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他離我那么近,滾燙的氣息吹拂在臉上,但我卻有一種寒入骨髓的感覺,垂在兩邊袖子里的指尖有些痙攣,半晌,慢慢的捻了一下,才有一點知覺。
原來,他是這個目的。
有些冰冷的臉龐被他的氣息吹拂過去,肌膚感覺到微微的刺激,好像被很多針扎著,雖然不痛,卻有些麻酥酥的,那種感覺,感覺,仿佛被人狠狠的摑了一巴掌似得。
這個時候,我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我看著他的眼睛,道:“皇帝陛下看到過輕寒的臉嗎?”
他猛地一怔。
大概他根不會相信,我會在他的面前這樣明明白白提起輕寒,若是過去,劉輕寒還在朝中為官的時候,我是怎么都不敢的;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遠離了京城,遠離了這個他為之幾乎付出一切的朝廷,他現(xiàn)在在西川,擁有了自己的勢力,也沒有任何人敢對他輕舉妄動。
所以,現(xiàn)在,我在他面前,可以明明白白的出他的名字。
裴元灝的呼吸一下子沉了。
我勾了一下唇角:“雖然有礙觀瞻,但我想,皇帝陛下多少是看到過一點吧。”
“……”
“皇帝陛下剛剛問我,答不答應回到四年前。”
“……”
“回到四年前,就意味著我必須忘記這四年時間,是誰給我的。”
“……”
“但我忘不掉。”
“……”
“我更忘不掉,為了給我這四年時間,為了讓我能給妙言付出母愛的機會,他付出了什么代價。”
回想起在望江亭中,看到那張原熟悉的俊朗的臉龐上,那些猙獰恐怖的傷疤,和揚州人流傳的關(guān)于這位劉大人的傳言——面厲如夜叉,心慈如菩薩。可我知道,他原不是那樣的,他又過一雙澄清而明亮的眼睛,有過寬闊干凈的額頭,也有我這一生所遇到過的,最溫柔的笑顏,卻都成為了他付出的代價。
如果,我回到了四年前,那些代價,他找誰討回?
如果有一天,上天垂憐,我還能再遇見他,我,又如何在去面對那雙掩藏在面具下的,黯然的眼睛?
我深吸了一口氣,直視著裴元灝,平靜的道:“我不可能再回頭!”
裴元灝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而冰冷,好像這一刻,身的血液都被突然凍結(jié)了一般。
整個后殿,也變得冰冷凝固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角微微有些發(fā)紅,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充血慢慢變紅的樣子,和他呼吸吹拂在臉上,如鋼刀一般的鋒利,我?guī)缀跽J為下一刻,自己又要經(jīng)歷過去每一次惹惱他之后經(jīng)歷的那些噩夢,只是這一回,我很平靜,甚至有些固執(zhí)的瞪大眼睛看著他,不肯退卻一絲一毫。
然后,他朝我走了過來。
我的目光雖然堅定不移,但這一刻卻不可能往他的懷里撞,我直接后退了一步,卻猝不及防的,后背撞到了門上,頓時,高大的朱漆大門發(fā)出了哐啷一聲響。
這聲響,其實并不大聲,但在這一刻,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外面原還有些熙熙攘攘的聲音在這一刻都安靜了下來。
有人驚道:“殿里有人!”
“是什么人呢?”
“難道是——刺客?”
外面的人不斷驚恐猜測,但始終聽不到常晴的聲音,反而,能感覺到她似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我側(cè)過頭去,就透過門之間窄窄的縫隙,看見她慢慢的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這里。
“大殿里是誰啊?”
她的聲音,平靜而舒緩,卻帶著一絲能察覺得出的恭敬。
周圍的人也都是一些有眼色的,一聽見常晴這樣開口,原緊張不已,甚至要拔刀相向的護衛(wèi)立刻定在了原地,只是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還是相當?shù)木o張。
一見此情景,我的心情也緊繃了起來,下意識的抬起頭,卻看見裴元灝一伸手,用力的拍在了我身后的門板上,又是砰地一聲巨響,大門震蕩了一下,而我卻被他的那只手錮在了那里,更不敢輕易的動彈。
他慢慢的低下頭,幾乎已經(jīng)貼上我的臉頰,卻又停了下來,直直的看著我的眼睛。
我也看著他的,一眨不眨。
然后,他道:“是朕。”
聲音不大不,卻剛好,讓外面所有人都聽到。
而一聽到這個聲音,外面的人都嚇住了,立刻聽到所有人的跪地的聲音,一個個伏地磕頭不敢話,只有常晴還能開口,平靜的道:“原來是皇上在此休息,臣妾不知,望皇上恕罪。”
“不知者無罪,皇后平身吧。”
“謝皇上。”
衣料悉悉索索的聲音,是常晴慢慢的站了起來,仍舊低垂著頭,站在門外不動,只溫和的道:“臣妾還以為皇上在享殿陪伴妙言公主祈福,不知皇上到此休息。”
“國師祈福之法與別不同,朕不用在場,所以閑步到此,”他平靜的著,又道:“皇后又是為何到此?”
