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今年的糖價。”祝三爺心里早就盤算好了,“要狠狠的往下壓!等他家的糖行一開秤,我們就把每石的價格定為一兩五錢。”
眾人一時間都愣住了,這個價可是低得離譜了。往年年景最好的時候,糖價低,一石也得二兩銀子,收成差的年份能漲到四兩多。祝三爺開口就是一兩五錢,現在外面一石糙米都賣二兩呢!蔗農們還不鬧起來?
“今年的年成也就是中平,價錢按舊年的老例是二兩五錢,都收了半個多月了。一下降得這么多,我們沒法啊,都是多少年的老買賣了……”反對的是“日昌記”的老板馮廣豐。“日昌記”在糖行里規模比較,而且這馮廣豐并非汕廣一帶的人――他是伙計出身,娶了東家的獨生女入贅才當上掌柜的,在這海義堂里很被人看不起。
不過他這么一也觸動了大家的心思。做買賣講究長期合作,買賣雙方都講究留個余地。這么一搞和蔗農之間就留了疙瘩。
見大家都在猶豫,祝三爺冷笑道:“沒事!現在人人都知道華南糖廠出糖多,我們就推因為他們做糖多了,外地賣不動,所以價格才跌的。”
“這能行嗎?!”
“為什么不行?蔗農要是愿意按這價賣,我們平白就賺了。再了這降糖價的事情也不能怨我們。不是華南糖廠鬧出來的嗎?冤有頭債有主……”祝三爺的話雖然聲音低。眾人卻都聽明白了,有人暗暗叫好,也有人出了一身冷汗。
“妙!”剛才準備拉路倒尸去丟的掌柜叫了出來:既能讓他們吃一記悶棍,又不至于和華南廠徹底撕破臉,萬一要和解的時候還有個退路。
“不過,這事有風險啊。”老者,“他開秤必然是最近的行情!現在廣州的行情好,他加到三兩一石也不會虧。我們價低,他價高,不是白白的把貨源都送到他手里?”從剛才起他就在擔心華南廠會收購砂糖。
“不礙。”祝三爺很有信心,“雷州這一府三縣,一般的年景糖也得有二十幾萬石。華南廠的價高,糖自然就往他那里去了。可你們算算:就算他收三分之一吧!少也得十萬兩以上的銀子,他上哪找這許多現銀來?再如今世道這么亂,他敢隨隨便便的運這么一筆銀子來雷州?到時候沒錢了想不收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這雷州唯一有大筆現銀的除了我們還有誰?卡緊了拿利息壓他,就算壓不死他也叫他虧到吐血!”
這套方案大家聽得都覺得可行:來是二十一家的糖行才吃得下去的貨,現在丟給華南一家廠吃,非把它活活噎死不可。
“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啊。”老掌柜還是憂心忡忡,“要是他真敢運銀子來呢?要是這會他們已經備好了銀子呢?我們這一季沒收到糖還是事,不過是少賺一年的錢,就怕從此砸了牌子……”
各家的掌柜一聽,覺得也有些道理,不免搖擺起來。祝三爺見個老頭子夾纏不清,冷聲道:“要辦事還怕這個怕哪個的!照我看,什么也不干最好。反正華南廠收購我們也收購。多少總能收個七七八八的,他們愿意把糖運出去就讓他們運好了。”
這話里有撂挑子的意思了,有些腦筋活絡的知道他多半還有后手。當下都愿意照辦。祝三爺才又繼續道:
“二是從從今天日起,大伙平時里和外人話的時候,時不時的都要給華南夾玩意,明白?不能明著壞話,可得有這個意思在里面:比如這大鐵碾子,還有那煙囪什么的,都是從沒見過的玩意,俗話‘反常為妖’。”
眾人心想這招可夠陰損的。不過因為有了壟斷利益,這伙人雖然是正經商人,但也不是善男信女。殺人放火的事情不是沒干過。
“最后,”祝三爺道,“每年各家照例是九八扣,今年這二扣里得交海義堂一扣――我給大家白當差沒關系,手下人跑跑腿總得給幾個,見人打聽事也得花錢。海義堂現今公中賬面上才四五百兩,不夠。”
掌柜們聽了都有些肉疼,這所謂九八扣的規矩,是過去是蔗農把糖交給糖行代銷時的手續費。后來雖然改成了現銀收糖,但是九八扣的陋規卻一直保留了下來。原是各家很大的一筆利潤。現在平白要拿出來一扣,心里都有些不甘心。
祝三爺道:“你們也別苦著臉了,事情辦下來了糖廠的存貨就是我們的了,糖價也給砸到了一兩五錢,這里頭的出息不大?還盯著這一辦事的錢,都沒個算計!”
