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在高價的驅(qū)使下,雖然沒有大宗的糧食從廣西到來,但是來自周邊農(nóng)村的糧食卻有少量的流入梧州。一些小糧販冒險駕船沿著西江分支出去的各條水路,深入農(nóng)村地區(qū)收購糧食。而澳洲人也鼓勵梧州周邊的地主把手里的余糧糶入梧州。商販和地主在梧州出售糧食,無不獲得重利。讓蔣容先非常眼紅。
然而他不是糧商自古隔行如隔山。況且外面的形勢,也不敢投身到這種要賭上身家性命的的買賣中去。
正煩惱間,忽然僮仆送來一個漆盒,稟告說姑太太帶了許多“澳洲點心”回來,太太說請老爺也嘗一嘗。
“什么點心,我哪里吃得下。”蔣容先苦笑道,“且放著。”
僮仆退了出去。蔣容先枯坐半響,依舊無計可施。無計可施間他隨后打開了漆盒,里面卻是幾塊圓形酥餅,不但色澤各異,還散發(fā)著不同的香氣。這澳洲人也真是考究,千里迢迢從廣州還運(yùn)這個來!
想到這里他心中一動:現(xiàn)在梧州城里唯一能搞來大宗糧食的,不就是澳洲人么!自家只要能和澳洲人搭上關(guān)系,當(dāng)上了“皇商”,這財源不就滾滾而來?
若說要搭上關(guān)系,自家可是有著得天獨(dú)厚的條件!想到這里,蔣容先立刻來了精神,起身便往妹子的下處而來。
“這么說,你家兄長想做糧食生意?”易浩然聽到這個消息,有些意外,“你娘家不是做絲綢買賣的嗎?對糧食生意一無所知啊。”
“正是這個理!”秋嬋愁眉不展,“他說我既然和澳洲人的小妾交好,何不設(shè)法通過蔡蘭吹吹枕頭風(fēng),讓他也來摻和一腳。”
“要摻和一腳倒是不難向來這澳洲人也不會不賣這面子,只是你兄長手頭無糧,拿什么作本錢?”
“他有銀子,只是無處買糧。于是又想起了立恒是在這里念書,您老的東家又是”
易浩然恍然大悟,自己的東家駱陽明不但是糧商,又是善后局委員和米糧公會的成員。雖買賣不大,卻是這梧州城里的實權(quán)人物之一。
“我懂了,他是想從敝東這里搞糧食。”
“正是如此。”秋嬋點頭,她面皮微紅,她打小長在深閨,從沒接觸過這樣的生意買賣,還要仰面求人,要不是自己寄人籬下,不敢反對,打死也不肯來游說易浩然的。
“奴婢娘家經(jīng)此一難,光景很是困難。家兄也是沒法子。病急亂投醫(yī)。”
易浩然的腦子轉(zhuǎn)得飛快,這些日子都在忙于策劃暴動方案,一直沒想出合適的計劃來。這會聽到秋嬋的請求,不由自主的把這事又給夠連起來想了一下,看看有無可乘之機(jī)。他當(dāng)即道:“既然如此,待我先打聽打聽敝東的口風(fēng),再與你一個回音。”
送走了蔣秋嬋,易浩然思索良久,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可利用的地方,畢竟這不過是個常見的利用裙帶牟取私利的常見套路,幫忙不幫忙對澳洲人似乎都沒什么可損害的,也不會就此把解髡賊給誘騙出來。
他正想著,忽然阿純出來叫他:李掌柜請他去。
易浩然不敢怠慢,趕緊到賬房之中。
“郝先生,這回接了一個大買賣,”李文升說道,“要從廣東那邊買進(jìn)一大批稻米。你且把賬目都清理一番,能收的盡量收,總之將銀子銅錢都備妥了。”
“銀子我心里有賬,只有三百多兩,不到四百。外面的賬能收得也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約短時間也收不回來。”
“有多少算多少,盡量多些。”李文升并不在意。
易浩然心里一動,想起前不久大昌的朱福元來訪的事情,看來,澳洲人是要想梧州大量賣出糧食!他故意道:
“這些錢在廣東最多也就買三百多石糧食,若是算上運(yùn)費(fèi),只有三百石,算什么大買賣。”
“我們店小本微,做不了大買賣。只算是個牽頭主事的。”李文升話說得謙遜,言語里頗為驕傲,“米糧公會正在籌集這筆錢,大約要上萬兩銀子”
“這錢可真不少!”易浩然故作驚訝道,“可惜,如今梧州不比從前了”
“你說得是,”李文升不知道他心懷鬼胎,也跟著感慨道,“過去上萬的銀子,米糧公會是一句話的事,就是咱們這樣的小字號,隨時隨地都能拿出幾千兩銀子來!如今倒好,一萬兩銀子,全公會還得湊!”
