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之前,他們在集賢殿中的廝殺,這一次,更像是一場屠殺。
而聽到隊伍尾部傳來的慘呼聲,前方正在和禁衛(wèi)軍、僧兵作戰(zhàn)的那些人也慌了,陣腳一亂,領頭的那幾個就變得驚慌失措起來,連他們座下的馬仿佛都感覺到了那迫人的氣勢,紛紛驚恐不安的長嘶,跺著亂步,林公子座下的馬更是人立而起,差一點將他摔下來。
遠遠的,我看到公孫啟臉上分明露出了怯意,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回頭對袁明德大聲道:“老袁,你頂住!”
完,他竟然一揮手,就要往旁邊逃。
御營親兵雖然來勢兇猛,但他們是從叛軍的背后開始包圍,而禁衛(wèi)軍這邊人數(shù)太少,根無法配合兩路包抄,包圍圈還沒有完合攏,公孫啟就趁著這一個機會,朝左邊的一條大路飛奔而去。
我隱隱的記得,那條路,是通往神祁門的。
他們想要從那里逃走!
這一下兵荒馬亂,誰也顧不上誰了,但袁明德一見他這樣,氣得大罵起來,手里的鞭子指著他怒吼:“公孫啟,你這個懦夫!”
公孫啟自然是懦夫,他手下的那些人,剛剛也隨著大隊殺上集賢殿,極為勇猛,此刻一見主帥要走,都紛紛的跟了上去。
叛軍的人數(shù)雖然多,但也是幾路人馬組成,公孫啟這一路人馬一撤,局勢就更加明顯了起來,而剩下的人也不是傻子,一看見有人走了,紛紛都心生怯意,甚至已經(jīng)有一些袁氏和林氏的人馬,偷偷的跟著公孫啟往一旁逃去。
這樣一來,整個局面就像是摧枯拉朽一樣,被御營親兵整個壓垮了。
我們身后,那些哆哆嗦嗦的嬪妃趴在門上,直到看到這一幕,才終于松了一口氣似得,狂喜的相擁而泣:“太好了,你們看,叛軍被打跑了!”
“沒事了!”
“我們得救了!”
的確,大局是穩(wěn)定下來了。
但裴元灝的臉色沒有絲毫放松。
大雨傾盆,卻沒有將他的軟弱砸出來,反而,完濕透了的臉上透出了一種野獸一般的悍意,他盯著下面,然后突然對査比興伸出手,朝著左邊一擺。
那是——
下面的査比興倒也會意,立刻指揮著下面的人,就看見御營親兵剩下一大部分繼續(xù)跟叛軍作戰(zhàn),而其他的兩路人馬部朝著那些叛軍逃走的方向追趕上去。
他,當然不會放過那些人。
甚至,遠遠的,我們已經(jīng)能看到神祁門的那一邊,人潮涌動,所有的人像是江河匯聚一般朝著那一扇的宮門洶涌而去。
我看著那一邊,眉頭擰得更緊了。
即使那么遠,看不到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可我也知道,那一定是一場更加慘烈的廝殺,刀光劍影落處,血肉橫飛。
等到我回過神,抬起頭來的時候,査比興已經(jīng)從長階上大步的跑了上來。
這個人,渾身都濕透了,站到我們面前的時候,臉上卻還帶著一股壓抑不了的得意的笑意,朝著裴元灝一拱手:“皇帝陛下,草民來救駕了。”
著,還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裴元灝沉著臉,一直望著神祁門那邊,我以為他不打算理睬這個人,但過了片刻,他還是沉聲道:“朕把御營親兵交給你訓練,不是讓你當草民的。”
査比興一挑眉毛,然后伸手搔了搔后腦勺:“嘿嘿,我又忘了。”
“……”
裴元灝的臉色剛剛緩和了一下,査比興又道:“可我的確是草民出身啊。”
“……”
這一次,裴元灝也忍不住了,轉過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査比興的嬉皮笑臉沒來得及收住,我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把他一把拉了過來。
他走到我身邊,嘿嘿的笑著:“大姐,你沒受傷吧?”
我倉促的搖了一下頭算是回答,然后:“你——”
“我來了。”
“你——”
“放心,沒事了。”
“……”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什么。
剛剛裴元灝那句話,已經(jīng)將我的疑惑解了大半了,我雖然有點不敢相信,他居然會把御營親兵的訓練權交給査比興,到底他是什么時候開始那么信任査比興的——但不管怎么樣,就算是兵行險招,他也的確是下了一招好棋。
扭轉整個戰(zhàn)局的人,果然是査比興!
不過,他訓練歸訓練,但調(diào)度的事,可跟訓練不一樣。
礙著裴元灝就在旁邊,我也不敢多問,但一回頭,就看見査比興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傅八岱的身邊,倒是很恭敬的將一個什么東西掏出來,交給了他。
我一看,頓時明白了過來。
那,是裴元灝的手諭!
