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時光瞬間停滯了。
有金色的雨水自少女的手腕上流下,落入了槐詩的口中。
在陰暗殘酷的天地之間,那一線璀璨的金色宛如奇跡一樣,絢麗的讓人心醉。此刻,隨著血液的流逝,堪比賢者之石的無盡生命力自其中流溢而出。
那是只需幾克就能夠創(chuàng)造出人造人軍團(tuán)的恐怖量級,如今隨著莉莉慷慨的沃灌,十倍、百倍、千倍、萬倍的灑落。
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是抱薪救火,哪怕是徒勞無功。
執(zhí)著地延續(xù)著槐詩最后一線生命力。
就像是一只孤獨(dú)的手掌一樣,拉扯著他,不允許他擅自離去。
“請你活下去。”
莉莉流著淚,向他狼狽的微笑:“留下來,不要只剩我自己,求求你。”
自昏沉和痛苦之中,槐詩艱難地抬起手,想要去觸碰她的臉頰。
感覺到淚水落在他的指尖,如此冰涼。
那一只抬起的手掌在空中戛然而止。
最終,無力地落地。
只有破碎的聲音響起。
不論生命之泉如何慷慨的沃灌,不論莉莉如何狼狽的呼喚。空洞的眼瞳之中再無任何神采,只是倒映著漆黑的天空和如血的大海,映照著這個殘酷的天地。
再無任何聲息。
莉莉呆呆地看著他,不可置信,許久,許久,發(fā)出沙啞的吶喊聲,可是卻無人回應(yīng)。
沉重的腳步停在了她的面前。
帶著一行血的腳印。
“已經(jīng)死了嗎?”
老肖遺憾地呢喃,嘆息,緩緩地抬起獸化的五指,對準(zhǔn)了莉莉的面孔:“抱歉,我不得不這么做……雖然這只是一場游戲。”
那一瞬間,鋒銳如刀的五指并起,向著呆滯的少女刺出。
破空的凄嘯聲炸響,宛如尖叫。
緊接著,尖叫聲又戛然而止,在一只崩裂的手掌之前。
他的手腕被握緊了。
被一只破碎的手掌,無數(shù)碎片剝落之后,裸露出銀白色的骸骨。
就像是猛然推開了地獄之門那樣。
自空洞的眼瞳之中,有涌動的血光亮起。
“不準(zhǔn)……”
死去的吸血鬼緩緩地抬起頭,自無數(shù)血肉剝落的聲音里,殘缺的面目之后露出了仿佛金屬鑄就的骨骼,如此猙獰。
明明是已經(jīng)失去了魂魄的空殼,可在那殘存的執(zhí)念推動之下,破碎的吸血鬼竟然再度從地上爬起,攔在奇美拉的面前。
沙啞的聲音像是金屬在怒吼那樣的,一字一頓地告訴面前的敵人:
“不,準(zhǔn),動,她!”
.
.
在昏沉之中,槐詩感覺自己再度跌落了深淵。
神圣的光芒自天穹上照耀,帶著無盡的威嚴(yán)和肅冷,漠然地凝視著他狼狽的樣子,看著他卑微地拜倒在祭壇之前。
“這是你最后的機(jī)會,亞伯拉罕,也是圣靈最后的憐憫。”
蒼老的主教冷眼俯瞰著他,手握權(quán)杖,最后一次下達(dá)了叱令:“亞伯拉罕,殺了她,你仍可得到救贖!”
寂靜里,只有槐詩痛苦的呻吟。
他艱難的喘息著,狼狽地向前爬行,伸出顫抖的手掌,像是想要握住虛無的光芒和救贖一樣。
可直到最后,他都沒有說話。
“廢物!你太讓我失望了。”
主教的面孔抽搐著,漸漸鐵青,“既然不知悔改,那你就和那個異端一起在神的盛怒中溺死吧!”
再無任何一絲同情,他轉(zhuǎn)身離去,將槐詩拋棄在黑暗里。
可緊接著,他卻感覺到一只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有沙啞的聲音從他的身后響起。
近在咫尺!