這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各行掌柜先按行的規模大,提前預繳了一筆銀子給海義堂的公中賬目上,供祝三爺隨時取用。因為事有了著落,大家都覺得餓了,各自落坐吃喝起來。
祝三爺沒吃幾口,就家中還有事,自己帶著廝先回去了。他家的宅子離這里不過四五家鋪面遠,宅行一體,不用出門就能到行里辦事,甚至拜客都不用上街,直接從角門出去,就能直接到另一家糖行的宅子里,這樣一家家的穿過去。
這也是被逼無奈,雖這些年來通過“海義堂”辦團練,結交官府和各路海主,來襲擾海安的事情很少了,但是規模的搶劫綁票還是經常發生的,所以糖行宅邸是家家是院墻相連,彼此用角門連接,街巷都裝有柵欄,高墻深宅,形成一個封閉的社區。一般的海盜土匪根無從下手。
祝三爺就這樣連著穿了幾家糖行的備弄,回到自家宅里。稍稍盥洗一番,叫來了身邊的管家:
“去。把趙雞腳給我叫來。”著他閉目養了會神。打聽華南廠背景的事情,起威鏢局在地大量買地收購糖寮的時候他就派了個得力的伙計去了。當時只是覺得有必要打聽下為什么一個鏢局要買這些產業,沒想到這舉手之勞還是真作對了!他自鳴得意:不然現在再派人去的話,廣州離這里一千多里地,坐船一來一回不得十幾天!真是黃花菜都涼了。
去會館之前他其實已經知道了華南廠的基背景。不出他所料,起威鏢局背后有另有東主,至于這個東主是誰,伙計沒搞清楚――鏢師們的嘴一貫很緊,普通伙計又不知道。但是呂易忠的帖子的事,還是拐彎抹角的托人打聽到了些消息:呂易忠的帖子是明碼標價的,只要能托到人,一二百兩就能得一張。
這么來,這位東主不大可能是官面上的人物,從他要花錢買呂易忠的帖子作護身符看,在官府里恐怕也沒多大的背景――很有錢倒是真得。
有了這些基數據,祝三爺對自己下一步怎么做也就有底了。他剛才那一番做派,不過是表演給同業們看看,壓他們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而已。
“初驚艷,初驚艷,我驟然望見一位婢似天仙,渠娥眉淡掃天真風韻世間罕見,看她秋波輕輕送,分外明艷。我有意栽花。正要趁花鮮……”
正哼著曲,管家趙雞腳已到。
“叫進來。”
著話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穿得倒也整齊,看起來象個鋪子里的掌柜,但是站在地下身子腦袋動個沒完,眼睛直轉。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分的人物。趙雞腳是個爛仔頭,平日帶一群爛仔混在海安街上的鄒和尚廟里,海義堂每月發些錢米給他們,一是不讓他們惹事,二來需要的時候能干臟活。
“趙,你明個把你手下的人都派上街去。”祝三爺話得很慢。“叫他們這樣傳話――”著把準備好的腹稿講了一遍。
“都記下了?”
“的記下了!”趙雞腳頭。
“這是五十兩銀子。你先去散給他們!”