原來,調(diào)度御營親兵的手諭一直放在傅八岱這里,而訓練的事卻歸査比興管。査比興剛剛入宮,裴元灝未必能完的相信,托付他,但傅八岱——我想,以他的品性為人,任何一個人,哪怕是敵人,都能相信他,托付他。
所以,這么重要的東西,放在這位瞎眼的老人身上。
我也就明白過來,為什么之前我們到這里的時候,傅八岱除了讓那些學生開始守衛(wèi)集賢殿之外,并沒有太驚慌失措,甚至剛剛,還親自出來跟叛軍插諢打科的拖延時間,他是早就知道査比興會用手諭去調(diào)度御營親兵。
只是,時間的問題。
想到這里,我不由的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這樣看來,倒顯得剛剛的我們太過沉不住氣,也太過緊張了。
這時,査比興趁著眾人都不注意,又急忙走了回來,靠到我身邊,我輕聲的問他:“既然是你在調(diào)度這些人,怎么現(xiàn)在追擊,你反倒上來了?”
査比興也輕聲在我耳邊道:“放心,我只是統(tǒng)一的率領他們進入皇城,關上宮門,然后在此集結,形成一個關門打狗之勢。既然已經(jīng)是打落水狗了,有他們幾個副指揮使在就足夠了。”
著,他搖頭晃腦的:“殺雞不能用我啊!”
若是在平時,哪怕情況如此刻一般緊張,我也會被他這句話逗樂,現(xiàn)在,我也的確忍不住搖著頭笑了笑,不過,心情卻緊繃的一點無法放松,笑過那一下之后,我還是緊張的看著下面。
很快,下面的爭斗已經(jīng)分出了勝負。
幾個頭領這樣一走,叛軍的人心就已經(jīng)散了,御營親兵殺了大部分,剩下的一見此情景,都紛紛投降了。
整個局面,發(fā)的清楚了。
這時,裴元灝看著下面,突然頭也不回的了一聲:“査比興。”
査比興一聽,急忙湊上去:“陛下,有什么吩咐?”
“你們,拿下了幾個門?”
“……”
査比興眨了眨眼睛,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只有神祁門,我們留下了。”
這句話,倒像是一根針,不痛不癢的扎了裴元灝一下,他盡管冷靜得異于常人,但這個時候也微微的怔了一下,然后回過頭來看向査比興。
査比興也看著他。
半晌,裴元灝道:“為什么?”
査比興道:“叛軍接應的人馬,都在神祁門。”
“……”
聽到這句話,裴元灝仍舊不動聲色,但我分明聽到他的呼吸窒了一下,而我自己的心跳,也放在在這一刻漏跳了一拍。
他們接應的人馬……在神祁門?
接應的人馬?
經(jīng)歷了剛剛的那些事,我不會不知道接應的人馬是誰,就是那位兵部尚書南宮錦宏,如果不是他的緣故,剛剛我們也不可能爭取得到這么一段寶貴的,性命攸關的時間。
可是現(xiàn)在,他和他的人馬在神祁門接應。
也就是——
這時,裴元灝已經(jīng)沉下臉,了一聲:“過去!”
話音一落,別人還沒什么,傅八岱站在后面,不輕不重的了一聲:“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裴元灝一怔,回頭看著他。
而完那句話,傅八岱就轉過身,拄著自己的拐杖慢慢的往里走去,那個童子原看著遠處的廝殺出神,這個時候也急忙跟上去,扶著他的胳膊,兩個人邁進了大門。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他這是在提醒裴元灝——就算眼前的場面已經(jīng)控制住了,但在神祁門那邊,我們就算沒有過去,可站在這個高處,也能很清楚的看到,御營親兵和叛軍已經(jīng)陷入了巷戰(zhàn),那比起剛剛的廝殺更加慘烈,在最后一個人倒下之前,誰也不能輕易的靠近,否則,下場都會慘不忍睹!
一想到這里,裴元灝自己也猶豫了下來。
而這時,更多的人在下面集結了起來,是剩下的御營親兵,還有其他那些在宮中各處守衛(wèi),此刻部跟隨御營親兵集結到集賢殿門口的禁衛(wèi)軍,其中一個頭領飛跑上來,朝著裴元灝跪拜下去:“人救駕來遲,望皇上恕罪。”
裴元灝沉著臉:“起來吧。”
那人急忙起身,又朝著査比興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后問裴元灝道:“皇上,御營親兵各部現(xiàn)已集結完畢,神祁門外的人馬也已就位,是否需要發(fā)動攻擊?”
神祁門外?
原來,他們不只進入了皇城,連叛軍唯一一個可以潛逃的路,也被他們封鎖了!
査比興,他果然調(diào)度得當。
可是——
我猛地打了一個寒戰(zhàn),眼看著裴元灝揚起手來,卻在空中一頓。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嚨口,也在這個時候都屏住了呼吸。
我突然道:“陛下!”
他回過頭來,看著臉色蒼白的我,而他自己的臉色,也幾乎一樣蒼白。
我分明,在他狠戾的眼神里,察覺到了一絲猶豫,雖然那么,那么細微,如同針尖一般,卻也真的像針尖一樣,扎得人心里隱隱作痛。
看來,他和我一樣,都想起了一個人,一件事。
南宮離珠……
如果,南宮錦宏接應的人馬都在神祁門,那么她,也一定被帶到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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