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臨高縣城里的李家,他家能幾百年來一直坐擁城關鎮的部糞段坐地收錢,還不是靠著祖輩當初跟著老朱家打天下掙下來得。再他們這些北上干部,又不用像大頭兵那樣一刀一槍的在戰場上謀出身。
譚芹卻有些模糊,自己是個女人遲早要嫁人的,這份富貴出身到底該是誰得?是譚家的,還是眼下還不知道在哪里的未來的夫君家的?
算了,先不操這個心了,還是考慮考慮這幾天的準備情況吧。
床上,是剛下發不久的裝具。廣東的天氣要比海南低幾度,冰河期廣東的極端氣溫可低到,所以必須準備御寒的衣物。配發給北上干部們的衣裝中多了一件能防水防寒的呢子短大衣――就是軍用版去掉各種裝飾;另外配發有油布短靴和羊毛襪子、帽子、手套。
這些都是在海南很少見的稀罕物,雖如今的海南比她爹娘時候那會冷得多了,偶爾還會下雪,但是冬天大多數時候添一件絮一層薄薄棉花的夾襖就足夠了,至于靴子這種東西,在海南只有士兵才穿。
一條薄呢軍毯,一張狗皮墊褥――鋪在地上隔涼隔潮,是需要露宿的人的恩物――打成一捆裝在帆布卷包里,一個帆布背包里裝著個人的替換衣物。一個帆布挎包裝著應急口糧、急救包和套的文具:蘸水筆、墨水瓶、筆尖,專門配發了專用的筆記和帶有元老院廣東軍管會抬頭的便簽紙。每人都刻了自己的圓形名章,裝在有配套印泥的一體式印章盒里。
因為去得是戰地。北上干部們配發了新款的左輪手槍和二十發子彈,槍套和彈藥袋掛在型帆布武裝帶上。上面還掛上一個竹筒水壺。
配發的裝備堪稱面面俱到,連手紙都沒拉下。女干部還另外配發了衛生用品。譚芹按照清單清完所有物品之后不由暗暗嘆息:“首長們真是太細心了。”
“你在寫什么?”陸橙看到她桌子上攤開的紙筆。問道。
“首長不是關照每個人都要給家里寫封信嗎?”
雖然關照寫信的理由是“要出去不少日子,有什么要緊的話要緊的事都和家里一。但是大伙都知道所謂“要緊的話要緊的事都一”就是寫遺書的委婉法。
“你一個字也沒寫啊。”
“想不出寫啥好。”譚芹有些心煩,她這幾年和家里有些生疏了,似乎家里的事情和自己沒多大關系――實際上家里有什么事情也并不和她商量,只有那些需要她幫忙的事情才會告訴她。這幾年妹子嫁人,兄弟娶媳婦,蓋新房……她都出了錢,可是具體怎么辦的,好像都和她沒多大關系。
“好歹寫幾句。這一去也得一年半載的吧。”陸橙勸告她。“就有假期,來回也得好幾天。”
譚芹反問道:“你寫了沒有?”
“我早就寫了,幾句話的事情。”陸橙一臉輕松,“我倒是比較擔心到了新地方,怎么開展工作,是新區。”
“唉,我還是和你想想同樣的事情吧。”譚芹嘆了口氣,“我看我就寫一切安好,毋念。”
就距離他們這棟兵營不遠的一棟營房宿舍里。新任第1步兵營戰列連連長田涼正呆呆的坐在桌子前,嘴里咬著鉛筆頭,在面前的紙上涂涂抹抹,不知道寫了多少次。
他身上穿得。還是老式的元年式制服,新發得五年式制服掛在他身后的墻壁上,勤務兵剛把它刷好。床上也攤著新發的裝具。
田涼雖然文化低。軍事素質差,在多年的作戰服役中均無出色表現。堪稱集平庸之大成。然而靠著他一貫謹慎微,雖不起眼也不犯錯的表現。資歷積攢到現在,作為第1營的資深中尉,乘著擴軍的東鳳也當上了上尉連長,雖然慢了幾拍,不過能當上營一級軍官,少校級別的歸化民軍官還是少數。田涼雖然駑馬破車,緊趕慢趕的也算是追上了多數同期。
官升了,田涼在春風得意之際心思又開始活動起來了。他心里始終放不下郭芙。可是他和郭芙失去聯系已經很久了。期間他去過百仞總醫院找她沒有找到,門房“郭護士”已經調到三亞去了。后來還給郭芙寫過幾封信,因為不知道具體的地址,信件要么石沉大海,要么上面蓋著“名址不詳”的郵戳退了回來。這次擴軍他晉升為連長前參加軍官集訓隊,遇到了一個曾經在三亞服役的歸化民軍官,從他口中得到了郭芙的下落。
原來郭芙現在已經不在三亞了――她又回到了臨高,是繼續深造,田涼給百仞總醫院寫了一封信,居然很快就得到了郭芙的回信。
