會的考官和地獄好聲音的組委會成員。
在聽到您的演奏第一瞬間,我就覺得,向您這樣的人,不應(yīng)該寂寂無名地待在收藏室里,而是應(yīng)該在更好的舞臺上發(fā)光發(fā)熱才對!您的藝術(shù)應(yīng)該被所有的大群之主洗耳聆聽!
怎么樣?有沒有興趣!我們簽個約怎么樣?我保證,三年之內(nèi),你的音樂會火遍整個地獄!”
神他媽地獄好聲音!
你們有病吧!
“對不起,沒興趣。”槐詩面無表情地甩開了名片:“現(xiàn)在,我們該聊聊懸賞的事情了。”
他敲打著桌子,冷聲說,“畢竟有些事情,哪怕道歉,也無從彌補傷害,不是嗎?”
“那可就太可惜了。”
對于槐詩的冷意并不在意,教授依舊沉浸在被拒絕的失落之中,聞言之后,無奈地聳聳肩:“我還以為我們可以化敵為友呢,真遺憾,畢竟我也失敗了,不是嗎?”
“那種漫畫里的劇情不應(yīng)該拿到現(xiàn)實里來說吧?”
“是啊。”教授嘆息:“要說動手的話,在下說實話也沒有穩(wěn)贏傳奇調(diào)查員的把握,只能先走……”
他猛然抬起手腕,抓起了桌子上的手槍,對準槐詩的面孔。
扣動扳機。
轟!
天花板上多出了一個洞。
在他握槍的瞬間,手腕,便已經(jīng)被槐詩握緊了,提起,猛然一抖,鼓手的勁力爆發(fā),順著手腕向著前后爆發(fā)而出。
于是,在瞬間,手臂的骨骼寸寸斷裂,握著槍的手掌,業(yè)已徹底扭曲的不像樣了。
手槍脫手而出,自空中落下。
而槐詩的左手中,已經(jīng)亮起了鐵光。
祭祀刀浮現(xiàn),自破碎的手掌之刺入,向下延伸,就好像庖丁解牛那樣,橫掃而過,所過之處一切血肉都在暴戾的抽取之下化作了焦炭和灰燼。
教授的神情僵硬。
可不等他慘叫出生,槐詩已經(jīng)起身,右手之中的斧刃浮現(xiàn),向下斬落,斬斷了他右手。
緊接著,雙手的刀斧揚起,向著面前毫無防備的敵人斬落。
鐵光呼嘯迸發(fā),如潮,將教授淹沒了。
速度,前所未有的飛快。
當(dāng)赤手搏擊的鼓手入門之后,槐詩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兵擊竟然也有了質(zhì)的蛻變,可不知為何,往日有如臂使的刀劍,此刻握在手中卻總覺得蹩腳,不知道哪里不對,好像自己就沒有用對過那樣。
差了點意思。
可哪怕差了一點意思,依舊遠勝往日的他的狂草亂砍,彈指間,一頓亂斬幾乎將教授徹底斬碎了。
可緊接著,輝煌之光自他的手中迸發(fā),悲憫之槍呼嘯而出。
貫穿!
嘭!
血霧爆發(fā)。
教授的殘軀已然貫穿在槍刃之上,深深地釘入了墻壁之上,令這個狹小邊境空間瀕臨崩潰,劇烈動蕩起來。
“漂亮……”
在山鬼的源質(zhì)之火焚燒中,早已經(jīng)死透了的教授艱難地抬起了獨目,端詳著槐詩的臉,“一條生命去償還另一條生命,可以彌補您的怒火嗎?”
“還沒死透?”
槐詩一愣,旋即反應(yīng)過來,這個王八蛋恐怕是什么邊境異種,或者是什么大群的成員,來到這里的恐怕只是一個類似分靈或者二重身一樣的東西。
“衷心地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再次傾聽到您的演奏。”就好像生怕自己的誠意不足那樣,教授誠懇地道別:“因此,就讓我們在地獄中再會吧,槐詩先生,倘若您改主意的話,在下隨時恭候您的到來……”
他的身體迅速破碎,在焚燒源質(zhì)的劇痛之中向著槐詩狼狽地咧嘴,露出一個道別地微笑。
隨著整個房間一同,無聲地消散為了青煙。
無聲的,槐詩回到了原地,手中拿著一張名片,還有一張古怪的證書。
證書的漆黑封面好像包著一層鋼鐵,入手沉重。
打開之后是一行燙金的大字,在輸入源質(zhì)之后,就迅速地幻化為槐詩最熟悉的東夏文,一個權(quán)杖的幻影緩緩升起。
職業(yè)資格證書
專業(yè)級。
評定成績優(yōu)秀。
于即日恭賀槐詩先生通過了檢測,成為第一百九十九名災(zāi)厄樂師,祝您在往后的演奏之中能夠繼續(xù)闡揚這一份源自地獄的藝術(shù)。
諸地獄聯(lián)合音樂協(xié)會敬上。
附:“小伙子拉得不錯,雖然比我還差得遠,但姑且算是有那么一點亮點吧”副會長帕格尼尼。
神他媽地獄聯(lián)合音樂協(xié)會!
神經(jīng)病啊!
神他媽帕格尼尼!
