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rèn)為在經(jīng)過了這一天的巨大變故之后,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可以面對任何一件事,也可以面對我的任何一句話,但當(dāng)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還是聽到他的氣息一沉,屋子里的氣氛也隨之一沉。rg
“這是你該問的嗎?!”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了他一眼,果真也看到他的臉上透著怒意,目光冷冷的看著我。
不過,也許是因為失血的關(guān)系,他的臉色蒼白,眼角微微發(fā)紅,讓他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氣勢稍微減輕了一些,我也真的沒有那么怕他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道:“這件事,我只是想要知道一個真相。”
“真相?朕的話,就是真相!”
“……”
聽到他的這個回答,我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
之前他讓我把魏寧遠叫到西安府來接駕,到底誰是天家四子他一看便知。但,怎么可能真的一看便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dāng)年趙淑媛在郊外的寺廟里產(chǎn)下皇四子后就被殷皇后的人帶走,那他是根沒有見過自己的這個弟弟的。
這中間幾十年的分隔,又怎么可能讓他“一看便知”?
我咬了咬下唇,然后道:“陛下的,是給老百姓的真相,可我——我要知道的,是真實的真相。”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裴元灝的眉心一蹙。
頓時,我感到他周身的氣息都有些動搖,正好我也把東西都收拾好了,他慢慢的將手收了回去,然后扶著圈椅的扶手站了起來,我也急忙跟了上去,只見他走到屋子中央,背對著我站了許久,才道:“真實的真相?”
“……”
“你所的真實的真相,是什么意思?”
“……”
我站在他身后看著他寬闊的肩膀,輕聲道:“陛下,裴寧遠,真的是皇四子嗎?”
“……”
這一次,房間里出現(xiàn)了一陣很長很長,漫長得我?guī)缀跻詾闀䴖]有邊際的沉默,而他就那么安靜的矗立在我的面前,除了還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其他的就什么都沒有。
但我還是耐心的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聽到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然后道:“他到底是不是,朕也不知道。”
“……!”
我的心一沉,原以為他會給出什么證據(jù),又或者再出什么掩飾過去的話來,卻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就這樣承認(rèn)了——
他不知道。
所謂的“一看便知”,根沒有意義!
我心里一急,立刻繞過去走到了他面前,急切的道:“那,陛下為什么要當(dāng)眾宣布,魏寧遠就是皇四子?為什么不查清楚呢?”
他的眼神顯得有些惘然,這是第一次,當(dāng)他低下頭來看著我的時候,顯得微微的有些恍惚,道:“查,怎么查?”
“……”
“幾十年前的事,讓誰去查?”
我頓時更加的急切了:“但,陛下也不能就這樣,就——,畢竟是皇四子,畢竟是寧王啊!”
他低頭看著我:“皇四子……寧王……,在這個時候來,是誰,不重要;對朕最有用的,才有用。”
“對你……有用?”
他的眼睛微微的一瞇,道:“否則,你以為,朕何以在這個時候還能進入西安府?朕又如何能在頃刻之間化解危機?”
“……”
“若皇四子不是裴寧遠,你認(rèn)為現(xiàn)在,朕還能站在這里跟你話?”
“……”
“劉輕寒,還能度過這一晚?!”
“……”
我頓時語塞。
他得沒錯,這一次他能在幾句話的功夫下就挫敗了王一衽和賀蘭弼的陰謀,就是因為一個關(guān)鍵的人物——皇四子,寧王,是這個人,攪亂了妙扇門的計劃,讓王一衽和賀蘭弼應(yīng)對無方,也給了朝廷的人馬可乘之機。
的確,對他而言,這個“寧王”的存在,是立了大功的!
而不是,寧王立了大功。
我沉默了許久,然后慢慢的道:“陛下是因為這個,所以才選擇了魏寧遠嗎?”
“……”
“可,就算……就算真的是輕寒,他也一定會站在陛下的這一邊的。”
“……”
“他之前,之所以做那些事,就是為了讓陛下不要被妙扇門的人控制,所以,他才想要控制住陛下的圣駕。他這樣做,也許犯了欺君之罪,可他,真的是一心為了陛下。”
“……”
若是在平時,我在他面前一口一個輕寒,裴元灝是一定會勃然大怒,跟我發(fā)脾氣的,但這一次,他卻意外的平靜,甚至目光還有微微的閃爍,沉默了許久,才道:“這一次,是朕,錯看了他。”
“……”
沒想到,他竟然會一個“錯”字。
雖然,他不是在認(rèn)錯,但對于一個帝王而言,言自己有“錯”,已經(jīng)是非常的不容易了。
我一時間也有些不出話來,只抬頭看著他。
而下一刻,他又道:“可是,不管他如何對朕,如何站在這一邊,這個皇四子的身份,都不能落到他的身上!”
