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勉強笑道：“難得這一次，太師和南宮大人居然那么齊心，都要求對西川用兵。rg”

    到這個，裴元灝的臉色更黑了一些。

    這，當(dāng)然是他做皇帝最不想看到的，太師常言柏是三朝老臣，門生遍布朝野內(nèi)外，而南宮錦宏又是他最寵愛的妃子南宮離珠的父親，在朝野上也有很大的勢力，如果他們兩方結(jié)合，那勢必對皇權(quán)是一次很大的沖擊。

    裴元灝冷笑道：“是啊，難得，他們兩居然會同心協(xié)力。”

    “那，皇帝陛下有沒有什么應(yīng)對之策？”

    “他們的折子，先壓在御書房，先拖一段時日再。”

    我的眉頭深鎖，輕輕的道：“可是，拖延，到底也不是辦法。”

    裴元灝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再看著他滿是陰霾的眼睛，輕輕的道：“皇帝陛下有沒有想過，把這件事放在前朝，交給朝臣們?nèi)ネ⒆h呢？”

    裴元灝輕輕的搖了搖頭：“這行不通。”

    “……”

    “廷議的結(jié)果，難道你會猜不到？”

    我想了想，的確，常言柏和南宮錦宏這一次雙雙出擊，必然是對事態(tài)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把控，才會聯(lián)手向皇帝發(fā)難，如果真的把這件事交給朝臣們廷議，正如裴元灝所，廷議的結(jié)果，也許就是我們最不想看到的結(jié)果。

    一時間，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清音閣里非常的通透，但這個時候一安靜，就顯得格外的寂靜，連我們幾個人呼吸心跳的聲音幾乎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就在我沉悶的坐在那里想對策的時候，玉公公心翼翼的從外面走了進來，站在門口道：“皇上，接下來該——”

    他的話沒完，我急忙抬手，朝他擺了擺。

    玉公公一看我這樣，又看了看裴元灝坐在那里，眉頭深鎖的模樣，也明白過來，急忙又揣著手退了回去。

    看來，今天裴元灝原是有些安排的，想要陪妙言過生日，只是，被現(xiàn)在我突然提出的這件事給打亂了。

    至于我今天，原想要去集賢殿的計劃，現(xiàn)在看來也已經(jīng)不可實行了。

    不過——

    集賢殿？

    我突然怔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頭來望著裴元灝，他仿佛也感覺到了什么，抬頭來看著我，我試探的道：“陛下如果把那件事交到廷議的話，不放擴大廷議的范圍。”

    “擴大廷議的范圍？”

    他的眉頭一挑，回頭來看著我：“你的意思是——”

    “皇帝陛下的身邊，其實還是有一些敢言之士，比如御史龐大人，中書省員外郎齊芳大人，還有司經(jīng)局洗馬高天章高大人，這幾位都還算年富力強，也敢于直諫，若是廷議的話，這些人或許會有些用處。”

    裴元灝想了想，道：“不過，他們在廷議上的話，未必有什么分量。”

    “有沒有分量，有理就行了。若是皇上覺得他們的話沒什么分量，不如請一個有分量的人出來，帶領(lǐng)他們參加廷議。”

    他的眼睛突然閃了一下，看著我：“你道是——”

    我道：“傅大先生。”

    他頓時像是有人在頭頂?shù)臑踉拼疗屏艘粋�洞，有光照在他的眼睛里，接連整張臉都明朗了起來，他喃喃道：“傅八岱……傅八岱……”

    “是的，傅大先生，”我輕輕的道：“他畢竟是皇上冊封的太保，雖然這些年來一直以眼疾為由沒有上朝，但我知道，皇上的幾項國策，都是從他那里來的，他對皇上的新政有總體把持之功，若現(xiàn)在要對——要與常太師和南宮大人議辯此事，只怕也就只有他出馬了。”

    裴元灝的臉上亦喜亦憂，思慮了一會兒，才慢慢道：“朕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他，但——他現(xiàn)在那個狀況，也實在不宜再勞動他。而且，自從——”

    到這里，他一下子止住了。

    我當(dāng)然明白他要什么，自從集賢殿里那些古籍被付之一炬，加上劉輕寒出了事，傅八岱當(dāng)年的雄心似乎就付諸流水了，現(xiàn)在只閉門錄古籍，若再讓他上朝，不知道輸贏如何。

