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他家有多少地?”
“估計有五六千畝了吧,除了當時分給他的地,后來市政府放墾,他又幾次申請新的地照,至少也有三千畝以上。他家一直是本地形勢戶里的第二大戶,土地少不了。”袁斐說。
在三亞這個地方開墾種植六千畝地,的確很不少了。許延亮暗暗點頭,這胡五妹是個經(jīng)營人才。
其實許延亮如果比較關心外面的情況的話,就應該知道胡五妹一直是元老院豎立的“新農(nóng)民”的典型人物。不但相關事跡上過臨高時報,還在臨高參加過表彰會,出席過海南省咨議局代表會議。是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不多片刻,胡五妹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從內(nèi)宅出來。
他穿著一件半舊的短袖的襯衣,麻布長褲,光腳穿著藤編涼鞋,即莊重又樸素,他的上衣口袋里插著一支鋼筆,手腕上戴著塊手表這手表可不得了,是他參加元老院農(nóng)業(yè)戰(zhàn)線表彰大會作為獲得“新時代農(nóng)業(yè)領頭人”這一稱號的獎品。
整個裝束加上他的發(fā)型,使得他很象一個元老院的“干部”,這也是他特意為自己打造的形象和許多咨議局的委員多少保留,甚至是刻意保留過去的服飾不同,胡五妹卻是把過去的一切盡量的洗刷掉。
他今天原本在新開辟的椰子種植園里監(jiān)工。家里派了個孩子叫他回來,說有一位元老駕到。一開始他是有些疑惑的。因為整個三亞的元老只有一位湯市長。而前幾天湯市長剛來過他的莊子。平白無故的他不會隨便到他莊子上的。
這么說是新來了一位元老。胡五妹在回莊子的路上心里便盤算開了。他是從登陸三亞便在這里落地生根的老人了,對三亞從當初的喧囂到現(xiàn)在的落寞是全程體會過的。自打王元老離任,湯元老接任之后,三亞的發(fā)展就愈來愈慢了,甚至可以說是停滯不前。伴隨而來的,便是三亞的元老愈來愈少,原來的元老陸續(xù)離任,而幾乎沒有新來的元老就任。
上周一他去三亞咨議局開會的時候湯元老并沒有提及有新元老要來履任,如果是短期出差的話,最有可能的便是農(nóng)業(yè)口的元老來了否則他想不出為什么要見他。
然而來送信的小孩子實在太小,連元老姓什么都說不出來,只知道是個“男人”,“騎車來得”。這范圍可太大了,幾乎可以覆蓋七成以上的元老了。
果然,這位元老他不認識顯然不是農(nóng)業(yè)口的,而他又自述是“剛剛調(diào)來”可是湯元老沒說過有新元老要來這個突然駕臨的元老到底是什么人,又準備干什么?胡五妹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認,這位許元老在元老院里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他換過衣服,趕緊重新來到院子里和許延亮見禮。
“哎哎你不必這么客氣。我就是走過隨便看看。”許延亮見他這么畢恭畢敬,誠惶誠恐,有些不適應“你這里搞得不錯啊袁斐說你還是農(nóng)業(yè)口的標兵示范性農(nóng)場呢!”
“都是元老院的恩德,我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胡五妹謙虛了幾句。
別看胡五妹看到元老還是畢恭畢敬,不勝惶恐的模樣實際上元老他見得多了也做過文德嗣、王洛賓、鄔德、吳南海等人的座上賓,湯夢龍的官邸更是隨時可以拜訪。對于元老院里的三六九等心里明鏡似的。可是他有一點把握到位,那就是面對元老從來不流露出半點自負永遠是“感激涕零”式的表情。
“要說還是元老院的政策好。說起我胡五妹在老家也是種地的把式。若不是明國太亂海盜劫掠我也不會干海盜這行當。”胡五妹對他的歷史并不忌諱“朝廷只要能做到社會太平,百姓自然就安樂了,再窮也不至于窮得走投無路,總有一線生機。”
這一番話算是不露痕跡的拍了元老院的馬屁。馬屁人人愛聽,胡五妹的馬屁又比“再造父母”之類的頌詞要含蓄地多許延亮頓時“龍顏大悅”。
“你說得對。一個政府就應該能做到這點!”許延亮說“你到這農(nóng)莊我看叫寶成公司?”
“正是寶成是我從前家鄉(xiāng)的村子的名字。用來命名也算是不忘本。雖說到了三亞就是扎了根日后還要開枝散葉,但是這自個的本在哪里可不能忘。至于注冊公司,那是天地會的大萬首長建議的說我現(xiàn)在家業(yè)大了,不如注冊個公司,搞多種經(jīng)營方便,申請貸款什么的也方便不用專門走小農(nóng)戶貸款,可以按照農(nóng)業(yè)企業(yè)的資質(zhì)貸款。”
“大萬?”