“謝老爺。”
“還有,從你的人里選幾個周正些的,叫他們候著。大約這些天華南糖廠就會招伙計,你要他們隨時待命進廠做工。要他們到時候賣力些,辛苦一二個月就好,完事我自然重賞。”
“招伙計這得有鋪保吧。”趙雞腳有些為難。
“沒事!鋪保的事情我來解決。你只管把人預備好,給他們給收拾的爽利些!”
“是,只是還得有筆置裝洗理的錢……”趙雞腳眼睛骨碌碌的亂轉,想乘機多撈些錢。
祝三爺“哼”了一聲:“你的賞銀我還沒開發呢,先從這筆錢里出!”
聽自己還有賞銀,趙雞腳的興致一下上來了:“這事就包在的兄弟身上了。”罷興沖沖的去了。
看著趙雞腳出去了,祝三爺的心里還是有些放不下。他決定:還是派人再去一次廣州,再查查他們的底
“真要是沒什么來路的,干脆料理掉!那糖廠還真不錯。”祝三爺的臉上lu出了一絲貪婪的神情。
華南糖廠里的穿眾們這時候正熱熱鬧鬧的籌備著糖行開門的事情。為了便于管理,糖行的選址就在華南糖廠所在的南門塘,實際就是糖廠屬下的一個分部。大門正挨著徐聞通往海安街的官道。梅林不但修了新糖行的柜房,還組織民工修整了這段官道,重新架設了好幾座搖搖欲墜的橋梁――搞好基礎建設是穿眾搞工商業的一貫前提。至于老百姓,只是對用牛拖著大石輥子在路上來回碾的修路法感到好奇。
糖行的匾額是請縣里的縣的縣令題寫的,他的字比較便宜,只不過三十兩銀子、幾瓶好酒,外加給他老婆的幾匹西洋布、錦緞就搞定了。柜房一完工,就吹吹打打的把金字匾額掛了上去。兩側的抱柱則是請縣知名的鄉宦所題。這些等于都是護身符一樣的玩意。穿眾也是入鄉隨俗。
為了便于和當地人溝通,避免語言誤會,文同在縣里招募了幾個地伙計作為柜面上的支應和掌秤的。他想請個糖行掌柜的事情一直沒法落實,文家二兄弟太年輕,最后只好請廖大化出馬,只要是當過掌柜的都行,廖大化倒也舉賢不避親,把自己的一個堂弟,名叫廖大興的舉薦來了,這廖大興沒當過掌柜,只在海康縣的一家糧行里當過好幾年柜面上的大伙計。待人接物頗有一套,普通話雖然不怎么樣,廣州白話還是得不錯的,做買賣的規矩也懂。文同知道糖行要這些人是不成的――是外行,唯有自己坐鎮才行。好在糖廠的運轉已經正常。設備方面的運轉也有了諶天雄,自己能多放些精力在糖行買賣上了。
廖大興因為是剛剛被提拔了,又聽堂兄這家東主財勢很大,出手豪闊,做事十分賣力。糧行做的買賣雖然和糖行不同,但也少不了收購販運之類的事情,里面規矩相通的地方甚多。糖行里的事務都一一料理起來,文同反而覺得順手多了――他畢竟是搞技術出身,經營方面不大在行。
在經過一番市場調查之后,文同和廖大興商定,還是按照現狀海安街上的行情二兩五錢收購,不要加價,免得刺激當地的糖行。
“這個九八扣的陋規去除掉。”文同對這種潛規則之類的玩意深惡痛絕。
“還是暫時不要吧。”諶天雄勸諫道,“不要鬧得太特殊了,不好。”
“我有一個方案,九八扣的規矩可以繼續留著,”常師德忽然來了主意,“但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給以后老文搞糖業組合打下基礎。”
“什么方案?”
常師德的方案是將這二扣作為一種“共同基金”,這筆基金用來向未來參加糖業組合的人發放貸款、補助之用。
“……向我們賣糖的人都要給二扣,但是他不加入我們就享受不到貸款和補助,人這東西最見不到吃虧了,你到時候推行糖業組合就容易多了。”
“那是不是還得在柜面上和老百姓明?還是召集開大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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