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劉炳賢和幾個懶散婆娘聚在一起，盯著楊銳家的門口看。
什剎海是塊好地方，不僅在城中間，被滿洲人稱作海子的幾個人工湖也很是秀美，居住在此，就等于是在城中間的公園附近住一樣，類似于紐約中央公園的趕腳。
不過，美國中央公園周圍的房價早就飚上了天際，86年的京城什剎海周圍，住的最多的卻是平民，大家偶爾運個家具，買點建材什么的，用的最多的都是三輪車，日人開來的箱式貨車，嶄新嶄新的漆成白色，許多人見都沒見過。
劉炳賢就是跟著貨車進來的，胡同里又沒有工廠，來貨車的唯一理由就是搬家了。對于整日里沒什么事做的老爺們來，看人家搬東西也是個樂趣。
貨車停到了楊銳家門口，卻是讓劉炳賢心里咯噔一下，不舒服起來。
“你姓楊的一個大學生，哪里來的那么多錢，又是買房子，又是買新家具的？”劉炳賢眼睛盯著楊銳家二進的院門，莫名的怨氣。
一起瞅熱鬧的老娘們笑兩聲，道：“你不是找街道辦的陳告過狀嗎？人家怎么的來著？”
“他知道個屁，見人家有點勢力了，就舔著走，靠讀書能買這么大的院子？你知道當初賣了多少錢？”劉炳賢一口唾沫吐到地上，還用鞋底捻兩下。
“賣了多少？”和劉炳賢一個大雜院的王柳子也過來了，一臉的八卦。
“多少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讀書換不來這個錢。”劉炳賢呸呸兩聲，罵道：“我就煩這些個大學生，一個個裝模作樣的，到頭來屁都不會，就他娘的升官財了，你虧心不虧心。”
王柳子看他一眼，道：“讓你家子也讀個大學，虧心子一下唄。”
誰都知道劉炳賢家的兩個兒子是不讀書的，也讀不好書，來學就讀不下去了，愣是給讀到了初中，劉炳賢前幾年也是掙扎過，據還請老師吃過飯，都沒什么用，最近幾年，劉炳賢的論點就漸漸的生了變化，尤其是跟前胡同的個體戶賺到錢以后，他就更喜歡談不讀書的好處，談讀書的窮酸了。
王柳子的兒子卻是讀書的，雖然只讀了一個中專，終究也是有國家分配工作的，有事沒事的就刺劉炳賢一句，大家都在一個幾十平米的大雜院里住，遠香近臭也是免不了的。
劉炳賢不愛和王柳子談大學生，眼睛斜一斜，道：“花無百日紅，不定哪天，這些大學生就又給人拽下來了，咱們國家，歸根結底還是工人階級的，你是不是？”
“談這個沒意思。”王柳子也不愛了。
兩個男人都不話了，站在跟前的女人們就自顧自的談了起來，有人家宅子漂亮的，有夸景語蘭漂亮禮貌的，還有贊楊銳帥氣的，最多的還是猜他們買的東西的。
劉炳賢聽是憋氣，又搶著話道：“你別看大學生買了個宅子，家具都不見打幾個的，現在才買一兩個散件，也是打腫了臉充胖子。”
“你不是頭錢才人家貪污犯嗎？怎么又沒錢了。”話的卻是陳，也從街道辦踱了過來。
他等于是被劉炳賢給坑了一道，現在看見了也沒個好臉色。
在街道辦被削權之前，街道辦之于轄區內的居民就相當于村委會之于村民一樣，還是有一定的權力的。
劉炳賢不敢和陳辯，就道：“他的錢肯定來路不正，這是忍不住拿出來花了。”
陳不耐煩的道：“你胡亂猜測什么，人家給外國公司做顧問，賺到的都是外匯，行了，沒事回家呆著去吧。”
楊銳搬家過來以后，特意找了在西城區工作的德令組老李，后者來當地街道辦考察了兩次，就將關系捋順了，陳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也是趕緊維護著楊銳。
劉炳賢卻是更加不信了：“他有什么事給人家外國公司做顧問？人家外國公司有什么不會的。”
“你看看你，不學無術也就算了……”
陳的話了一半，就聽松島恒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松島恒和楊銳的對話都是英語，站在巷子口的圍觀的眾人聽是聽不懂的，卻是覺得更有意思了。
一會兒，又見三個人從車上下來，打開了后車廂。
三個人都穿著連體工作服，帶著白手套，很正式的模樣，一個人跳進了后車廂，另外兩個人心翼翼的站在地上接。