“抱歉吶,father。”
不知何時,槐詩已經(jīng)從地上爬起,低頭,凝視著近在咫尺的脖頸,輕聲道別:“別人不給我的……”
“我比較喜歡自己來拿!”
那一瞬間,蒼老的主教發(fā)出尖銳的慘叫。
吸血鬼的犬齒,已經(jīng)深深地釘進(jìn)了他的脖頸之中,瘋狂地抽取著他的血液,大口地吮吸、放肆地饕餮,如餓犬一般地進(jìn)食。
不論他如何奮力掙扎,狼狽哀求或者憤怒的斥責(zé)。
直到最后,再無任何聲音傳來。
死寂之中,槐詩緩緩地送開口,于是,干癟的尸體倒在祭壇之上。
槐詩低頭凝視著他至死恐懼的面孔,緩緩抬起手,逝去嘴角最后一絲甘美的血液,然后彎下腰,從他的手里摘下了權(quán)杖。
“現(xiàn)在,還有人有命令給我么?”
少年抬頭,凝視著天穹之上的圣潔光芒。
死寂之中,沒有人在說話了。
于是,迎著眾神們冷漠的視線,叛逆的吸血鬼緩緩抬起了手中的權(quán)杖,露出了愉快地笑容,“不就是救贖嗎?我有了!”
那一瞬間,圣光消散了。
深淵坍塌。
槐詩睜開眼瞳,看到了漆黑如鐵的天穹,還有無盡的血色海洋,他重新回到這一片陰暗的天穹之下,哪怕已然支離破碎,只剩骸骨。
他緩緩回頭,凝視著身后錯愕的少女,破碎的面孔上露出笑容:
“為你而戰(zhàn),我的女士!”
轟!
奇美拉的觸手橫掃。
槐詩倒飛而出,砸在了桅桿之上,將桅桿徹底砸斷了,破碎的風(fēng)帆落入了燃燒的火焰之中,熊熊燃燒起來。
自火焰中,破碎的槐詩像是一個泥娃娃一樣爬起來,低頭看著自己慘烈的樣子,向著緩緩走來的老肖抬起手。
“等一下,讓我翻翻書……翻完再戰(zhàn)!”
他揮手,抽出了命運(yùn)之書,狼狽地翻起了主教所存留下來的記錄來,在支離破碎的字跡里尋找著記錄。
可老肖根本不給他任何機(jī)會,伸手,兩支觸手自袖口中飛出,糾纏在了槐詩的腿上,將他拉起至半空,緊接著,猛然砸在了甲板之上。
就像是抓著一把錘子一樣。
將觸目可及的所有艙房統(tǒng)統(tǒng)砸碎,無數(shù)碎片飛迸,到最后,廢墟之中,只剩下了一具銀白色的骸骨。
絲絲縷縷的金色血液流淌在銀色的骨骼之上,緩慢地閃耀著光芒,就好像點(diǎn)綴著鋼鐵的矩陣一樣。
竟然,還活著?
老肖不快地皺眉,雙肩上兩顆頭顱猛然張開,噴出了酸液和毒火,匯聚為海潮,向著槐詩筆直的席卷而來!
“原來,如此嗎?”
那一瞬間,破碎的骸骨了然地頷首,他伸手,自命運(yùn)之書中拔出了那一柄莊嚴(yán)的權(quán)杖,緩緩地舉起它尖銳的尾端。
對準(zhǔn)了自己的胸膛。
刺落!
轟!
火焰吞沒了一切。
可緊接著,自那足以將鋼鐵融化為液體的恐怖溫度之中,有神圣的光芒亮起,自那一具吸血鬼的殘骸之中。
仿佛在一瞬間,變成了太陽。
無窮盡的烈光自槐詩的胸腔之中噴薄而出。
自那權(quán)杖之上。
那是凈化!
槐詩竟然在……凈化自己!