    而裴元灝，是不愿意去賭輸贏的。

    我想了想，道：“以民女看來，傅大先生雖然老邁年高，閉門錄書，但未必就百無一用，畢竟，如果真的對西川用兵，他是最不愿意看到的，自然要極力阻止。況且，如果太保都參加廷議了，皇上不妨——不妨讓太子也過去看看。”

    他的眼神一怔：“念深？”

    但是，不等我繼續(xù)，他的嘴角固然泛起了一抹帶著冷意的笑容：“他，就算了。”

    我的眉頭不由的一皺。

    起剛剛的事，他似乎都還應(yīng)得過，但提起讓念深上朝，他卻似乎不樂意了——不，應(yīng)該不是不樂意，而是有顧忌。

    他在顧忌什么呢？

    我下意識的看著他，不過，這一回，他自己倒像是已經(jīng)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似得，嘴角那一抹冷冷的笑慢慢的轉(zhuǎn)暖，抬頭微笑著看著我：“輕盈，你，果然是朕的解語花。”

    一聽這話，我的臉色就是一僵。

    不過，也不等我做出什么反應(yīng)，他倒是很快站起身來，還活動活動了手腳，然后笑著道：“罷了，戲也聽完了，咱們該回去了。”

    “去哪兒？”

    “難道你不餓嗎？”

    “啊？”

    我一愣，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肚子，他卻又笑著抱起旁邊的妙言，道：“就算你不餓，咱們的女兒也該餓了，萬一把朕的妙言餓壞了，該怎么辦？”

    “……”

    “走吧，咱們也該吃點東西了，朕已經(jīng)早就吩咐了下去，讓御膳房在御花園準(zhǔn)備了一桌吃的，咱們過去暖暖。”

    他一邊著，一邊往外走，我木木的跟在后面，一時間還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他讓御膳房把吃的擺在御花園？

    外面雖然不是大雪紛紛，但到底處處都是積雪，把東西擺在御花園，只怕還沒吃，先就凍成了幾盤冰盤了，還暖暖？不凍壞我們的腸胃就阿彌陀佛了。

    我一路心里嘀咕著，但也只能跟著他往前走，等走到御花園，還沒看見他讓擺的吃的，倒先聞見了一股香味。

    一股又麻又辣，非常誘人的鮮香。

    他帶著我們上了那處高臺。

    這里還是和那天一樣，四面都圍著厚厚的簾子，把這里弄成了一個暖閣，而中央的石桌上，竟然擺了一只銅鍋，里面咕嘟咕嘟煮沸了一鍋的紅湯，上面更是慢慢的鋪著火紅的辣椒和花椒粒，竟是一鍋火鍋。

    我頓時驚得睜大了眼睛。

    他笑道：“朕也知道，你最近的胃口不好，御膳房的人不擅做辣味的東西，所以特地讓他們?nèi)ゾ┏堑拇ú损^子里找來了幾個廚子，挑選了幾輪，才留下了這個，今天先讓他做一鍋這個給你吃，試試菜。”

    我一時不出話來，只看著那一鍋沸騰的紅湯發(fā)愣。

    他笑道：“愣住干什么，快坐下來吃啊。”

    “……哦。”

    我慢慢的坐在一旁，他將妙言放在自己身邊的凳子上，又抬頭看著我：“之前你，妙言是能吃辣味的？”

    “嗯。”

    “這樣的，她能吃嗎？”

    “吃還是能吃的，不過——還是給她來一碗清水，涮涮再吃比較好。”

    “也好，朕也是這樣想的。”

    完，一揮手，玉公公就從下面奉上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清水，裴元灝從鍋里撈起了一片魚肉，那魚肉片得極薄，放在湯里一煮，如同白玉一般滑嫩，又因為廚師事先起了魚刺，吃起來也毫不費力，妙言接連吃了好幾片，雖然她沒什么表示，但我從她進食的速度就感覺得到，她是喜歡的。

    而我吃了一片下去，也覺得麻辣鮮香，妙不可言。

    想當(dāng)年，離開蜀地之后，這么多年了，除了之前在入川的路上和妙言，和輕寒一起去吃了一次酸辣涼粉，倒是很久沒有這樣仔細(xì)的品味過鄉(xiāng)味了。

    看著我慢慢的吃著，裴元灝問道：“怎么樣？如何？”

    我點了點頭：“不錯。”