涼兄,見字如晤:
信已經收到,多年不通鴻雁,知你一切甚好,我心甚慰。
你信中提及往事,憶及當年猶如一場噩夢。如今思來,元老與我等的再造恩情猶在父母之上,我等唯有努力學習工作,竭力報效元老院才能報之一二。
涼兄提出的晤面之事,醫院工作很忙,我還在繼續深造中,沒有空閑的時間。以后若有機會再相會了。
我一切安好,勿念。
馬上就要開始手術了,我去沐浴更衣了,就此擱筆。
戎安
郭芙
雖然回信只有寥寥數句,也沒有答應和他見面,但對于一直苦苦愛慕著郭芙的田涼來,這幾行字猶如久旱甘霖一般。有些字句他不明白,可是又不愿意把信給其他人看,就抄下來去問人。
他把信藏在自己的軍官證皮夾里,貼身帶著。無人的閑暇時分他時時拿出來看看,用撫摸少女肌膚一般的溫柔的觸碰愛撫著這張已經揉皺的不成樣子的“百仞總醫院”抬頭的便簽紙,發出一陣傻笑。
現在,他的面前攤開的就是給郭芙的信件。在這個世界上他沒有一個親人了,首長們關照寫給親人的信,他也無人可寫,想來想去,也只有郭芙了。
然而比起郭芙一手漂亮的蘸水鋼筆字,田涼的字實在拿不出手,他的文化學習一直是磕磕絆絆的,要寫一封信――在這可能會一去不返的離別之際,他有太多的話想――把自己的心意用筆墨傳達給郭芙對田涼來太難了。他一開始不敢用蘸水筆寫,用鉛筆涂涂抹抹的打草稿,好不容易才湊成了一封信。
芙妹大安:
我們今天接到了正式的命令,就要調動開拔了。首長叫我們寫信給家里人,把要緊的話要緊的事都一。我想來想去,能寫的人也只有你了。
芙妹,我們都是孤兒,當初逃難的時候結伴走路,有飯一起吃,有水一起喝,下雨的時候撿到一把破三(傘),你讓我一個肩膀,我讓你一個肩膀,大家都只能朵(躲)個頭。
你過去是一場餓(噩)夢,回想起來也有許多快樂的事。你還記得咱們在田地捉螞蚱在破廟里烤著吃的事嗎?
咱們那時候雖然苦,可是相依為命,一路也互相幫襯著也活過來了。
到了海南,你在醫院,我在軍隊里。一直沒有見面的機會。一別多年,我還是常常會想你,我的心意你應該是知道的。
寫信的時候,我總是會想到你。不知道你現在變成啥樣了,一定是比過去更好看了。
咱們的年令(齡)已經不了,又沒有家中的長北(輩)做主,你要是元(愿)意的話,這次出征回來,我想和你見面談咱們的終身大事。
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人(笨),不從(聰)明,能當上連長靠首長的在(栽)培,可是我沒有壞心眼,是個分的人。絕不會欺負你,也不會在外面亂高(搞)女人。要是能在部隊里干下去,這份餉也是夠我養活一家人的;萬一傷了身子不能干部隊了,退伍回家首長也會給個出路,再差也是個地方干部。
要是我回不來的話,你也不要太傷心了。打仗總是要死人的。首長也人總有一死。當初不是你給我完(剜)掉爛創(瘡)洗干凈傷口,我大約早就死在路上,也遇不到首長,當不上這個連長了。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賺了。起報答首長的恩情,用我的性命來報答也不夠。但元(愿)能多活幾年,多給首長出力打仗,保著元老院坐天下。
萬一我回不來了,我已經寫好遺書,把我積攢的軍餉還有幾身軍服都留給你。你將來嫁人的時候總要用錢。衣服雖然舊,都是好料子,給你以后的男人穿也是可以的。
話就到了這里了,我馬上要去連隊檢查準備工作了。我的軍郵號碼是9417,有時間給我寫信。
田涼
田涼用蘸水筆歪歪扭扭的抄完最后一個字,又仔細看了一遍。把信吹干,放進了蓋著“軍郵”的信封里,寫上了百仞總醫院的地址,最后是“郭芙同志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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