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見我這句話,那個嬤嬤立刻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你,你怎么會知道——”
我的唇角不易察覺的微微一勾。rg
話沒完,她也立刻意識到了什么,又看了我一眼,便閉緊嘴巴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門口,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抬起頭,天空中灑下的陽光那么耀眼,我伸出手擋在眼前,只余下幾縷淡淡的光照在臉上。
感覺到那一點溫度,我淡淡的笑了。
。
入冬之后,日子就過得很快了,眼看著院的地面上落葉積多,墻角也堆了很高,第一場雪落下之后,周圍的一切都被妝點得粉妝玉砌,遮蓋了這個寂寥院子里所有的不堪和污穢,反倒有一種一塵不染的潔凈。
落雪上,還有一排腳印。
是那個老嬤嬤留下的,今天帶來的就不止是一只碗,而是一個食盒,她從里面拿出了一碗白粳米飯,一碗紅燒肉,一碟青菜,放到了木柵欄前,想了想,又輕輕了放到了屋子里,對我道:“快吃吧。”
我站在門口,低頭看著豐盛得有些不可思議的飯菜,愣了一會神,才慢慢的抬起頭看著她。
她又看了我一眼,沒什么,轉(zhuǎn)身走了。
我站在門口沒有動,看著雪地上的兩排腳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口,不一會兒卻聽見了徑的那一頭傳來了幾個人的笑聲,還有他們互相問候拜年的聲音。
雖然被關(guān)了兩年多,但我還是記得,今天,是年夜。
年夜……
我慢慢的坐了下來,冰冷的地板將寒氣一直滲透進了心里,可我好像一點都感覺不到,就這么依靠著墻壁坐在門口,透過狹窄的木柵欄望著外面的一片茫茫皓白,可那寒意,終究從心里透了出來,將眼眶中原滾燙的晶瑩慢慢的變涼,當(dāng)?shù)吐湎聛淼臅r候,已經(jīng)凝結(jié)成了無法融化的冰……
不知過了多久,院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腦袋探進來,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便心的從門外走進來,只見念深穿著紅色襖子,腳踏羊皮靴,踏著雪吱吱嘎嘎的跑到了門口。
“阿婆!”
他一看到我臉上就露出了笑容,臉蛋凍得紅彤彤的,卻給人一種格外溫暖的感覺,我原僵冷的身體因為他的靠近,似乎也暖了一些,輕輕的抬起頭對著他一笑:“殿下,你來了。”
他仔細看了看我,輕輕道:“阿婆,你——你哭了?”
我伸手摸了摸臉頰,淚水已經(jīng)干了,卻還留下了有些狼狽的淚痕,我急忙低頭用手指擦了擦:“沒有。”
“阿婆,你怎么了?”他睜大眼睛看著我:“你是因為今天過年,可是父皇還沒有放你出來,所以你難過了,是不是?”
我一聽,只怕他沖動起來又提要去向裴元灝求情的事,急忙抬起頭做出一個快樂的笑容:“沒有啊,我沒有難過,也沒有哭,殿下看錯了。”
他沒話,只是看著我。
我急忙岔開話題,看著他一身嶄新的襖子,肩膀上袖口上還有些雪沫,便伸手輕輕的替他拂去,笑道:“殿下去哪兒鉆了半天,這一身的雪,凍壞了可怎么辦?”
到這個,念深的臉色變了一下,湊過來聲道:“阿婆,我跟你,剛剛我被嚇壞了。”
“啊?怎么了?”
“今天,有人從延福殿后面的一口枯井里看到了一個死人,就是麗妃娘娘身邊的宮女瑞雪。”
“哦?!”我的心里咯噔了一聲,急忙轉(zhuǎn)頭看著他,只見念深的臉色紅潤褪去,也有些微微的發(fā)白,看起來是真的被嚇著了,我急忙伸手拍拍他的頭頂:“殿下不怕,沒事的。”
他的嘴還有些發(fā)抖:“那個宮女,前兩天還看著,沒想到今天就——”
我想了想,輕輕道:“前兩天,是出了什么事嗎?”
念深道:“我也是聽宮女們的,前兩天幾個娘娘在梅林那邊賞梅,麗妃娘娘路過,不知道怎么回事,無緣無故的摔了一跤。”
“哦……?”
“不過,聽太醫(yī)只是扭了腳,但是父皇還是大發(fā)脾氣,有兩個太監(jiān)還挨了打。”
“……”
“結(jié)果第二天,就突然聽瑞雪不見了,還四處找了找,結(jié)果今天就——”他到這里,又恐懼的顫抖了一下,我急忙從柵欄伸手過去輕輕的抱著他:“殿下別怕。”
他被我抱著,才稍微的好一些,低聲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是大家都怪怪的,那天我路過重華殿,來想進去看看貴妃娘娘的,就看見她的宮女明珠把吃的東西都扔了,后來還打了一個太監(jiān),聽,給打得吐了血……”
他害怕,聲音都在發(fā)抖,我急忙道:“殿下別了,也不要去想,那些事不是好事,殿下不要去記得!”