“就是農(nóng)業(yè)口的萬里輝萬元老。”袁斐解釋說。
“噢,是他。”萬家兄弟里萬里輝居長,自然就是“大萬”了。從這番描述看,這位胡莊主的產(chǎn)業(yè)著實不少。
“這么說你開辦的廠不少啊。”許延亮說,“能不能詳細說說。”
胡五妹心頭一緊,這是什么路數(shù)?但是再一想自己那點家底元老院再清楚不過,有什么好瞞著藏著的。當下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樣笑道:“說廠未免太自大了,不過是些小作坊罷了。”
原來他這莊子里除了磨坊之外,還有麻繩廠、棕墊廠、果干蜜餞廠等好幾個小廠子。
“還有就是港口那邊新開的水產(chǎn)品加工廠了。說是廠,實際就是幾個車間。少得十幾個人,多也不過三五十個人。而且還是季節(jié)性開工。這樣工人一年四季都有活干。”
這些都是農(nóng)產(chǎn)品加工類的企業(yè),許延亮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再一想元老院也沒有向三亞擴散過什么像樣的輕工業(yè)。他這樣的私企能有這水平就算不錯了。
“誰負責技術指導呢?”
“都是通過天地會聘請的。”胡五妹說,“安裝機器、調(diào)試、生產(chǎn)一條龍的服務。沒什么問題。就是機器出了故障挺麻煩。修理工要到田獨去請,一停就得好幾天。”
“那要用不少工人吧,農(nóng)場的工人雇了多少?”
“倒也不算太多,不算南洋奴隸的話,男女工人有二百來個,加上孩子和老人有三百多人了。”
“怎么?你這里還用奴隸?”
“當然用,”胡五妹有些奇怪的看了眼許延亮,“這里上規(guī)模的農(nóng)莊都用。”
許延亮對元老院的奴隸問題所知甚少,他只知道開發(fā)田獨和臺灣的時候大量使用了奴隸,沒想到這奴隸勞動還擴散到了民間。
“奴隸有多少人?”
“五十來個吧。原本還多些。去年把女奴都配了工人。就算是脫籍了。”
“這么多奴隸你用來干什么活呢?”
“什么地方都能用,種地、開荒、在廠里干。實話說,干活不怎么行,體質(zhì)也差。去年冬天挖排水渠,一下就累死了七八個!虧大了!”
許延亮看著他無所謂的面孔,一陣心冷:這就是我們培養(yǎng)出來的“新國民”!不過他也明白,人性在利益面前根本靠不住,何況眼前這個人還一度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海盜。
“這么說死亡率還挺高。”
“比農(nóng)場的工人高,可也沒高到哪里去。”胡五妹道,“他們都是我出錢買來的,死了我就虧了。實話說,要不是夠便宜,我還真不大愿意用”
“噢,為什么?”
“體質(zhì)不行這我剛才說了還有他們也是有手有腳的人,又是被抓來的,心里總是不服的。待他太好,他干活偷懶,待他嚴苛了,又會逃跑,跑也就算了,結(jié)伙在外面打劫殺人偷東西”
“難怪你這里戒備森嚴。”
“不敢不防。去年夏天這里就暴動過。”胡五妹似乎猶有余悸,“一二百多個礦場上的奴隸殺了看守跑出來,一路搶劫本地偏遠地方的小農(nóng)場,殺人放火,擴大隊伍。沒多久就變成三四百號人了。等榆林堡的駐軍把他們剿滅,已經(jīng)禍害好幾十戶了,死了一百多口人”
許延亮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他不記得有這件事,努力回想了半天才隱約記得在每周要聞上似乎見過幾條相關消息。但是并無具體的細節(jié)。
他問袁斐:“這樣的事多么?”
袁斐點頭道:“零星得事件不少,不過沒有一回有這么大的規(guī)模的。也多虧了本地的民兵,本地的幾個大農(nóng)莊當了避難所。不然怕是損失更大。這次暴動之后各農(nóng)莊都加強了戒備。”
“原來是這樣。”許延亮喃喃自語。聽到這些事大大震撼了他的內(nèi)心,他其實原本就不太贊同搞奴隸制,當初是考慮開發(fā)田獨和高雄歸化民的損失太大,才覺得“可以容忍”,但是現(xiàn)在看來,這一制度不但相當殘忍,而且各種負面影響也在擴大。
看來有必要盡快推動廢奴。他心想。否則這么搞下去后患無窮。
此刻他沒有就這個問題和胡五妹深究下去。又問道:“那你這里的勞動力夠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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