    他眼底的笑容慢慢的堆了起來，道：“那就多吃一點，今天天氣冷。”

    “嗯。”

    接下來，三個人就在這里大快朵頤起來。雖然我的話不多，但因為今天的事，他問什么，我還是答什么，加上一鍋紅湯在不停的咕嘟咕嘟的冒著，沒一會兒玉公公還帶人進來加湯加茶，倒是也非常熱鬧的樣子。

    只是我不知道，我們在御花園里大吃大喝的，外面后宮的那些娘娘們，有多少看到了，又是如何看的。

    裴元灝的興致很高，吃過東西之后，又帶著我和妙言四處逛，直到天黑了，我扛不住了，妙言也扛不住了，才送我們回來。回到景仁宮的時候，這里四處都已經(jīng)掛上了燈籠，晃晃悠悠的紅光照得我們幾個人的身影都有些蹣跚不定了起來。

    之前吃東西的時候，我和妙言是只顧吃鍋里的東西，膩了就喝茶，倒是他，興致頗高的，喝了一點酒，之后，在別的地方休息吃茶點的時候，又喝了一些。

    我不喜歡應(yīng)付醉鬼，尤其是眼前的這個。

    于是，走到屋子門口，他站在身后，聞到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淡淡的酒氣，那味道讓我不由得蹙眉，伸手推開門，冷風(fēng)灌了進去，也讓屋子里的素素和吳嬤嬤都驚得迎了出來，一看見立在我身后的他，頓時都跪拜下去：“拜見皇上。”

    “都起來吧。”

    他一邊著，一邊往里走。

    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要把他往外趕，于情于理我都不在錯，只是真要開口，又怕惹惱了一個醉鬼，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我想了想，便吩咐素素：“去給皇帝陛下倒一杯釅茶來，記得濃一點，給陛下解酒。”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沒話，領(lǐng)著妙言去洗手，素素的茶已經(jīng)奉到了他手邊，他也拿起來喝了一口，我便走到門口，玉公公他們還在外面服侍著，我輕輕的道：“公公，皇帝陛下他——”

    玉公公看著我的樣子，忍不住輕輕的搖了搖頭。

    然后他道：“姑娘不用擔(dān)心。”

    “……”

    “你們下午逛游的時候，各宮的娘娘都一直派人在跟著打聽。”完，他湊上來，悄聲道：“貴妃的，也是。”

    “哦。”

    聽到這里，我稍微的放下心來一點。

    再回到屋里的時候，裴元灝已經(jīng)喝完了一杯茶，將茶杯放到桌上，然后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的腳步下意識的滯了一下。

    我，不能還怕他，也不能完不怕他，畢竟自己還在他的手里，只要他還清醒著，我和他都不會有太大的沖突，怕的，就是他的不清醒。

    但現(xiàn)在，不知道是他喝了酒的緣故，還是我的背后，屋檐下燈籠紅光照耀的緣故。

    他的眼睛，有點發(fā)紅。

    那種紅，不出，卻讓我有些瑟縮，甚至恐懼。

    我停在了那里。

    平時這個時候，一回到屋里，就該換上家中的衣服休息了，尤其今天我跟他都吃了味道濃烈的東西，身上也沾染了不少氣味，但現(xiàn)在，我反倒不敢輕舉妄動，還是穿著那一身厚厚的大衣裳，慢慢的走到另一邊坐下。

    屋子里的地龍燒得很旺，熱氣漸漸的熏上來。

    額頭上，都是汗珠。

    他的目光在桌上搖曳的燭火的照耀下，也顯得有些閃爍不定，只看著我，仿佛還有點漂浮不定的笑意浮在臉上，橘紅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笑意融融，仿佛夜對他來都不那么冷了一樣。

    而我被他那樣的目光看得，心里發(fā)的不安起來。

    沉默了好一會兒，我終究還是先打破了沉默：“陛下，不回去休息了嗎？”

    他看著我，目光更加炙熱了一番：“朕當(dāng)然要休息的。”

    “……”

    接下來，我就沒什么話好了。

    但隱隱的，就聽見外面有人踩著雪慢慢的走過來，那聲音在風(fēng)中顯得那么細(xì)不可聞，卻被我敏銳的捕捉到了，頓時，我的心都提到了喉嚨口，迫不及待的往窗外望去。

    這時，玉公公輕輕的在外面道：“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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