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身著長袖肥西裝,站在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看著十多步遠的倉少鵬洋洋得意,總覺得哪里有些怪異。
就好像,過春節的時候,自己坐在飯桌前,看著不遠處的孩子們放炮嬉鬧一樣。
楊銳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心道:以后不能經常和老頭子們呆在一起了,整個人都被弄的暮氣沉沉了。應該多和年輕人呆在一塊,這樣才快樂嘛……
楊銳想的走了神,兩眼放空的看著前方。
這在蘇巧新看來,楊銳就如同一副被欺負慘了的樣子。
而且,不遠處的倉少鵬,還在那里高著嗓子諷刺楊銳:“你看他,要么就是為了嘩眾取寵,要么就是舊社會遺老遺少,反動先鋒……”
蘇巧新看著楊銳,心想:舊社會哪里有這么帥的遺老遺少,就是有……
蘇巧新心念轉動,同時,不忍的安慰楊銳道:“你別生氣了,倉少鵬家里出了事,他是想推卸責任呢。”
“恩?”楊銳像是被叫醒了似的,從走神恢復了過來。
“我之前不是他叔伯住院了嗎?”蘇巧新有種分享秘密的快樂勁兒,聲道:“他叔伯是家里最大的官,這下子可能要病退了,家人都在怪倉少鵬,你,這個藥的害處真的那么大?”
楊銳有所理解,微微點頭,回答道:“律博定會引起心臟驟停,而且驟停了以后,很難搶救,你見過他們搶救心臟驟停的病人嗎?”
蘇巧新臉色有些白的點點頭。
“心臟驟停以后,用的搶救辦法叫電擊法,正常病人,一般電擊一次到兩次,就能搶救過來,但是,服用了律博定以后,即使是多次電擊,也不一定搶救成功。”楊銳停頓了一下,道:“電擊對心臟和人體器官是有損傷的,次數多,損傷大,最重要的是,心臟驟停的時間長,人體器官,尤其是大腦的受創也就嚴重。”
蘇巧新似懂非懂的看著楊銳,視線在楊銳的眉眼間游離,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楊銳自己卻是有些唏噓。
用電擊的方式搶救心臟暫停的病人,可以是一次偉大的技術明,理論上,心臟停止分鐘的病人,都有可能電擊搶救過來,但現實是,醫生電擊三次左右,就不會再行電擊了,因為長時間心臟驟停后的多次電擊搶救,得到的往往是大腦受損嚴重的病患,基很難具備完整的行為能力。
不過,總有一些特權病人,是能夠得到特權式搶救的——或者,是總有些特權家屬,能夠得到特權式的搶救,有些家屬,他們需要的也許只是一個人,至于病人是否有完整的行為能力,是否神志不清只會流口水,他們是不在乎的。
律博定造成的危害,遠不止死亡數字那么簡單。
卻不知倉少鵬的叔伯受到的損傷有多嚴重,病退對官員來,還是很難做出的決定。
旁邊的人群里,倉少鵬還在哪里嘮叨,直到了一句“他穿的是長袍馬褂吧”,才有人使勁咳嗽兩聲,道:“咳咳,少鵬別胡。”
倉少鵬也意識到自己錯了,老爺子們可都穿的是這種模板的西裝,領導人更不用了,紅都就是新中國的御用裁縫,中式西裝也是符合老總們的審美,才在高層流行開來的。
嚴格的,長袖大碼的西裝,代表的也是身份地位,沒有一定的級別,不是領導的,你還就穿不得袖口到手背的西裝。
倉少鵬被人提醒了,迅改口,道:“我就是,哎,年輕人有這么穿的嗎?就看他穿成這樣,反動學術權威。”
“是丑了點。”
“難看吧?”
“是……挺難看的。”年輕人還是臉薄了些,看著楊銳的臉,他難看,多少是有些不太自在。
楊銳漸漸的也有些不爽了。
你找了藥給自己叔伯吃,出了事,又想賴到別人頭上。
問題是,你有必要賴嗎?你賴得掉嗎?
若是指望攻擊楊銳,就能消弭律博定的危害,那就太天真了。
也許,更多的是想出一口氣?
但是,你出氣出到我身上,又是怎么一回事?
