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槐詩先生在這里么?”
一個抱著文件袋的工作人員輕聲問道。
“你說什么?”
瞬息間,桌子周圍七八個干員齊齊扭頭看向她,森冷的目光看的那位女文員的臉都白了,尤其是一個帶著詭異頭盔,連面都沒有露的怪人。
哪怕感覺不到他的視線,可女文員依舊能夠感受到那種如芒在背的深沉怨念,令她幾乎站不穩了。
“請、請問槐詩先生在么?”她鼓起勇氣,顫顫巍巍地問:“上面說有一位槐詩先生今天要來進行登記的啊。我問過其他的地方了,只剩下這里……”
一瞬間,所有人面面相覷。
“槐詩?”
寂靜里,卻驟然有憤怒拍桌的聲音響起。
嘭!
槐詩昂然抬頭,肅聲說道:“我們這里沒有那種人間敗類!”
“說得好!”洛銘接話道,“放心,他今天不會來了,他來了我肯定打死他。”
眾人紛紛點頭,以示贊同。
只有陳硯疑惑地看了槐詩一眼,似是不解。
很快,被嚇到的女文員就含著一包眼淚轉身逃走了,槐詩心中越發的內疚,同時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
對不起啊小姐姐。
等會兒我一定跟你賠禮道歉。
他松了口氣,感覺到冷汗從后背上刷刷地滲出來。還沒等他把七上八下的心放穩,就聽見老肖豪邁的笑聲。
“誒,槐詩,你怎么還在這里?”
他從門口走進,筆直地向著槐詩走來,好奇地問道:“剛剛我怎么看到來找你登記的文員哭著走了啊?”
說著,他大力地拍打了一下槐詩的肩膀。
啪!
好像剪斷了斷頭臺上的繩子那樣。
“……”
瞬間的死寂中,在所有人錯愕地眼神中,槐詩艱難地吞了口吐沫,壓著嗓子低聲說:“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哈哈哈,你逗我!”
老肖咧嘴,一臉得意地指了指槐詩的頭盔,“要不是艾監察已經跟我說了你現在的樣子,我都要被你糊弄過去了。”
那一瞬間,在諸多古怪的眼神中,槐詩絕望抬起手,捂在了自己的面罩上。
喜迎社會性死亡。
“我有事兒……先走了。”
就在一眾干員目瞪口呆的神情里,他緩緩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兩步,然后轉身向著休息室外狂奔而去。
當他跑出門外的瞬間,聽見背后響起了憤怒的咆哮:“孫子別跑!”
“得罪了天文會還想走?!”
“戴著頭盔的就是槐詩,打死他!”
槐詩深吸一口氣,加快了速度,亡命奔跑。
于是,自從天文會金陵支部有史以來,規模最大、性質最惡劣、反響最糟糕、破壞最嚴重的一次干員斗毆事件,就這樣地在槐詩的哭叫中開始了。
第十七層,內務辦公室里。
“越獄?”
艾晴皺起眉頭。
“對。”
桌子對面的肥胖女人起身,走到門外看了一眼之后,轉身關上了門,“上面下了保密條例,你懂的,起碼裝個樣子。”
“啊,我理解。”艾晴頷首,“不過,上班時間吃得這么豐盛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當薪水小偷的時候難道你就一點愧疚都沒有么?”
就在艾晴說話的時候,辦公室的主人已經從抽屜和柜子里取出了一桶新鮮**的炸雞和各種作料擺在了桌子上。
柴菲淡定地給自己圍上了餐巾,戴上了一次性手套之后,抱起了炸雞桶,抬頭看了她一眼:
“下次磕磣我之前能把錄音筆給關了么?”
“嘖。”
艾晴不快地搖頭,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錄音筆,丟在了桌子上。
“另一根,也關了。”柴菲依舊不放松警惕。
“沒了。”艾晴嘆息,“出門出得急,沒來得及。”
“哇,你這個女人真是壞透了!”柴菲嫌棄地瞪著她:“我好心透你風,你竟然想要抓把柄勒索我?”
“呵,打網游會拿我的照片去騙別人給自己氪金的女人有資格說我么?”
艾晴冷漠地看了回去。
兩人彼此瞪視,然后緩緩地收回視線。
作為同期的總部進修生,艾晴和柴菲可以說是聞名了整屆的奇葩,一個步步為營恨不得把所有權限抓在手里,一個卻劃水摸魚恨不得把所有的活兒全都推給旁人。
兩個奇葩。
奇怪的是,這兩個家伙卻總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一些共同語言,再經過幾次接觸之后,雙方就在一定的默契之中結成了無需言語的同盟。
作為最后考察成績最前列的兩個人,同時拒絕了留任總部的邀請,艾晴是為了從地方上做起得到更多的權利,而這個女人……是為了能夠在地方上找一個清閑不費事兒而且每年十三薪的工作好摸魚。
只能說某種程度上,兩個人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這一次艾晴提前回來,也是想要從她這里得到一點風聲。
久違的交鋒以柴菲的退讓告一段落,她搖頭嘆氣:“好了,我說不過你,剛剛講到哪兒了?”
