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我的心沉了下去。rg
難怪,之前申恭矣和陳甫他們借口河谷的濕氣,懇請裴元灝讓他們駐扎到山上去,我就一直很不安,因為他們在山上,才能居高臨下對谷底的局勢一覽無遺,才能在兩邊藏匿自己的人馬而不被發覺!
申恭矣要花那么大的心思請回這些老將軍,這些人當初都是跟著太上皇出生入死,位高權重的,但在裴元灝奪嫡之后,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要換一批心血,加上這些人尸位素餐,也不是新皇帝的可用之人,于是紛紛湮沒。對于他們而言,推翻一個可能完不具有皇族血統的皇帝,讓太上皇復位,自然是義不容辭,也是重新回到權力中心的一個機會。
而且,這樣對他們而言,才能實現最大的利益!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咬緊了牙關,頃刻間陳甫他們的人已經從山坡上沖了下來,如同旋風一般橫掃戰野,孫靖飛雖勇,但畢竟站在裴元灝這一邊的人馬不多,還不能與之硬碰硬。
而那些人,似乎也并不打算留在谷底跟孫靖飛他們酣戰,而是沖下來之后,飛快的解了申恭矣之危,便護著那一群人且戰且退,慢慢的往山上退去。
谷底還在混戰,近在咫尺的刀劍相擊發出的刺耳的聲音敲擊著每個人的耳朵,我倉皇間回過頭,就看到常晴一直將念深抱在懷里,這個孩子已經被眼前發生的一切嚇壞了,不停的發抖,臉蒼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卻一點神都沒有,漆黑得仿佛被奪去了精神一般。
常晴一邊抱著他往后退,一邊大聲道:“心,都心!”
就在這時,一只手伸過來,用力的拉住了我的胳膊:“走!”
我被拉得踉蹌了一下,直接撞上了他,裴元灝懷里還抱著太后,被我撞得一個趔趄,他目眥盡裂,身上雪白的長衫早已經沾染了鮮紅的血和泥污,給人一種悍然的感覺,厲聲道:“走!”
走……
可是——
我猛地一回頭,就看到那個我一直在尋找的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輕寒!
申恭矣他們已經被陳甫的人馬沖下來接應,將他們團團圍在中央,簇擁著往山上走去,雖然一片混亂,可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就在人群中,慢慢的往上走著。
“輕寒——”
我一急,什么也顧不得上前一步大聲的喊著他的名字,可周圍一片殺聲震天,我的聲音立刻被淹沒了。
可是,不知為什么,在這一刻他卻鬼使神差的一下子回過頭來,那雙清亮的眼睛雖然在一片混亂和血霧中,仍然湛清的發亮,仿佛聽到了我的聲音一般,一下子朝我這邊看了過來。
我心里一喜,急忙要上前:“輕——”
他的名字還沒喊出口,就看見他轉過頭去,仿佛什么都沒有看到一般,被那些人簇擁著,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一時間僵在了那里。
周圍還是一片混亂的殺伐,喊殺聲震天,可我什么都聽不到,也看不到,混亂中只有他的背影,那么清楚的轉過去,淹沒在人海當中。
他,真的跟申恭矣走了?!
周圍還在進行的血肉搏殺這一刻讓整個拒馬河谷陷入了一片混亂,仿佛遠古的洪荒世界,找不到理智,也找不到清醒,我一個人站在那一片荒亂當中,傻傻的看著那個已經融入模糊視線里的身影,再想要看,卻看不到了。
“快走!”
“青嬰,快走啊!”
“大人——!”
數不清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著,震得我無法思考,一片空白的回過頭去,只能看到滿眼的血紅遍布山谷內,我被水秀撲過來一把用力的抓住:“心啊!”
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明明自己被嚇得一直在發抖,卻還過來抓住我,我一時間被震住了,愕然的看著她,又看向了周圍。
就在這時,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突然從前面退了下來,手中的彎刀已經被血染得鮮紅,還在不斷的往下滴血,水秀一看到立刻嚇得蒼白了臉,下意識的抓著我往后退。
而我卻看到了斑斑血跡下那張熟悉的臉孔:“孫大人!”
“岳大人!”他看了我一眼,又轉頭看向了身后:“皇上!”
裴元灝擰緊了眉頭,看著他走到身邊,道:“末將護皇上突圍。”
“突圍?”