他仰起有些蒼白的臉,抬頭看著我:“阿婆,到底出了什么事啊?為什么過年了,兩個娘娘又都有了寶寶,卻發(fā)生了那么多不好的事呢?”
“……”
看著他蒼白的臉和干凈的眼睛,我不出話來。
我該怎么去告訴他?
這一切,讓他嚇成這樣的一切,卻是我所盼望,甚至——是我所安排的。
貴妃申柔,麗妃南宮離珠,原在后宮中深受眷寵的兩個女人,終于真正的斗了起來。
其實之前的那兩年,他們兩也不是沒有斗過,但邀圣寵而已,況且他們一個是裴元灝捧在手心里呵護的心上人,另一個是家族權(quán)傾朝野的重臣之女,裴元灝對他們也算是雨露均沾,雖然看對方不順眼,卻也沒有太大的矛盾可對立。
但懷了孩子的女人,就不同了。
尤其,在念深并沒有得到裴元灝太多關(guān)注的情況下,南宮離珠作為他最愛的女人,申柔作為朝中重臣的女兒,她們的孩子生下來,意義就很重大了。
而且,如果只是南宮離珠懷了孕,那么念深的處境就會很危險,但申柔也立刻懷孕之后,南宮離珠自然會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到更有威脅的那個孩子身上,而申柔,亦然!
所以,這才是最尖銳的斗爭!
也正是這樣,念深才會最安。
只是沒想到,還是嚇壞了他,隔著一層?xùn)艡冢矣行┢D難的抱著他,一只手輕輕的撫摸他的頭頂,道:“殿下,這個世界上,有許多表面上看起來是好事的,卻不一定會帶來福氣。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所謂福禍相依,就是這樣的。”
念深輕輕的抬起頭看著我。
我低頭看著他的眼睛,道:“所以,人看事,做事,一定要清明,要看透這件事的質(zhì),才能避免福氣背后的災(zāi)禍,若只是貪圖表面一時的利益,而被隱埋的禍?zhǔn)聽窟B,就得不償失了。”
念深安靜的靠在木柵欄上,過了一會兒輕輕道:“阿婆,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我微笑著摸了摸他的臉。
他感覺到我手心的溫度,也露出了一點笑容,突然又想起什么來,道:“阿婆,都這么久了,為什么父皇還沒有放你出來啊?到底還要多久阿?”
我笑道:“快了。”
他有些怨懟的撅著嘴:“每次,你都快了……”
我用手指抹去那肉乎乎的臉上粘著的雪沫,微笑道:“真的快了,阿婆不會欺騙殿下的。對了殿下,過一陣子,就是你的生日了,對嗎?”
他一愣:“咦,你怎么會知道?”
我沒有回答他,只笑道:“殿下生日那天能找機會來嗎?我有禮物要送給殿下。”
“禮物?”他立刻高興起來:“好啊好啊,我一定過來!”
看著這個孩子因為“禮物”而高興得眉飛色舞的樣子,我臉上的笑容更深了,輕輕的摸了摸他的發(fā)心,他又與我聚了一會兒,還將手里的糖葫蘆塞了幾顆到我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讓我原郁悶的心情得到了一絲安慰,然后這個孩子便離開了。
。
這個日子對我來刻骨銘心,但到底只是對我來,直到深夜我還聽到遠處宮中各個地方歡樂喧鬧的聲音,還在夜空中看到了煙花綻放,雖然離我那么遠,甚至照不亮我頭頂這一片陰霾的天,但我的眼睛,卻將那漆黑夜空中一絲一毫的光亮,都捕捉得那么清楚。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很早。
雖然被心里的煎熬折磨得一夜沒睡,精神卻并不差,但我也沒有下床,只是穿著單薄的衣裳,任頭發(fā)柔柔的垂在胸前也不梳妝,就這么靠坐在床頭。
一片靜謐的冷宮,幾乎能聽到落雪撲簌簌的聲音。
然后,在那一片落雪的柔聲中,我聽到了一個腳步聲。
很重,好像帶著煩亂的心緒,一步一步的踩著積雪從外面走了過來,被拉長的影子透過了木柵欄落在地板上,來近,來近。
我還是坐在床頭,一動不動。
那腳步聲最后停在了門口,那身影,也停了下來。
一道熟悉的目光,透過木柵欄,靜靜的看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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