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兒道：“聽，每一支箭上，都綁著一些紙，是一些文書。”
“文書？什么文書？”
“這，我們也不知道。”
旁邊的秋兒輕聲道：“是啊，皇上已經吩咐了，外面的戰事不讓傳進來，驚擾了顏姐和皇后娘娘，所以這些事情，我們也是聽見那些太監們議論的時候才知道的。”
是了，我記得昨天裴元修臨走的時候，的確是這么交代過。
不過，文書——
我的心忽的跳了一下。
我還記得，之前他下令從京城移駕到天津，第一批從皇城出發的那些人護送的就是宮中的文書，或者是一些機密的文件，但是走到半路上，被人劫了。
難道，就是這些東西？
我想了想，便要從床上起來，可是我看了自己身體所受到的損傷，雖然坐了這么久，但身上的力氣仍然沒有積攢多少，這一動，立刻就是一頭的冷汗。
秋兒他們嚇得急忙道：“顏姐還是不要動了，等用過早飯，有點力氣了再吧。”
我點了點頭。
很快，早飯就送來了，他們兩個用端到床邊的幾上服侍我吃了一些，暖胃的粥和可口的菜吃下去，的確是讓人舒服了不少，吃過東西又再休息了一會兒之后，我終于有力氣起身了。
他們兩個人服侍我換好了衣裳，然后下床走出了這個房間。
一打開大門，屋子里的溫暖潮濕的氣息就被外面的寒風一瞬間吹散了，我被吹得微微的趔趄了一下，他們兩個人急忙扶著我。
“顏姐，你要去哪兒啊？”
“我，我也只是四處走走。”
秋兒聽，便立刻又去給我取了一件斗篷，心翼翼的給我披在肩上，一邊做事，一邊輕聲的道：“也不知道這場倒春寒什么時候才能過去。”
我抬起頭來，對著外面森冷的寒意，輕輕的道：“也許快了。”
兩個人扶著我慢慢的走了出去，他們因為是第一次來到宇文府，根不了解這個地方的結構，所以走到什么地方了自己也不清楚，還是我這個瞎子按照自己的記憶一點一點的帶著他們。
走著走著，就聽見前方傳來了一陣孩子的聲音。
在這個地方，當然不會有別的孩子。
我有些遲疑的要不要過去，腳步剛有些猶豫，就聽見一個聲音輕聲道：“娘娘，顏姐來了。”
這個聲音還算熟悉，我稍微一想就想起來了。
是當初一直跟在韓子桐身邊的那個丫頭，叫倩的。
原來，我已經走到了他們的居所。
我雖然知道宇文府大體的構造，但還真的不知道裴元修是如何安排大家住在這里面的，走到這個地方來，純熟偶然，然后就聽見韓子桐沉默了一下，道：“外面冷，讓她進來吧。”
那個倩跟我還算熟稔，大概對我還有些好感，這個時候急忙走出來對我道：“顏姐，皇后娘娘請你進去。”
“……”
我沉默了一下，其實就算出來漫無目的的亂逛，我的目的也不是遇到他們。
但既然人家已經開口了，我也還是點點頭，便讓秋兒他們扶著我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里也是非常溫暖的，但跟我之前住的那個房間不同，因為有孩子的聲音，雖然只是他一個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可是給人的感覺卻極有活力。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這樣的活力是非常難得的。
我走進去對著韓子桐行了個禮，然后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這就是——”
“這就是皇長子。”
她很平靜的著：“他叫宏冀。”
“宏冀？”
我原以為，裴元修應該也會跟裴元灝一樣，給自己的孩子排字輩，但是他沒有。
而這個名字，宏冀……
我又輕輕的念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我輕聲道：“我看不見，不過他一定很可愛吧？”
韓子桐的聲音帶著一點木然，好像被這樣寒冷的天氣凍得麻木了，只有在提起孩子的時候，會稍微有一點溫度，道：“當然，他很像他的父親。”
“……”
“長大了，應該也會是一個——”
到這里，她突然喉嚨梗了一下，下面的話就斷了。
我感覺到她的氣息里好像有快要哭出來的意思，卻不知道為什么她的情緒一下子變成了這樣，但也并不出言安慰，只靜靜的在旁邊坐著。
倒是倩站在旁邊，輕聲道：“娘娘……？”
她的一聲喚，才讓韓子桐找回了心神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后道：“他，就是太愛哭了。”
我輕笑著道：“孩子時候不都是這樣哭的嗎？”