“是。”
孫靖飛著,往身后的谷口指著,道:“幸好當初岳大人從中周旋,讓末將帶人駐扎谷口,以末將現在看來,兩邊山谷上都是申恭矣的人,若再不從谷口突圍,他們依地利之便,居高臨下,無異于甕中捉鱉。”
“……”
“現在谷中大亂,末將的人守在谷口,必然會有所行動,末將護送皇上皇后突圍出去,他們必定會前來接應的!”
我在旁邊聽著,不由得一陣冷汗。
當初我不過是順口的一句話,讓他去駐守谷口,現在看來,倒是救命的一著,否則這里的人都被陳甫他們的人壓著打,就算打不死,困下去也是一個死局。
周圍的那些大臣們一聽,急忙附和道:“好好好!”
“咱們快出去!”
我看著他們,也沒什么,只是轉過頭去看向了裴元灝——意外的是,他卻沒有立刻開口,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頭,好像還在考慮什么。
他在猶豫什么?
我心里也有些疑惑,正想要上前什么,突然前面又跑回來幾個人,孫靖飛急忙回頭,卻見是他帶來的幾個禁衛軍的自己人,那些人慌亂的跑回來,跪下來:“皇上——”
“起來,快!”
“皇上,孫大人,咱們必須馬上突圍!”那幾個人臉上、身上都沾著血,帶著幾分驚恐的神情:“山上的人,正在準備箭陣!”
“什么?!”
這一回,孫靖飛也吃了一驚,急忙轉過頭去。
我的眼力不及他,只能模糊的看到山谷上的營地里,不斷的有人來來去去,數不清的寒光閃爍著,在陽光下給人一種懾人的寒意。
每個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這個時候,上面萬箭齊發,谷底的人只怕沒有一個能活下來。
萬幸,申恭矣找回來的都是陳甫那樣已經告老歸田的老將軍,這些人是他們的家將,白了,就是他們自己的人,不是朝廷的兵馬。朝廷的兵馬死一萬他們都不足惜,但自己的兵,死一個就是少一個,現在這些人還有一部分被糾纏在谷底陷入酣戰,所以陳甫他們雖然準備了箭陣,卻一時之間還不敢發動。
孫靖飛一看,立刻轉過頭道:“皇上!”
常晴抱著念深走了過來,那孩子已經嚇得不出話來,雙手拼命的抱著常晴的脖子,將臉埋在她的頸項間,怎么也不肯抬起頭來。
裴元灝回頭看了他一眼,眉頭一皺:“有什么好怕的?”
“……”
那孩子被嚇得哆嗦了一下,慢慢的抬起頭來,怯生生的看著自己的父皇,裴元灝臉色鐵青,目光如炬的看向山谷上,森然道:“這個時候要沖出去,只怕也難了吧?”
“……”孫靖飛他們幾個一怔,卻都沒有接口。
的確,山谷上的地勢居高臨下,將谷底的一切一覽無遺,我們的動向他們隨時都能看到,這個時候就是個甕中捉鱉的局面,我們如果往谷口一動,他們自然能察覺我們的動向,到時候萬箭齊發,只怕沒一個能活著出去。
孫靖飛沉默了一下,道:“若能擾亂他們,倒是能爭得一線生機。”
周圍的幾個禁衛軍士兵一聽,都皺緊了眉頭。
我雖然不通兵法,但也多少明白他們的意思。
要擾亂山上的人,這個時候幾乎是有去無回,而更麻煩的是,我們已經根沒有這樣的人手了。
如何,才能擾亂到他們,爭取這一點生機?
外圍還殺得一片沸騰,我們幾個人卻像是冷到了冰點,只是——裴元灝的臉色雖然難看,卻并不是手足無措的慌亂。
甚至,我能感到他的已經沉,從心底里透出來的。
現在我是明白了,這個春獵,就是他打老虎布的局,引出申家的真面目將其逼上絕路,然后一舉殲滅的計劃。但我卻不明白,從他“昏迷”開始,一切都是申恭矣做主導,雖然現在雙方已經拼上了,此刻看來他并沒有必勝的把握,這不像是他一貫以來的作風。
他,到底還有沒有后手?
可是現在,已經不等我去想清楚,問明白,周圍的局勢來險惡,眼看著白刃戰已經到了最殘酷的時候,山谷兩邊死的人幾乎堆成了山,鮮血浸透了谷底的泥土,殷紅的顏色和濃重的腥氣讓每個人都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我死死的咬著下唇,才壓制住那種恐懼,就在這時,我看到王帳那邊已經殺得一團亂,一個御營親兵慘呼一聲被人砍翻在地,一下子撲倒了王帳前面的火盆,里面的火雖然已經熄滅,但炭火星兒撲了出來,蹭到了帳篷上,迎風一吹,立刻呼的一聲燃了起來。
我的心也被那團火一下子點燃了。
“有了!”