凌駕于圣水百倍以上的圣潔輝光在冷酷地蔓延在槐詩的軀殼之上,一寸寸地,將吸血鬼的黑暗源質(zhì)和軀殼殺死。
甚至無需老肖動手,他簡直是在自殺!
可在這冷酷到不留下任何凈化里,槐詩卻暢快地展開手,迎接著終結(jié)的到來。
“故弄玄虛!”
老肖冷哼,瞬間掀起了狂暴的風(fēng),呼嘯而來,抬起拳頭,搗向了槐詩殘缺的頭顱。
就在那一瞬間,槐詩抬起了手掌。
沐浴在神圣火焰中的指骨熠熠生輝,緩緩展開,擋在獸化之拳的前方。
轟!
風(fēng)暴、海潮、巨響,在一瞬間,都在這一只手掌面前戛然而止。
老肖愕然抬頭,聽見鋼鐵摩擦的聲音,就在槐詩破碎的面孔之上。
那一具猙獰的頭顱之中,仿佛有鐵的種子在生長,自破碎的顱骨上寸寸增值,覆蓋了頭骨的猙獰面目,化作了莊嚴(yán)肅冷的面具。
在面具之后,那一對漆黑的眼洞之中,驟然有光芒亮起。
槐詩張口,吶喊,咆哮。
無聲的聲音被賦予了實(shí)質(zhì)。
熾熱的光芒化作洪流,從他的雙眼和口中噴薄而出,筆直地向前,瞬間貫穿了老肖的手臂,將那一條異化的臂膀焚燒殆盡。
權(quán)杖,寸寸龜裂。
就在所有吸血鬼的部分被燒盡的瞬間,璀璨的輝光自槐詩僅存的銀制骸骨之中流出,覆蓋了他的骨架,化作了嶄新的軀殼。
就在光芒之中,無數(shù)圣靈的力量彼此鉚和,銜接,編制,纏繞,如有實(shí)質(zhì)的光芒流淌在殘存的骨架,不,圣骸之上!
在瞬間蛻變,自虛無之中涌現(xiàn)新的奇跡。
隨著槐詩的向前,那銀制的面具之上,無數(shù)金色的紋路浮現(xiàn),就在他的頭頂,虛無之中,一道純凈的光芒開辟,交織為環(huán),高懸著,向著四方灑落冷酷森嚴(yán)的光芒。
當(dāng)他邁出第一步的時候,鋼鐵矩陣,渾身的鐵之圣骸鳴叫,無數(shù)細(xì)碎的聲音彼此重疊,化作宏偉的歌聲。
如此圣潔。
當(dāng)他邁出第二步的時候,崩裂的聲音自他后背響起,那是舊的骨殖破碎的聲響,也是新的奇跡誕生的清鳴。
隨著尖銳的聲響,火花飛迸,鐵的分支自他的后背之上寸寸拔升而出,在無數(shù)支脈上,光芒凝聚成毫,形成了龐大到仿佛要凌駕與天空之上的羽翼。
鋼之羽翼!
仿佛傳說之中的圣靈行走在天地之間,降下懲戒和毀滅。
“聽說你進(jìn)階了?”
就在漆黑的天穹和血色的海洋之間,鋼鐵的天使凌駕于這殘酷的世界之間,低頭俯瞰著錯愕的奇美拉,面具之后的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真巧,我也是!”
以百倍的罪孽去磨礪一個人的靈魂,將圣靈的奇跡注入銀中,植入骨髓,又以無數(shù)人的血去灌溉,孕育,在墮落的深淵之中種下了救贖的種子。
當(dāng)無窮黑暗焚燒殆盡的時候,光芒就會自深淵中噴薄而出。
當(dāng)原罪得以凈化的時候,救贖就將到來。
這就是范海辛所渴求而不得的救贖,吸血鬼的進(jìn)階……
權(quán)天使!
槐詩抬起手掌,向著下方燃燒的帆船虛握,無形的引力迸發(fā),鋼鐵鳴叫,染血的銀斧呼嘯而至,落入他的手中。
向著憤怒的奇美拉。
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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