“時事不同嘛。我聽說梧州過往每年往廣東去的糧食都有幾十萬石,如今倒要從廣東往這邊運(yùn)了。”
李文升捻須道:“只求能戰(zhàn)火早熄,還黎庶一個太平世界!如今米價騰貴,這批糧食調(diào)運(yùn)來,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易浩然想起了秋嬋的囑托,靈機(jī)一動,故作焦慮道:
“就是這銀錢成問題啊。”
“東家這幾日正為此事煩心呢。”
“掌柜,我倒是有個主意”易浩然道。
“什么主意?”
“梧州城內(nèi)商號眾多,既然米糧行會拿不出這許多銀子,不如再尋些其他商號入股如何?不就是合伙做一筆買賣嘛。”易浩然說,“如今市面不好,各家字號都是有出無進(jìn)。若是能在這里插上一腳,也能分潤些許利潤,豈不是大家都有好處?”
“這倒是個法子!”李文升道,“晚間東家回來,你與他說!”
駱陽明晚間回來,自打朱福元把調(diào)糧的任務(wù)交給他,他就一直在為此事奔波。有糧食來,各家米行自然高興。雖說銷售會有限價,但是這批米是官價不過一兩二錢,能拿到手就能賺大錢。
但是各家雖然十分踴躍,但是卻遇到了同樣的問題:沒錢。
米行是梧州各行中受損最重的,原本他們的本錢大多放在糧食上。戰(zhàn)火之后各家存量所剩無幾。本錢虧折都在七八成以上。連運(yùn)費(fèi)不到一萬三千兩銀子的貨款過去就有好幾家字號能隨時拿出來,現(xiàn)在拿出一千兩銀子都覺得困難。到現(xiàn)在公會只湊到了八千兩銀子,還有五千是無論如何也湊不出來了。
要在太平時節(jié),各家總還有房屋田地可以變賣,還可以借貸。眼下卻是土地房屋無人問津,也沒有愿意出借銀子出多高的利息都沒有。
當(dāng)然,他也可以提出讓大昌暫時墊付部分貨款,等米賣了再付清。這也算是常規(guī)做法。但是駱陽明知道目前元老院也很困難,這銀子收去了,轉(zhuǎn)手就有用處。
現(xiàn)在聽到易浩然提出這個建議,駱陽明稍稍猶豫了一下。
利用其他商號的財力,他不是沒有想過。但這畢竟是跨行操作,自古隔行如隔山,其他商號是否愿意拿出錢來參與他并無信心其次這么一來,即勢必要有相當(dāng)?shù)幕貓蟛判小D壳熬謩荼鸟R亂,誰也不愿意輕易拿出銀子來做買賣。非得有超額的利潤才行。
要說利潤,現(xiàn)在糧食生意的利潤是夠大的,若無限價,翻兩倍的賺頭都有。偏偏這回的糧食生意的本意是平抑糧價。一石糧食做多能賺四五錢銀子。對糧商們來說或許不少,對于出本錢的投資者來說可就太低了。梧州這里的借貸利息,在戰(zhàn)前年息高達(dá)六七成,有的高利貸的年息達(dá)兩三倍之多。就這個行情,現(xiàn)在都無人愿意出借。
“你的主意倒是不錯,可是這米糧是限價的,本大利小,還有風(fēng)險。其他字號恐怕不見得愿意”
“東家!你不能用過去看現(xiàn)在,更不能拿錢狗子的胃口來度量各家字號的掌柜。”易浩然道,“如今各家都是有出無進(jìn),廣西的平定亦不知何日才能結(jié)束,各家都沒有生意做,銀子擱著又生不出小銀子來。若是能請解知府出馬,以官家的身份召集各家字號的掌柜,言明販運(yùn)糧食利國利民,大家出錢集資,賣出的利潤大伙分潤,多少總是有些收入,總比他們坐吃山空好。”
這番話有理有據(jù),讓原本傷腦筋的駱陽明頻頻點頭。想不到這師爺還真有一套!他不由得留心起眼前的這個半老的男人:此人雖說衣衫陳舊,一幅落拓的模樣,言談氣度與普通的師爺完全不同。
雖說當(dāng)初丁阿桃舉薦他來得時候說是在官宦人家里當(dāng)過塾師,不過看他的言談舉止,大概還當(dāng)過幕客。
駱陽明心生疑竇:這是職業(yè)帶給他的第六感。這郝師爺只怕不是個普通塾師那么簡單,雖說這些日子他在店中安分守己,并沒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還是要對他注意一二。
雖說有了疑心,駱陽明卻并不流于言表,只道:“你說得是,我這明日便去與諸位局董商議,一起向解首長進(jìn)言。”
駱陽明回到內(nèi)宅,便又去向丁阿桃詢問這郝師爺?shù)膩須v。
“他的來歷不是與老爺說過了么?”丁阿桃奇怪道,“是西街上瑞錦堂綢緞鋪蔣家小姐的夫家親戚,藤縣人。在外面與官宦人家當(dāng)塾師的。如今兩廣戰(zhàn)火正盛,不敢回家去,流落在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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