“火!”
他們都沉默著,突然聽到這兩個聲音,都愕然的轉過頭來,而我也抬起頭,正好看見孫靖飛轉過頭來看著我,臉上透出了狂喜的表情:“岳大人——”
“嗯!”我用力的點了點頭。
周圍的人還有些愕然,不知道我和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來不及解釋,只轉過頭去看著常晴:“皇后娘娘,他們帶來的桐油,放在哪里的?”
她被我問得愣了一下,但還是立刻道:“就在大營兩邊。”
我急忙轉過頭去,果然看到營地的兩邊,帳篷的背后堆了不少木桶,油浸浸的放在那里。來拒馬河谷第一夜的那個篝火晚宴上,就聽常晴了,特地讓人帶來了不少桐油,為了晚上點火用的,現在看來,正是時候!
這個時候,常晴他們仿佛也明白過來:“你是,火攻?!”
“對!”
我急忙點頭,剛想要跟孫靖飛什么,可就在這時,我自己卻突然僵了一下。
火攻……
我的目光看向了營地的兩邊,慢慢的往上看去,上面人來人往,那么遠的距離,我早已經分不清誰是誰。
大火一起,又能分得清誰是誰?
萬一——
萬一他——
想到這里,我的臉色頓時蒼白了起來,看著我一下子失神的模樣,常晴皺了皺眉頭,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她回過頭去看了看裴元灝,他的臉色已經鐵青,眉宇間透著一股狠戾,常晴急忙走到我面前,輕輕的道:“青嬰!”
“……”
我一時還有些猶豫不定,抬起頭來看著她。
常晴皺著眉頭,又看了看周圍的局勢,已經容不得再拖延了,她壓低了聲音,道:“火是活的,人難道不是?!”
“……!”
這句話像是水中的一點,我被點得心里一動。
火是活的,人也是!
對啊,他畢竟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更不是四體不勤的王孫公子,況且火勢雖然難控,畢竟不是四面環繞點火,他們在山頂上,一遇到大火,自然不會還傻傻的往下沖,而是要從另一面下山躲開的。
他,是會躲開的吧……
可不知道為什么,這樣想,我的心里是不安,只看著山上出神,什么話也不出來,這個時候孫靖飛看了看周圍的地形,道:“這個時候谷口的風吹進來,后面山勢一擋,正好風會往兩邊山上揚,點火正是時候!”
南宮離珠站在旁邊,突然冷哼了一聲:“那,還不快去!”
“……!”
我倉惶的回過頭,只見裴元灝鐵青著臉,陰狠漆黑的眼瞳中似乎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他磨了一下牙,轉頭對孫靖飛道:“去吧!”
“是!”
話音剛落,孫靖飛大手一揮,招呼著身邊的幾個人朝著那邊跑了過去,這個時候兩邊的殺戮已經到了尾聲,申恭矣和陳甫的人且戰且退,都打算往山坡上走,上面的人也在等著他們的人馬一回,就要準備箭陣,時間緊迫,我看著孫靖飛他們跑了過去,來不及打開桶蓋,就直接撿起地上的刀朝木桶一砍,頓時里面的桐油噴了出來,嘩的灑了一地。
濃重的油腥氣迎面撲來。
我被這樣血和油的腥氣刺激得哆嗦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山谷上方。
濃煙滾滾而起,不一會兒彌漫了半個天空,山谷上方已經被濃煙籠罩,我來看不清,那個人,他到底在哪里?
為什么,一定要走到這一步,為什么一定要跟申恭矣走呢?
從那個時候,他就已經跟申恭矣完定下了現在的局面的了嗎?
所以,他才會對我那些話……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清醒……”
“在你心里,我和他,到底誰更重要?”
“你既然覺得傅八岱的什么都對,那就好好的聽他的話吧……”
這時,我心里突然激靈了一下——他讓我好好的聽傅八岱的話?
那句話當時我聽到的時候,就覺得有些怪異,但還完沒有反應過來,這個時候才猛然間想起來——傅八岱!
他給我的錦囊!
他當初給了我三個錦囊,我已經拆了兩個,手里還有一個,他之前也過,要在最困難,無法抉擇的時候拆開,現在這個局面——
一想到這里,我急忙從袖子里摸出那個紫色的錦囊,這幾天都把這件事忘了,幸好錦囊還帶在身邊。
不知是因為太害怕,還是周圍濃重的血氣和殺戮兇氣讓我失去了自制的能力,我的手不停的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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