劉炳賢看的愈不爽了，嘟囔道：“一個破家具也值得這樣子，裝模作樣的……”
“放下來了。”后車廂里面的工人，突然用日語喊了一句。
下面的人也立即答應了一聲“嗨”。
胡同口的幾個人頓時聽呆了。
王柳子期期艾艾的道：“這的是日話？”
現在的革命片放的多，俄語和日語大家都是分辨得出來的。
陳遲疑的點點頭，：“好像的是日話。”
不等他們再討論，貨車跟前的工人，已經是將幾個大箱子卸了下來，輕手輕腳的抬進了門里，并用日語報告了起來。
嘰里呱啦的日話，胡同里的一群人聽是聽不懂的，但他們更在意的是日人的動作。
“這是日的工人？”大家都瞧起了稀罕。
“還是搬運工。”
“嘿，你他們搬啥呢？”
要日工程師之類的，大家其實也是見識過的，總歸都是京城人士，誰沒有見過一兩個外國人呢，但日搬運工就稀罕了，有的人甚至懷疑，日是不是沒有這個工種，要不然，金貴金貴的日人，做搬運工多費錢了。
包括劉炳賢，都看直了眼，日人他們都不敢得罪了，用日搬運工的，又是什么人？
“他別是給日人當了間諜了。”劉炳賢突然來了一句，他也只能想到這一個可能了。
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卻是都懶得了。
宅子內，松島恒令人將貨物的外包裝，直接給拆開了。
等露出里面的塑料了，松島恒才笑盈盈的道：“楊銳先生，這是我們日最新設計和生產的音響，我請工人們幫您安起來吧，呵呵，不管聽什么音樂，都很好聽呢。”
楊銳站在二門口，剛準備開口拒絕，聽到是音響，卻停下了，問道：“多錢？”
“啊，您是音響嗎？”松島恒腦海中正想著怎么能服楊銳收下這套東西，如何對付他的回絕的時候，一下子聽到這個問題，有些措手不及。
楊銳點點頭。
“這套音響，換成人民幣的話……”
“用美元吧，多少美元的影響？”
“大約萬美元。”
“有票嗎？”
“啊……啊，有的。”松島恒連忙讓身后的工人尋找，好半天才送上了票。
楊銳看了眼上面的數字，默默的換算成美元，道：“兩萬三千美元的東西，我算你美元的運費，兩萬五千美元買下來了。”
完，楊銳自顧自從大門口出來，看向胡同口，就招招手，道：“陳，你過來一下。”
街道辦的陳同志愣了一下，然后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陳，這位松島恒教授，是日來的教授，他想送一套禮物給我，來腐蝕我，我呢，很喜歡這套禮物，但我不想收他的禮物，所以考慮買下來，讓你做個見證。”楊銳給陳的非常清楚。事實上，今天松島恒送來的，要是一臺電視或者別的什么電器，他肯定是斷然拒絕的，就是9寸的電視，在楊銳看來都異常簡陋，更不要現在根就缺乏電視節目。
但是，音響這個東西不一樣，8年代的音響和15年出的音響哪個好，還真不是一個確定的命題，尤其僅僅評論聲音的時候，8年代的音響更是毫不遜色。
松島恒送來的高級音響，就價格來看，在日也是相當出色的，楊銳還確實想要。
就是在家聽個交響樂裝逼，也是極好的嘛。
同時，楊銳也是想讓松島恒見識一下自己的經濟實力，免得他夾纏不清。
實驗室的經費是實驗室的，個人的收入是個人的，松島恒大約也是有這樣的念頭，才急忙忙的帶著音響過來的。
楊銳從房間內的保險柜里，取了兩萬五千美元的現金，遞給傻乎乎的陳，道：“這是我出的錢，你給數數，交給松島恒教授。”
松島恒和陳皆出于懵逼狀態，都呆在了那里。
楊銳向景語蘭呶呶嘴，就指揮著三名日工人，進房間找地方去了，他要弄一個專門的影音室，羨慕死后世玩耳機的。
景語蘭的英語水平不錯，細聲細氣的給陳翻譯了起來，不過，翻譯的內容連她都覺得離譜，陳就更覺得離譜了。
“怎么能這樣子。”陳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能這樣子。”松島恒茫然不知所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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