“聽有人在此將宮中的物品盜竊出宮,私相授受,臣妾特地過來看看。”
“原來,皇后來這里辦案子來了。”
“皇上取笑,臣妾不敢。”
“那么,抓到了嗎?”
“現(xiàn)下抓到兩個。”
“捉奸捉雙,捉賊拿贓啊。”
“已人贓并獲。”
“那,讓朕看看,到底是什么寶貝,值得他們冒這么大的險,從宮中盜取。”
“是。”
話音一落,裴元灝一伸手,將我身邊的那扇門慢慢的拉開了一點。
這一刻,我的心都提到了喉嚨口,只怕這一幕被外面的人看見,但他的一只手還用力的撐在一邊,堵住了我可以走開的路,頓時,我的冷汗如漿,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卻不緊不慢的,聽著常晴的腳步聲慢慢的走到門口。
但,那扇門,他卻只打開了一點。
然后,將手伸了出去。
外面的人,也只能看到他的一只手伸出去,常晴也沒有進來,而是站在門口,畢恭畢敬的將一支釵奉到了他的手中。
他慢慢的將手縮了回來,指尖輕捻著那支釵,慢慢的舉到我的面前,雖然這個時候距離太近,已經(jīng)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對視也不想,但這個時候,我也不由自主的抬頭看了一眼,的確就是當初常慶交給楊云暉,而楊云暉又在臨死前交給我的那支釵。
原,應該可以交回到楊金翹手中的,此刻卻——
他的目光透過那金釵上鏤空的花紋看著我的眼睛,嘴角微微一翹,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朗聲道:“原來是這支釵啊。”
常晴的聲音微微一揚:“皇上識得此物?”
“當然。這是當初東州大戰(zhàn)之時,有人專門留下來的,托人轉(zhuǎn)交。”
他這句話得模棱兩可,誰留下的沒有,托付的是什么人也沒有,但常晴早已心知肚明,這個時候只抓最重要的那一句來問——
“轉(zhuǎn)交何人?”
一聽到她問這句話,我的心微微的一緊。
呼吸屏住,緊張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裴元灝的臉上,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在慢慢的消去,眼中的沉凝之色也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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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他道:“交給楊家大姐。”
常晴立刻接口道:“可是當初,身死上陽宮的那位楊金翹夫人?”
“正是。”
到這里,他們兩停了下來。
如果這個時候,還有誰不懂,那就真的太傻了。
外面的人,連呼吸都不聞一聲,我卻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一個人的身上去了。
這個時候,楊金翹原挺直了背脊跪在那里,慢慢的轉(zhuǎn)向后殿,輕輕的跪伏下來,雙手伏地,慢慢的道:“妾,拜見皇上。”
……
只這一句話,如驚天之雷,震住了所有的人。
我看著那支金釵,再抬起頭,看著裴元灝精光一閃而過的眼睛,一時間心里又苦又澀,不出是什么滋味。
楊金翹,終于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而且,不是在她自己的家里,不是單獨在裴元灝的面前,而是在常晴,和許多的宮人面前,她自稱為“妾”,也就已經(jīng)承認了她在詐死之前,上陽宮金翹夫人的身份了!
裴元灝似乎也輕嘆了口氣,然后聲音一如平常:“原來是你啊。”
“是。”
常晴柔聲道:“沒想到真的是楊金翹。難道皇上早就知道了?”
“不錯,”他平靜的道:“之前楊家壽宴上,朕已經(jīng)見過她了,只是,她經(jīng)歷了許多事,剛剛回到京城,朕讓她先回家中與父母團聚,并沒有馬上告訴皇后;這樣東西,原也是朕讓人交給她的。”
“原來是皇上的安排,物歸原主,倒是臣妾多此一舉了。”
“不,皇后目光如炬,明察秋毫,若沒有這樣的仔細,朕又如何放心將后宮交給皇后呢?”
“皇上過譽了。”
完這句話,常晴又柔聲道:“倒是沒想到,當初傳聞金翹夫人被叛軍所殺,著實令人惋惜,卻沒想到,居然尚在人間,實在是可喜可賀。”
戲唱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再明白不過了。
我抬起頭來,有些緊張的看著裴元灝。
他,會如何處理這個“死而復生”的金翹夫人?
就在我緊張不已,外面的人屏住呼吸,等待皇帝的最終“宣判”的時候,楊金翹突然道:“皇上,妾有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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