“是啊……”她接過我的話，有些蒼然的道：“離兒當年也——”
話沒完，又斷了。
我感覺到她今天的精神有些不對，或者心神根不在這里，因為若是平時見到了我，她就算不豎起身的刺來抵御我，也一定會心謹慎，但今天這個樣子，她的心神好像完不在我的身上。
所以每一句話，似乎都不對。
但是她的話，卻讓我有些怔忪。
我輕聲道：“離兒……”
提起離兒，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又更加的緩和了一些，她輕輕道：“那個時候她到我們身邊的時候，也很，而且特別的愛哭，我和——我們都沒有帶過孩子，所以非常的頭疼。”
我只覺得滿心的酸澀，輕輕道：“你們把她最難帶的時候帶過去了，我倒是沒有見過她那個時候的樣子。”
“……”
“我沒有見過她蹣跚學步，牙牙學語的樣子。”
“……”
“我來的時候，她已經長大了。”
韓子桐輕聲道：“她現在，一定是個大姑娘了吧？”
起來，自從大人之間鬧出了那樣的齟齬之后，妙言就不再出現在我們的談話中，我以為是他們忘了，但現在才知道，原來韓子桐也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
她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她已經——嫁人了。”
“什么？”
她詫異的望著我：“她——”
“她嫁給了勝京鐵騎王的兒子，央初王子。”
“……”
“你們把我擄來的那一天，正是她大婚的日子。”
我聽見韓子桐深吸了一口氣，半晌都沒有再出聲。
過了許久，她有些惘然的道：“我竟然不知道……她在那一天，出嫁了。”
“……”
“她都已經出嫁了。”
她喃喃的著，好像這個事實對她來打擊很大，但其實——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突然間嫁人，這樣的沖擊，這個世間的每一個母親都會有，否則，也就不會有那么多在女兒明明大喜的日子里痛哭流涕的母親了。
韓子桐當然不至于痛哭流涕，但很明顯，她受到了一些震蕩，過去了許久，還在喃喃的念叨著：“她竟然，都出嫁了。”
我輕聲道：“時間過得真快。”
她似乎望向我，沉默了很久，道：“是啊。”
“……”
“她到我們身邊的時候，明明還是個粉撲撲的嬰兒，可是現在，竟然已經出嫁了。”
“……”
“而我們也——”
“老了。”
沒有任何人比我更有資格這句話，當我出這兩個字的時候，韓子桐的氣息都沉了一下，仿佛抬眼看著我那一頭花白的頭發，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你，怎么舍得？”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道：“我前些日子，聽到了一句很殘忍，但是很真實的話，我給你聽——這個世上，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做，你能做得比別人更好，就選你。”
“……”
“這就好像每個人的命運一樣，她投生到了我的肚子里，幸運的，也是不幸的成了公主，也就注定她這一生會有榮耀，也會有比常人更多的坎坷。”
到這里，我自己的聲音里也帶上了哭腔，便立刻閉上了嘴。
倒是韓子桐安靜的看了我許久，然后道：“那，你能看透我們這些人的命運嗎？”
我抬起頭來望向她。
她道：“你覺得，我們的命運，會如何？”
“……”
“如今已經到了這一步，你能看透嗎？”
她雖然是在詢問我，但是，我好像已經從她的口吻中得到了她自己的答案。
因為他們，就像是那些被早春的暖意所誘惑，而過早的開始發芽的草木，卻遭遇了這樣的一場倒春寒。
她好像，已經看到了他們的結局。
我想了一會兒，然后輕聲道：“我的眼睛都瞎了，連自己明天會怎么過都看不到，又怎么能看到你們的未來。”
我頓了一下，道：“難道，你能看到嗎？”
“……”
這一回，她沉默了很長時間。
我感覺到她不是無話可，而是在沉默中積聚力量，或者勇氣似得，過了許久，我聽見她慢慢的道：“我看到……我不愿意看到。”
聽見她有些語無倫次，我的眉頭微微一蹙：“你再什么？”
她的聲音在寒風的呼嘯聲中發顯得蒼涼：“你知道，那些射進天津城的箭矢上，都是一些什么東西嗎？”
【精彩東方文學 www.pluralapp.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