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策的腳步頓了一下,他太不想和紀贍再碰面了。
如果要給這個時間加個期限的話,他希望是年。年后,到這個老家伙的墓碑前暢所欲言一番,大概是不錯的體驗。
但在紀贍的老臉依舊如樹皮堅硬的時候,梁策看見了卻是有些怕了。
蔣同化看到了紀贍,也跟著停了下來。
梁策突然覺得自己的面子被落了。
“怕什么。”梁策心里的想法一閃而過,反而加快了步子。
蔣同化連忙跟上。
幾秒鐘后,兩人與紀贍差不多同時來到楊銳身邊。
梁策站定了看向楊銳,另外還掃了一眼紀贍。
嘴上著不怕,但梁策還真的是有些畏懼紀贍的毒舌的。
今天來的學者比上次參加衛生系統會議的學者還要多,再被落了面子,撿都撿不回來了——盡管目前看來,梁策的面子已經被踩的稀爛了,但梁策人心里還是存著些念想的。
“楊銳,恭喜了。”梁策搶在紀贍前面話,想趕快走完這個流程。
所謂輸人不輸陣,梁策自詡是北a京長大的爺們,也有些倒人不倒架的講究。
楊銳看到了梁策,笑著點了點頭,道:“多謝。”
梁策有些失望,他原還希望聽到一些諸如“承讓”或者“僥幸”之類的謙詞,但看起來,楊銳似乎一點謙虛的意思都沒有。
梁策嘴角抽動兩下,勉強笑道:“這次沒機會做同事了,看看以后能不能遇到……”
“群眾的眼神是雪亮的,楊銳你保持這樣的科研態度,以后會一直贏下去的。”紀贍的聲音蓋過了梁策。
梁策猛的扭頭過去,心里的怒氣罐子像是要爆開了似的。
痛打落水狗什么的,他以前是很喜歡做,但從來沒想過,做了落水狗被打,竟然是這么痛。
然而,紀贍并沒有看梁策,他面對楊銳,語氣鄭重的道:“藥品生產是國民重器,我年紀太大,知識體系也落后了,希望楊銳你能以新銳的力量,為中國人,把好這道關……”
紀贍稍微有些絮叨,甚至有些不顧場合的拉住楊銳話,但周圍人都理解的站在四周不吭聲。
梁策悄悄的擰緊了自己的怒氣罐子,默念了十八變倒人不倒架,才擠出一點點笑容。
人家根不是和他話,他又怎么好火。
尤其是沖著紀贍這樣的人,最后怕是連句道歉都落不著,還得被人給罵脫毛。
楊銳的笑容就真誠很多了,配合著紀贍話,并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周圍人也基都是這樣的態度。
只有真的進入了科研行業,才會知道紀贍的堅持有多難得,多可貴。
而且,紀贍也從來不是個恃功而驕的人,事實上,他極強的原則性,正好讓他做到了保守底線,不干涉他人的生存哲學,也因為這樣,科研圈子里,與紀贍關系好的人不多,但不喜歡他的人幾乎沒有。
紀贍不是一個很有人緣的學者——大家都尊敬他,非常尊敬,但就個人私交來,既能忍辱負重,又能暢所欲言的紀贍,卻并不是一位好交往的人。
當然,紀贍也不是喜歡交朋友的學者,他尊敬師長,愛護弟子,唯獨不喜歡交朋友,到開會的地方,他也總是喜歡坐在角落里。
不過,紀贍喜歡楊銳這樣的年輕人。
楊銳,讓他看到了自己的青春——雖然紀贍人從來沒有天賦爆的時刻,但是,楊銳閃耀的成績,不停向前的成就,令人驚喜不斷的成果,卻讓紀贍想到那些曾經閃耀的,不停向前的,令人驚喜不斷的同齡人。
曾經的紀贍相信,中國的未來,將是由天賦群的,閃耀的,不停向前的,令人驚喜不斷的同齡人創造的。
現在的紀贍相信,中國的未來,將是由天賦群的,閃耀的,不停向前的,令人驚喜不斷的年輕人創造的。
紀贍覺得,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就是看到了中國的未來。
那個富足的,健康的,沒有戰亂和饑荒,沒有痛苦和疾病,沒有貧窮和邪惡的國度。
為了中國的未來,紀贍愿意付出所有。
更不會吝嗇于自己的祝賀。
“再次祝賀你。”紀贍完了想的話,就拉著楊銳的手拍一拍,算做總結陳詞。
他祝賀的語氣干巴巴的,像是濃烈的情感曬干了,碾碎了,凝固了似的。
楊銳緊緊地握住紀贍,聲道:“謝謝您仗義執言。”
紀贍當日對梁策的話,早就傳遍了業內。
“不客氣。”紀贍的語言依舊干癟,又道:“你招呼其他人吧,不要管我了。”
紀贍向后退了一步,將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
楊銳微微點頭,不慌不忙的與周圍涌上來的人握手,打招呼和致謝。
紀贍就站在旁邊看,開心的嘴角都要垂下來了。
他一點都不覺得被冒犯了,相反,他太喜歡這個樣子的楊銳了。
紀贍相信,在中國,一名學者要走的遠,就得像是楊銳這樣,既不能固執,又不能玲瓏,既不能剛直,也不能圓滑,所謂外圓內方,才有展前途。
紀贍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男人,在那段令人不堪忍辱的時代,紀贍最難受的,就是無能為力。
他羨慕楊銳的能力,更在意楊銳的能力。
楊銳也是自我感覺良好。
這是他沒有體驗過的交流模式。
比起在補習學校里,應付各種學生和學生家長,就聊科研的事兒,更讓楊銳輕松且愉快,而且,隱隱的還有我在做重要的事的感覺。
事實上,g委員會也可以是最近幾年,國內生物界最重要的工作了,因為它直接關系到了無數人的身體健康。雖然沒有美國Fda式的權利,但就是這個沒有直接權利的委員會,也還是阻止了多起藥品生產中的重大問題,挽救了許多人的生命和更多人的健康。
從現實的世界來看,這也是一名生物和醫學類學者能夠回報社會的最直接的方式了。
今天,眾人也都放棄了相對高端的純科學,就地聊起了接地氣的藥物學,特別是藥理學的話題,漸漸成為了聊天的重心。
楊銳很快就融入了大家。
他畢竟是開過新藥的人,這種親自參與之后的體驗,是看書和看論文難以體會的,相對國內目前學者們最多只有仿制藥的經驗,楊銳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資歷。
“依我看,咱們就地召開g委員會的第一次預備會議吧。我們邀請g籌備委員會共同參與,正好可以討論一下我們目前面臨的問題。”一名委員會的委員揚聲提出了一個建議,立即得到了眾人的響應。
眾人紛紛落座,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和投票前相比,就地召開g委員會的第一次預備會議,人員安排幾乎沒有什么變化。
唯一多出來的,就是補選未成的梁策。
想到此點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將頭轉向梁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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