楊銳臉色陰晴不定,他現在無比的懷念在西堡鎮的日子。那時候,要是遇到這樣的貨色,一把揪過來,揍到他懷疑人生就對了。
可在這四九城里——楊銳瞅著一屋子的官二代紅三代們,轉著腦筋。
正胡思亂想著,門口的楊山平復了情緒,招手道:“楊銳,過來,我給你介紹我的老營長。”
老營長亦是用毛巾擦了臉,再用略有渾濁的雙眼看著楊銳,握住他的手,道:“楊銳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救了我們不少老伙伴啊。”
“啊?怎么回事?”楊山訝然萬分。
老營長頗有些不好意思,聲道:“楊銳揭的那個藥,我們好些人都吃了。”
楊山更驚訝了:“為什么啊?”
老營長笑了:“什么為什么啊,心臟不好唄。家里人一直幫我注意,這次有了新藥,就幫我弄了過來。哦,等等,我叫孩子們過來。他們都想謝謝你們。”
他起身招招手,自有勤務兵跑去叫人。
不一陣子,就有一對夫妻并肩而來。
二者身著正裝,看起來很有些南方人的氣質,準確的,像是8年代香港電視劇里的模樣。
在此時的京城里,這大概就是時髦的模板了。
兩位時髦的中年人。
“我女兒,我女婿,都是在深丶圳工作。”老營長輕描淡寫的了一句,又轉頭拉過楊銳,向兩人道:“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楊銳同志了,科學家,北大生,救人無數啊……”
“楊先生,你好。鄙人姜志軍。”女婿伸出手來,笑道:“我老岳父一直想要一個軍人女婿,沒辦法,我不是當軍人的料。”
“你爸爸可不是這么的。”老營長哼哼兩聲,道:“你初中的時候,打靶就挺好的,后來呢?好好的軍校不讀,去讀什么對外經貿,經貿能保家衛國嗎?”
“爸爸,現在都要展經濟了。”女兒挽住老營長的胳膊,大聲了兩句話,面向楊銳,道:“楊先生,我和志軍都要感謝你,要不是你,我們弄來的藥就出大事了。”
“你們也買了律博定?”楊銳并不奇怪。
楊山同志的老營長早就是將軍了,而他的女兒女婿,看起來也是展的不錯,只要知道有這種藥,找找關系弄到并不難。
就是在歐美,也是經常有富豪政要,將人塞進正在進行的臨床實驗中,某些時候,他們還能保證自己人吃的是真藥,而非安慰劑。
從科學的角度來,這種行為不僅危險,而且對藥品的測試很有影響,但從人性的角度來,并不稀奇。
姜志軍滿臉懊惱,道:“我們也不知道律博定有問題,只想著老爺子的心臟不好,聽有美國的好藥,趕緊就找朋友去弄了。還好吃的時間不長,就看到了您表的文章,還有電視節目。”
楊銳這時候有些詫異,道:“你們沒等到美國那邊的律博定出來,就停藥了?”
“我覺得你的有道理,于是去問了朋友。”姜志軍呼了一口氣,道:“朋友當時就叫我給老爺子停了藥,幸虧停的早。”
“沒想到,有人這么早之前,就贊同我的立場了。”楊銳微笑。律博定服藥一個月以后,再停藥就有類似于戒斷的反應了,不過,現在看老營長的身體尚好,就不用他多了,副作用也是幾率性的,沒有出現問題就好。
姜志軍夫婦互視一笑,道:“焦廠長可是您的擁躉。”
擁躉就是粉絲了,只是的如此文雅的,楊銳還少有聽到的。
“那感情好,以后有機會要請教。”楊銳隨口了一句。
“機會多的很。”女兒輕笑,道:“焦廠長早就想見您了,他要是知道你來了,肯定急忙忙的跑過來。”
著,她真的去打電話了。
“我帶你認識幾個朋友。”姜志軍向老岳父打了一聲招呼,就領著楊銳往里走。
楊山和一群老戰友見面,才懶得理楊銳。
楊銳就被一路帶了進去。
路過倉少鵬一圈人的時候,后者看到楊銳和姜志軍同行,卻是縮了縮脖子,聲量也降了下來。
“認識?”姜志軍注意到了楊銳轉頭的動作。
“有位叫倉少鵬的,剛才我是沽名釣譽來著。”楊銳聳聳肩,實話實道:“挺不爽的。”
姜志軍笑了一下,道:“沒事,咱們先繞一圈,讓你享受一下做救命恩人的待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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