我微微一驚:“為什么?”
“為什么?你問朕為什么?”
“……”
他像是覺得有些好笑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點,低頭看著我:“顏輕盈,你和他之間——你又為何在懷疑了那么久,甚至把前因后果都告訴了朕之后,卻一個字都沒有真正的透露給他?”
“……!”我的心里一顫。
他低下頭來,額頭幾乎已經(jīng)要和我的額頭相觸,目光近在咫尺,也再一次讓我感覺到了那種強悍的壓迫感。
他道:“為什么?”
“……”
我的聲音啞在了喉嚨里。
有一些東西,一直藏匿在我心里最深處的,此刻因為他的一句簡單的問話,在不斷的在往上涌,好像要沖破什么東西似得。
而我,卻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我下意識的,想要將那些東西,再一次封印進我心里最深的地方,不要讓它們見天日。
但裴元灝卻微微的瞇著眼睛,更往前逼近了一步,那雙陰鷙的眼睛直看著我的眼睛,幾乎就要看進我的心里——
“因為,你在害怕!”
這句話,仿佛在一瞬間徹底將我心里的封印給撕裂開了,并且是粗暴的撕裂,我只感覺到眼前一陣刺目的光芒閃過,甚至刺得我有些站立不穩(wěn),下意識的就往后退去,步子踉蹌得差一點跌倒。
而這一次,是他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一用力將我拉到了他的面前。
我有些倉皇不定,連呼吸都亂了,可他卻比之前更鎮(zhèn)定了許多,低頭看著我,一字一字的道:“朕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
“因為他,已經(jīng)娶了元珍了!”
“……!”
好像有一根無形的針,重重的刺進了我的胸口,甚至在那一瞬間刺穿了我的胸膛,四肢五體一下子傳來的痛楚如同傾天浪濤,將我卷了進去。
我失去了意識,只惘然的睜大眼睛,看著他漆黑的眼瞳。
裴元珍,這個名字,仿佛已經(jīng)不是一個名字,在這個名字背后,是一個殷紅的房間,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一段始終無望的感情……
可她,在天下人的眼中,就是輕寒的妻子。
在出這個名字之后,裴元灝的眼中更增添了幾分狠戾,抓著我手臂的那只手不斷的用力,目光和話語都顯得咄咄逼人,直對著我:“你很清楚,他跟元珍是夫妻,雖然元珍死在——,死在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可他們,已經(jīng)入了洞房!”
“……”
“在世人眼中,他們是夫妻!”
“……”
“現(xiàn)在,你要在天下人的面前,宣布劉輕寒是皇四子的身份嗎?”
“……”
“你要告訴天下的人,這個寧王,曾經(jīng)迎娶了他的妹妹,是嗎?!”
他的聲音如同陣陣?yán)做粩嘣谖业亩吇仨懼捳Z中的事實,更是要將我擊碎,我的身體,乃至心神,幾乎都要在這一刻化為齏粉。
我不愿面對,也不敢面對的事實,在這一刻,都被他明明白白的了出來。
是的,我不敢。
我在害怕。
輕寒迎娶過裴元珍,若真的現(xiàn)在證明了他皇四子的身份,證明了他就是裴冀的兒子,那么——
一個哥哥,就迎娶了自己的妹妹!
雖然我很清楚,在那晚之前,他們兩個人都是以禮相待,輕寒絕對沒有對裴元珍有過任何僭之舉,而那一晚,他們兩也根來不及做什么,妙言就進入了他們的洞房,而之后,裴元珍被裴元修所指使的顧平所殺。可是——
可是,他們畢竟已經(jīng)成親了。
他們畢竟,已經(jīng)是一對夫妻了!
在世人的眼中,當(dāng)初的那場姻緣,就徹底的,成了一場亂論的人倫慘劇!
想到這里,好像又有千萬根寒冰凝結(jié)的針刺扎進了我的身體里,我顫抖得身都幾乎都碎掉了,臉色驟然間變得煞白,裴元灝低頭看著我這個樣子,沉聲道:“這樣的真相,你能接受嗎?”
“……”
我倉惶的抬頭看著他,已經(jīng)完不出話來,而他的目光閃爍著,又沉聲一字一字的道:“他,能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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