“越獄。”
“對,海溝監獄,有人越獄了。”柴菲吞掉了一塊無骨雞,舔了舔手套上的醬汁,含糊地說道:“上層調查之后發現,那貨是從金陵的入口逃出來的”
“哪個入口?”
“就這個大廈里的那個,虛構樓層2。”
說話的時候,柴菲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頭頂,就好像試圖去窺見那一層根本不存在常規物理結構之中的隱藏區域一樣。
肉眼看不見的虛空里,數不清多少層戒備森嚴的防御。
從內到外。
“有內鬼?”艾晴皺眉。
“肯定,現在大家都在排查是誰。”柴菲頷首,“本部的成員已經很難信任了,所以緊急征調你們外地的成員過來。”
“人呢?抓住了么?”
“誰知道,天文會沒有秘密,只不過大家各個部門之間都有一點小**而已。誰知道他現在藏在哪個人的**里?”
柴菲聳肩,“現在整個金陵跟個大學生似的,外松內緊,不知道多少封鎖。所有升華者許進不許出。但大家都知道,這樣的狀況維持不了多久。尤其是這個當口,升華者的亞洲新秀賽要開始了,萬一被那個家伙溜進了賽場里,惹出亂子來怎么辦?
所以就要加緊排查搜捕,然后問題就來了……”
“主權問題對不對?”
艾晴忍不住嗤笑,“社保局現在肯定不愿意了吧?”
“世界警察不好當啊。”柴菲含糊地嘆息了一聲,滋滋地吸著可樂:“這件事兒上,主權派和邊境派已經鬧得很僵了,社保局不愿意放任我們的行動,但天文會又不能無所作為……總之,真正的搜查力量應該還是總部調集來的原暗精銳。叫你們來也就走個形勢,必要的時候有一支能夠查缺補漏的力量,有備無患。”
正如艾晴所料的那樣,又是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
“別這么不高興嘛,就當公費旅游咯,夫子廟雨花臺去沒去過?我請你吃大排檔哦。”柴菲安慰道:“大家男的當擺設,女的做花瓶,站完臺之后領了獎章繼續回家過日子。”
“社保局呢?社保局不會放棄這種顯示自己能力的機會吧?”
柴菲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無奈嘆息:
“龍伯衛。”
“……”
在沉默中,兩人都沒有說話。
好了,這下神仙打架,大家都在下面乘涼吧。
等艾晴面前那一杯可樂的冰塊全化了的時候,她已經將這些日子以來金陵涌動的暗流消化完畢。
不用柴菲再端茶,她便準備告辭了。
臨走之前,她最后問道:“越獄出來的究竟是誰?”
“不知道。”
柴菲搖頭,把吃空的雞盒丟進垃圾桶里,抹了抹嘴,最后噴了一點空氣清新劑,隨口說道:“我的權限只能在通知里看到編號為。”
有的時候做關鍵部門的秘書就這點好,總能看到一點雞零狗碎的細節。
而對于艾晴而言,這已經和明說沒有什么兩樣了。
在海溝監獄,被歸類到的囚犯幾乎都是綠日的成員。而能夠越過重重阻礙跑出來的,無外乎十災等級的角色。
目前被天文會關押在馬里亞納下面的只有一共也只有兩個,血水災和蝗災……
一個半死不活,一個已經死了。
哪個都不好搞。
艾晴頷首,轉身告辭,卻聽見了身后柴菲的聲音。
“哦,還有。”她忽然說,“你要小心一些哦。”
她在你字上加重了讀音。
陰家。
艾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群家伙還真是陰魂不散……恐怕會從內部向自己施壓吧?
這個消息對她而言太過關鍵了,幾乎坐實了不安預感的來源。
她忍不住嘆息,“難為你劃水劃成這樣,消息還這么靈通……”
柴菲淡定地聳了聳肩,似是嘲弄:“你懂的,只要人胖一點,就會忽然之間多出很多閨蜜來。”
“謝謝。”艾晴鄭重道謝。
“不客氣。”柴菲說,“閨蜜那么多,可真正把我當朋友的,不是只有你一個么?”
“……”
漫長的沉默之后,艾晴似是沮喪地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錄音筆丟在桌子上,“如果你瘦一點,再精明一點,我可能很難當你是朋友了。”
她調轉輪椅,離去了。
門再度關上。
這個女人啊……
柴菲低頭看著桌子上那第二根錄音筆,眉頭挑起,旋即,原本誠懇地神情勾起了一絲得意地笑容。
“哼哼,果然在騙我啊。”
她拿起了錄音筆,愉悅微笑:“可惜,這次是姐的道行更勝一籌。”
可錄音筆那在手里的時候,卻感覺輕飄飄的,好像一個空殼。
當柴菲轉過錄音筆,看向背面時,便看到了一個潦草的涂鴉,似是舉起的中指那樣的。
柴菲愣了許久,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隨手將兩根錄音筆都丟進了垃圾簍里。
相比那么多腦子里灌了水的閨蜜們,她就是這么喜歡艾晴。
不論是輸是贏,都讓人感覺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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