你這王八蛋生前就作天作地,死了之后果然下地獄了吧!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作勢欲摔,但想了一下,這破玩意兒有也比沒有強,只能悻悻地塞進了口袋里。
況且帕格尼尼夸你拉琴拉得好,傳出去多有面子啊……雖然詭異了一些,但姑且還是當(dāng)作褒獎吧。
他抬起頭,就看到了一臉茫然的老人們。
就好像做了一個夢一樣,渾然沒有察覺到槐詩剛剛和教授的對話,還沉浸在槐詩不可思議地表演之中。
眼看他們又要沖上來繼續(xù)抓著槐詩嘮嗑,槐詩只能趁著他們還泛著迷糊的時候拱手告辭,逃跑一樣地走了。
這日子太他媽玄幻了。
一不留神,出來考個試都能拿現(xiàn)境和地獄的雙份證書……簡直詭異的要命。
總之,了卻了一樁心愿,槐詩久違地覺得心神暢快起來。
小心翼翼地將大提琴放回琴箱中,考慮著去哪里找個合適的制琴師修復(fù),槐詩扛起琴箱,推門而出。
然后看到空空蕩蕩、一塵不染的走廊。
還有愣在門口發(fā)呆的原照。
“嗯?小鬼你怎么在這里?”
槐詩毫不客氣地伸手,粗暴地揉了揉原照的頭發(fā),將社保局門口老師的心血揉成一團糟。
可原照愣愣地,沒有答話,看著他就好像看著鬼一樣。
“怎么啦?”
槐詩一頭霧水地歪頭看了他半天,得不到回應(yīng),無奈地搖頭,“那你繼續(xù)發(fā)呆吧,我不打擾你了。”
他扛起了琴箱,走出了考場。
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看到了預(yù)料之外的身影正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少女,傅依。
“嘿,嘿,嘿,醒醒。”
槐詩走過去,彎下腰,端詳著少女的睡顏,猶豫了很久,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臉頰:“傅依?傅依?”
在槐詩的聲音里,傅依好像終于睡醒了,困倦地睜開眼睛,有些頭暈,“槐詩?你考完啦?那個好心的大姐呢?走了嗎?”
“大姐?應(yīng)該是走了吧?”槐詩看了看四周,沒看到什么人。
“考得怎么樣?”
“挺不錯的。”槐詩得意起來,眉飛色舞:“教官都驚呆了,我超厲害的!”
“看起來是成績不錯啊。”
傅依吧嗒了一下嘴,終于清醒了一點,抬起眼睛:“有水么?我好困啊……”
“蜂蜜柚子茶,給。”
“謝謝。”
傅依一口氣喝掉了半瓶,總算從昏沉中轉(zhuǎn)醒,重新變得活躍起來:“那慶祝一下請你吃飯怎么樣?附近有家飯店評分不錯誒,下午我們找家網(wǎng)吧去開黑,姐姐帶你上分!讓你雙開花……”
“好啊。”槐詩笑起來:“正好我今天請了假。”
“那就這么定了!”
“話說回來,你怎么在金陵啊?”
“考試順帶找你吃飯唄,反正用我爸的證件買票還可以打折的……”
“這要讓你爸知道了,還不得又抓我去特事處嗎!”
“煩死了,要不別吃了。”
“吃吃吃……我吃,我吃……”
槐詩跟在她身后,看著她蹦蹦跳跳的樣子,不知為何,忍不住笑了起來。
哪怕和預(yù)想的多有不同,可如今自己的人生,不正在漸漸地充滿了珍貴的價值嗎?
長久以來,縈繞在心中的那一份對未來的惶恐和不安終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他倍感心安的平靜。
不論升華者也好,普通人也好,如今隨著考試的結(jié)束,已經(jīng)將過去的一層重擔(dān)甩脫。
接下來他要去和自己的朋友吃頓飯,然后跑到網(wǎng)吧去開黑,晚上再聊著天壓個馬路,和她分享這一份屬于自己的快樂,一直到傅處長氣急敗壞地從新海打電話過來怒斥自己狼子野心為止。
此刻的人生便是他所渴求的日常。
不論未來。
在另一頭,收隊的社保局行動隊回到了車上,輕點人數(shù)的時候便愣住了。
“原照呢?”
末三看著其他茫然的人:“你們誰看到原照了?”
“……沒看到啊。”
所有人齊齊搖頭,然后表情抽搐起來。
那原照去哪兒了?
原照也不知道自己到哪兒了。
聽完槐詩的演奏之后,他就失魂落魄地,呆滯地游走在街頭,等回過神來之后,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魂不守舍的,只覺得心里空空蕩蕩。
當(dāng)他感覺到手機震動時,拿出手機,來不及接電話,就看到屏幕上表姐的照片。
心中忽然涌出一陣濃濃的酸楚,不知道為什么,有一種失去了什么重要東西的濃重悲傷充盈著他的胸臆,令他忍不住鼻子發(fā)紅。
究竟是為什么啊!
長得這么小白臉,干嘛還來做升華者啊,老老實實去拉琴做牛郎不好嗎!
干嘛來跟我搶表姐?
“小伙子,嘿,小伙子,站這么久了,別妨礙我做生意啊。”
在旁邊,配鑰匙的攤主抬頭看著他的樣子,認真地問道:
“您配嗎?”
原照愣在原地,如遭雷擊。
“我、我不配……”
再一次的,原照哇得一聲,不甘心地哭了出來。
不止是輸在起跑線,他忽然發(fā)現(xiàn),哪怕起跑線一樣,槐詩的速度自己照樣也追不上。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哪里輪得到自己這個妖怪來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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